裴子端打断了她：“你呀我啊的，听着舒服，你说起来不是也更觉得舒服吗？”

那倒是。

只能说，人非草木。

她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毕竟从来都不会有人真的喜欢另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其实扪心自问，先前对裴子端，或者说对东宫，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的……怨恨吧。

只不过那样的情绪来的并不是特别浓郁。

况且她生在这样的人家，长在高门之中，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只不过是裴子端眼下这样说了，她心里才会这样子想。

自然是觉得你啊我啊的，显得更平和一些，也更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最起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至于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深吸了口气，不过恢复如初也很快，甚至都没能让霍明意完全捕捉到他方才一闪而过的情绪。

实际上霍明意是看见了的。

她本身以为自己看错了。

裴子端的眼神略见了些暗淡。

霍明意倒是觉得，裴子端这样的做法是很好的。

最起码现下她心里觉得要平和的多。

“既然你觉得这桩婚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咱们两个之间，似乎也不用这样生分，动辄殿下不殿下的，那都是外头人说的恭敬客气话。”

而那头裴子端还是老样子，就那样噙着淡淡的笑意，把霍明意的话接了过来：“你倒是坦然。”

“是小殿下方才说……”

那本身就是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上在交谈，在说话。

一句小殿下，划开了她和裴子端之间的距离。

所以对于霍明意来说，哪怕是心里明明知道不应该那样想，四下无人的时候，也很难完全控制得住。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天底下谁都做不到的。

即便是古来圣贤，也做不到。

所以裴子端方才的一番话……

霍明意突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呢。

太后对太子也好，对裴子端也罢，态度总是好的，打从一开始的时候，也总是偏帮着的。

这人啊，心不是从根本上来说长偏的。

还是因为他们值得。

太子值得，裴子端亦然。

霍明意又想起来傅清宁。

表妹刚从凤阳来金陵的时候，不爱说那么多，也是跟她们都还没有那么熟。

但是后来相处的久了，大家熟悉了，她便也提起过裴子端。

是感谢的。

并不是单纯因为裴子端在凤阳的时候如何帮衬了她，毕竟那时候还有大伯母和阿弟在。

而是因为裴子端这个人。

他太知道怎么样的相处会让人觉得舒服了。

而在他所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他也总是愿意让别人感到舒服。

无论是从前的表妹，还是今日的她。

裴子端就是这样一个人。

怪不得连阿娘都说，这位小殿下实在是朗润君子。

不管他在朝堂上是什么样，可是私下里，无论是做朋友，还是说将来真的能够做夫婿，都是极好的选择。

确实如此。

原本霍明意固执的想过。

那也许不过是叫她放宽心的想法。

今日她见了裴子端，方才知晓，那竟都不是假的。

霍明意掩唇笑起来，也略略低了头。

裴子端看得莫名，只是觉得她那样很好看。

他也见过太多年轻女孩儿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无非就是装作自己是柔婉模样，又娇俏害羞。

实则叫人看着便别扭的不得了。

从没有人做的像霍明意这般，他单瞧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又或者是裴子端他原本就知道，霍明意本身就是那样的女郎。

贤名在外，最柔婉不过，也最和气性善不过。

这天底下无人是她，更无人比得过她。

裴子端也笑了。

原本他的笑容就是最真心实意的，眼下更多出几分温暖来。

他怕盯着会叫霍明意觉得唐突冲撞，于是匆匆挪开视线，然后才平声问她：“你笑什么？”

霍明意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小……你挺好的。”

“这话说的，难道从前就不好吗？”

裴子端故意问她：“从前我往来霍家，虽说私下里见你的时候少，便是与一种姊妹们一

处的次数都没有那么多的，可我记得，我对你们也从来都是和善客气的。

为着姑母的缘故，我也一向与你们说，实在不必一口一个世子的叫。

便是表哥长，表弟短的都没什么妨碍。

是你们自个儿总是爱拘泥于那些所谓的理解，难道不是吗？”

他一面调侃了两句，一面侧目又把视线定格在了霍明意的身上：“今日我只是同你说，实在不必叫什么小殿下，那都是外头人说来好听的，你倒就觉得我挺不错的了？

若是这般，我岂不是要委屈死了吗？”

这话也是真的。

的确是为着大伯母的缘故，以往裴子端每每往来府上，从来不喜欢家里的兄弟姊妹们一口一个世子的叫他，总是觉得那样显得大家都很生分。

但规矩总归是规矩，这些年下来，大伯母不说，她们也只当从来没听过裴子端那样的话。

就连阿弟在内，几乎可以说是与裴子端一道长大的了，人后到就算了，人前还不是守着规矩，客客气气又很恭敬的吗？

霍明意笑意越发浓起来：“那倒也是，是我说错了话。”

裴子端见她实在是乖顺，心下柔软的一塌糊涂，然后又问她：“咱们还是说一说方才提起的正事儿。”

霍明意才正了神色看过去：“我大抵知晓是太后与太子妃的意思，让你来私下里与我见一面，或许是想着，若是咱们两个谈不拢，倒也不必非要凑成一对儿怨偶，挤在一块儿。

可是你自己呢？

你方才问我对这婚事有什么看法，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当然了，霍明意倒不是说对于上位尊者有什么不满。

等到再要定睛去看，裴子端还是老样子坐在那里，分明与刚刚进门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于是她也没有再多想，只当是自己方才一晃神之间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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