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校书在教导她们那。”夜歌轻笑。

夜歌不是本名，是“永夜欢歌”之意，曾是花魁，现为女领，掌管理事，监督帐目收支，训导和督促女官，因其精干练达，成为中侍宠爱的红人。

驺夫摇了摇头，面露苦笑，“在这个世界上，贫穷就是最大的罪！我生来贱民，衣食无着，自幼矮小，父母在中都是最低贱的挑粪工，家族连个姓氏都没有，小孩三魂六魄尚小，阳气不足，为求小儿易活，加之我肌肤黝黑，家人取名黑夫。”

夜歌认真倾听，驺夫继续道：“我出生困苦，就是罪人了。被卖为奴，做了乔姓老书生的马夫，老书生教我读书识字。因为出身低贱，身材短小，愚蠢孤陋，被轻贱的称为‘鲰生’！老书生却认为人可以生于低贱，却不能长于低贱，给我改名‘驺夫’，驺是养马仁兽，希望我不忘出身，也不要忘记追求。”

夜歌本是官宦子女，关于她的来历，都讳莫如深，从来不提。只知道她来自中都大族，家族被政敌打击而被抓入都官狱，族中年轻女子被充入官营娼寮，作为官妓。中侍屈辅国四方奔走，才将夜歌从娼寮带入元馆。

驺夫愤恨的看了眼夜歌，轻蔑的言道：“灵魂不出卖？”

看到夜歌不语，驺夫问道：“夜歌，你可知道我的名字为何是驺夫？”

夜歌试探着回答道：“莫非你做过贵族的马夫？”

“够了！”驺夫瞪着夜歌，他很不喜欢夜歌的这种情怀女人。

驺夫加重语气，气愤言道：“她是公输辛夷，中御姚政君儿媳，中都令姚武的妻子，前中帅公真武的女儿，当今中辅公道安和大卫领公庶安的妹妹。她的口味整个天下都知道，就是我们大人，都要小心结交，你是何等身份，为何让她不快。”

夜歌鄙夷的骂道：“哼，老怨女！”

中都元馆是天下最为豪华的客栈，可谓是“斗酒十千”，分支遍布天下。

东元华庭、元越凤苑、河间怡门、常扬雅园、邕国灵居、云中瑞堡都规模宏大。在这些场所的每晚消费，可供百户人家一年度支，是最出名的销金窟。

由于太大，皇城并没有将其纳入进来，这样也避免了禁夜。

中都城外的西北侧，曾经的皇家猎苑占地极广，现为元馆所在。

驺夫提醒道：“自从姚家越来越发达，姚武更厌恶她了，她现在人见人烦，人见人躲。就是她鞭打小小，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上官可不想为了小小，同时得罪公室和姚家。”

夜歌不喜欢驺夫这种的态度，在驺夫眼中，这些女人如同马牛，他总是迎合顾客，有些变态的顾客残害了这些姐妹，驺夫也会极力的帮这些疯子隐瞒实情。“她们出卖的是肉体，并不是灵魂，我们应该尊重她们。”

“今晚上官要来，看看这批新来的女孩，要做好准备。”驺夫问身边风情万种的女人，很有风度的单手轻扶女人腰肢，女人瘦高，腰肢扭动，宛如水蛇。

夜色迷离，光华浮动，各色灯光亮起，照的朦朦胧胧。

高楼之上，消瘦的矮个男子站在栏杆边，负手而立，俯视着厅堂的男男女女，平静的如同雕塑。不知什么景象勾起了深思，让他看起来陷入追忆之中。

夜歌聪慧异常，气质优雅，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俱是通达，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慢慢成为中都元馆的招牌，人称“夜玲珑”。

推开夜歌的手臂，驺夫将手抽了回来，背起双手，向前踱步，不客气的警告道：“今日又得罪了主顾，希望以后不要感情用事，我们是元馆，不是养济院，你下次再敢，我就将此事禀告大人，想必大人也不喜你如此行事孟浪。”

夜歌好奇的问道：“那你怎么到了我们元馆？”

驺夫言道：“老书生过世后，我被扫地出门，只得混迹在市井，后来在奴隶市场碰到了督公大人，巧合之下，救过他的性命，自此之后，就跟随大人。”

夜歌笑道：“不是谁都有你这等的机缘，能结识大人。”

驺夫面色森然的问道：“夜歌，你可知道老书生为何收留我？你是因为我不但是书童和马夫，我也做了老家伙的娈童。可是我总是记得他那句话，人可以生于低贱，却不能长于低贱。这些女人，多少是生于低贱，多少是长于低贱的。”

