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歪着靠在凭几上，略略抬眼皮去看：“你不是不本分，诚然，当日·你对映映做的那些事，是有些出了格的。

但你在家里长到这么大，你们这些小辈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祖母不信？”

章老夫人摇了摇头，看霍明舒脸色都变了下，才开口说：“倒不是不信。你就是这么做的事儿，自然这样说也对的。

你是故意的。

霍明舒说到此处，抬眼去看，正好与章老夫人四目相对。

她从章老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审视二字。

然后就笑了。

霍明舒呼吸略微一滞，但是回话却很快：“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您。

您是最圣明不过的，回来的一路上，我想了许多法子，后来才想了这么个蠢主意。

横竖您是知道我的，我做了这样的事，您就晓得我有难言之隐，算是有苦衷，也知道这趟回家，不是我的本意。

她抿着唇，好半晌都没有能把章老夫人的话给接过来。

章老夫人已经又落下一颗白子，自顾自的又说：“你同鹤云颐指气使，那样不客气，素日里家中人都不会那样对她。

她是我身边当差的，原也是年轻的这些小丫头们里最得脸面的一个，你大姐姐见了都要叫上一声鹤云姐姐，你娘在家里那会儿，何等嚣张，见了鹤云也客气。

霍明舒听了这个话，心下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我既然不是自己情愿的，那便是在魏家过得也不怎么好，如今被外祖母和舅母们逼迫着回家里来要些好处，是为了叫魏氏一族跟着沾光。

她们甚至留下了我娘，像人质似的，生怕我回来就再也不回去了，或是真的得了好处后，不再帮衬着魏家。”

作势收了手，整个人稍稍转了个方向，转过身的时候，手肘又撑在三足凭几上。

你呢？”

她一面说，一面笑着把手里的棋子扔回到了棋盒里面去。

且是故意做给我看，说给我听。”

她啧了一声：“说吧，回来做什么的，故意做这些事情来惹恼我，就是不想让我顺你的心意，最好是把你赶出去，送回魏家。

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宁可回魏家去受委屈，也不愿意跟家里直说。”

霍明舒倒是淡淡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并没有着急着说是什么事儿，而是想了想之后，先回道：“自从傅清宁那件事情过后，我就晓得，这个家，不是我的家了。

我父亲是庶出的，同祖母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这世上亲或是不亲，本来就难说得很。

祖母您从前也未必有多待见我们三房，更不要说是那件事情之后了。

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否则仔细想来，很是不该那般行事才对。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还嫡亲又可怜孤苦的外孙女，无论怎么看，您应该都会更心疼傅清宁，而不会向着我，偏袒我的。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回过头来后悔，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现在想来，就算我跪在您面前痛哭流涕，求您原谅，您也未必认我。

毕竟傅清宁还在家里，您就不怕原谅了我，我贼心不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悔改，到时候真的回了家，还要去坑害傅清宁？

您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这样子想。

我觉得那样过日子很没意思。

所以这个家，确实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尤其是在我回来之后，又听三娘说起，自从我和母亲离开家里之后，我哥哥在家里过得也没多好。

兄弟姊妹之中没有与他好的，说是排挤他都不为过。

您不是也没管过吗？

我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回不来就是回不来了。

去了魏家，当然受委屈，三娘年纪小不懂事，可是总归她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那是外祖母家中，始终都是别人家，我算是寄人篱下，那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家。

可是怎么办呢？

我自己家中容不下我。

我想要一个容身之处，还不是只能投身在外祖母家里。

小心翼翼的过日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霍明舒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眼去看，仔细打量，章老夫人的神色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心下一沉，不过也心道了一声果然。

祖母是什么人，在她面前撒娇卖痴装可怜，她又怎么可能会吃这一

套呢？

那是分人的。

她没那个分量，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从目下老太太的态度，霍明舒也看得出一二来。

好在她如今还算是清醒的，没有指望着能让老太太对她心软一二，否则真抱着那样的心思，回到家中与老太太服软求饶，弄到最后，丢脸的还是只有她自己罢了。

那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三娘总是把这些问题想的太过简单。

霍明舒深吸了口气：“我并不是要跟祖母说我如今有多可怜，只是祖母既然问起了，我总要把这些跟祖母交代清楚才好的。”

章老夫人皱了下眉头：“行，其实这些事情不说也没什么。

横竖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自己走出来的路，一辈子也别想着回头，不然显得自己太无能了些，这是你们很小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们的道理。

连明珠都牢牢记得，你更不该忘记了。”

霍明舒面色沉下去，不过好在她对章老夫人本来也不抱着任何希望，所以心里面倒是没有多难受的。

她压下眼皮说了一声知道。

章老夫人这时候才催问了句：“所以魏家让你回来做什么的？”

“想让我入东宫，给小殿下做侧妃。”

霍明舒说这话的时候嗤笑着，显然是嘲讽的：“姐妹共侍一夫，这就是外祖母想出来的好主意。”

但是二娘，这些时日以来，你在魏家的日子也并没有那么好过吧？”

我知道这些年你娘对我有怨气，可他终究不敢表现的那样明显，就带到面上来了。

是以从前见了拢翠斋的人，也总是客客气气，那才是应该做的，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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