“大人……”夜歌还想辩解。

“不用辩解了，很多女孩是我们营救的，但不愿意陪客的，可为女仆，我从不强迫她们。她们都是自己做的选择，为什么他们选择接客？贪婪虚荣而已！”驺夫不屑的言道。

“你是不强迫，但是你诱惑。”夜歌气愤的说道。

“世间之人，那个不是被诱惑？”驺夫反问，讥笑道：“我们所做的本就是迎合世俗，满足欲望，我们不过是一个罪去满足了另一个罪，用一个恶去掩盖了另一个恶。”

楼下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在卫士的护送下，四人抬着坐辇赶来。

见到大人到来，驺夫不再理睬夜歌，换上笑容，赶紧下楼去迎接。

坐辇落定，走下来大名鼎鼎的中侍屈辅国。

因他身材矮小，坐辇是皇帝专门赐给屈辅国代步的，以示恩宠。

因为掌握了中卫府，无数官僚被他所杀，中都官员都嫉恨他的权势，憎恨他的跋扈，称他为“小侏儒”、“小恶魔”，说他长着狼眼，为人阴毒贪鄙，性若颠狂鬼祟，做事凶暴残忍，虽有无数官员弹劾这位权臣，可他依然稳坐其位。

屈辅国权势熏天，且是侏儒之身，更添传奇色彩。

这位小恶魔心里完全明了，他应该做什么，应为皇帝扛下所有的恶语，承担所有的恶评，他的位置让他只能做名孤臣、罪臣，绝对不能成为众人眼中的名臣、贤臣，一旦失去了皇帝哪怕丁点的信任，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冒死辅佐太子，等太子登基后，屈辅国参与国事，因其心思缜密，办事伶俐，加上七窍心思，更为皇帝所倚重，被封为中侍，执掌皇宫中的常侍宫女。

潜邸从龙，其一时之厚，获后日之荣，被皇帝所信任，逐步取代了具衡国，控制了内卫，中卫府，人称“督公”，因功绩被赐名为“屈辅国”。

在元馆，顾客可以想不到，但没有做不到。高官贵族大僚的口味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总有些特别嗜好，而元馆做的是满足这些人的各种稀奇的需求。

见到屈辅国到来，夜歌抛了个媚眼。

屈辅国微笑着，坐到夜歌床边，看着夜歌和其他人的表演。

屈辅国笑道，“欲望，掩藏在人心底的无穷无尽的欲望，根植在我们体内，永不能磨灭，这些欲望是**，财富和名声。自私铸就了贪婪，贪婪放大了欲望，欲望引起了世间的纷争。”

屈辅国自斟自饮，“女人用来满足火热的欲望，博戏用来满足财富，流言蜚语造就炙热的名声，我们所做的就是让他们的幻想接近于真实！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满足，寻求自我强大，你们要让他们的幻觉中充满真实。”

夜歌专心听着屈辅国调侃，不时的微笑起来。在他眼中，屈辅国富有哲人气息，夜歌很喜欢他，屈辅国很喜欢夜歌的逢迎，这逢迎中充满了真挚的情感，他正在培养夜歌，希望夜歌能接替驺夫，主管各处的场所。夜歌在这群人中出类拔萃，屈辅国风闻夜歌和驺夫关系越来越差，决定让驺夫去主管幽影卫，不要管元馆之事。

屈辅国哈哈大笑，“夜歌，若本应是马戏团的小丑！也许现在，正在给你们翻跟头看那，那时，你会故作优雅的赏赐我几个镈币，其实还是内心因为可怜我而施舍罢了。”

“这位女主自己是个女人，却以折磨女人为乐，不停的用鞭子抽打这些姐妹，如果我去的晚了，怕被这个疯女人打死了。”夜歌愤愤不平的说着，“我过去的时候，小小已经被这个疯女人鞭挞的条条血痕。”

元馆占地是中都的十分之一，此地有最好的歌姬和美酒，达官贵族常去光顾，但元馆更深处，从未有人去过，是和化真院并列为中都最神秘之地。

元馆中，神女是花魁的雅称，在苑比中产生，大放光芒的神女各个色艺双绝，清高孤傲；行首和录事为女官，接待权要，圆通惠达，夜歌就是行首，手下有录事；校书床上床下俱是一流人才，音律乐舞，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只接待富贵，有些名声响彻中土，妇孺皆知；章台相比校书，风雅不如；清吟能歌善舞；莺花略懂文墨，歌舞技艺普通，接待商贾之流，在郡县群芳阁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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