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远就闻到血腥味，吓得爷爷不敢靠前，躲在柴垛后观望，他们都穿着黑衣，影影绰绰的更是看不清楚，以为是官府在拿人，就更不敢去添乱了。等天亮了，见到死尸身穿的官服，才知道是乌鸦和贪狼打起来了，还有黄门掺和。”

羊子不解的问道：“爷爷，什么是乌鸦？什么贪狼？什么是黄门啊。”

“爷爷，前面那么多人在看什么？”羊子指着前方的人群，他们吵吵闹闹，有些人在扯着嗓子叫喊，发出震天的声音。

二人都好奇前面发生了什么，也就向着人群走了过去。

“乌鸦是卫府官差，官服绣着乌鸦，阴狠狡猾，都喊他们乌鸦；贪狼啊，就是司寇府差役，贪婪之极，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黄门就是阉人，伺候宫人的中侍，这可是中都三霸，平常人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惹上什么麻烦。”

想起师傅，老人空叹一声，“羊子，你说的对，世上哪有巧合？爷爷想过这些，虽有疑点，可不敢深究！师傅太神秘了，我追随师傅五年，受益良多，精通了卜筮之术，没想到师傅却为此将我逐出师门，我不知师傅是担忧，还是期待，临行之时，师傅告诉我，‘福祸无常，惟人自召’，让我自己好好把握。”

“爷爷，我的父母是谁？”羊子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爷爷不知道。”老人无奈的言道：“我们以后就在皇领住下了，爷爷厌倦了漂泊，我从三十二岁后，四海漂泊，转眼就是五十多的老人了。”

“牵扯卫府、司寇府和宫里，还死了这么多人，就有十个脑袋也不敢留下啊，爷爷还是个外乡人，死的怕是不如蚂蚁，就是死了，连个报案的都没有。”

“不待天亮，就抱着你赶紧离开了，刚刚出城不到半刻钟，开着的城门就重新关闭了。这下，爷爷更害怕了，知道牵扯的太大，怕是侦骑四处了，也不敢走大道了，带着你在宛郡和翸鄀郡乡间县城讨生活，这一跑就十多年啊，这些年，爷爷不敢回中都，咱们爷孙就在七国游历，虽然艰辛，总算把你拉扯大。”

看着爷爷满面风尘，羊子心疼问道：“爷爷有过妻儿吗？从未听爷爷提过。”

“你大了，该找婆家了！爷爷中土七国都踏过了，带着你游历十四年，如浮萍飘零，该扎根了，以后专心著书立说。”爷爷满脸都是慈爱，“刚抱着你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饿的哇哇直哭，爷爷只能带你到处讨点奶吃，见不是办法，就买了头母羊，孩子，你是吃着羊奶长大的，加上你的白羊玉佩，就取名羊子。”

拿起细长脖颈上戴着的玉佩，羊子有些出神的盯着起来。

玉质是中土难得见到，极其昂贵的瀚海国羊脂白玉，雕工极其细致，玉佩周围是繁琐精致的云纹，这云纹没有封边，明显是切割下来的，面上雕刻着线条流畅的秀气跳跃白羊，背上有两只长长的羊角，在中心用篆字写着“乘黄”。

望着悠悠白云，女孩有些忧郁，“爷爷，到了皇领后，还要去哪里？”

这句话触动心事，老人面露追忆，悠然言道：“爷爷是阳武人，年轻在左学读书，喜欢玄学。机缘之下，认识了皇领姑娘，成为佳偶。二十多年前，爷爷带着夫人和七岁儿子去皇领，没想到小船被广野泽匪徒所劫，我拼命抵抗，被匪人所伤，儿子也不知所踪，如果不是碰到师傅，怕也是暴死荒野。”

羊子不可思议的问道：“爷爷，你的师傅就这么巧碰到了这件事？”

“那天发生的事，爷爷一辈子都记得！那是甲午年元月初五，冷的啊！真是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丑时就被冻醒了，起床准备烧点火取暖，出去拿柴，外面一团漆黑，隐约听到叮叮的打斗声。就犯嘀咕了，这还是佳节那，怎么就打起来？以为是赌徒纠纷，街里街坊的，想过去劝劝架，别闹出人命来。”

羊子有些犹豫的问道：“爷爷，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下来，在路边树荫下歇歇脚，顺便给驴子喂了点食料，看着投下的斑驳影子，爷爷回忆当年，“这问卦的人呢，多是问生，问富，问贵，问死，问姻缘，这卦师啊，多在商市，庙堂，监房四周集聚，爷爷当年就在都官狱附近算卦。”说起来，爷爷呵呵笑道：“这都官狱的囚徒多是官家，都是有钱人啊。”

爷爷顺毛，小毛驴在欢快的打滚，“当时爷爷以为是在劫财那，这宫里的，肯定是大宝贝啊。”说着，慈爱的看着羊子，大笑道：“哈哈，真就是个大宝贝。”

“倒下了几人后，就见有人逃窜，有个小黄门跑着跑着，就奔着爷爷在的这条小巷子来了。这条巷子又窄又深，住的多是生意人，胡乱搭建，堆积的车多货多，岔口也多，跑来跑去的就会迷路，那个小黄门慌乱中，就把怀里的包袱藏进了柴堆里面，可是他也没能跑掉，天亮爷爷也发现了他的尸体。”

“老弟，都看什么那？”老人客气的询问正在翘首前往的高大年轻人。

“江中有条龙。”有人大喊，引得路人纷纷涌到江边去看热闹。

见到飞龙机会不多，后来者努力往前挤，引得前面不快，纷纷指责对方蛮横，后来者也不甘示弱的指责对方自私，不让出点位置，这就相互指责起来，

人山人海，羊子身体瘦弱，根本就挤不进去，踮起脚尖，却什么都看不到，看到密密麻麻，推推搡搡的人群，爷爷有点担忧，催促道：“走吧，羊子，这里太危险了，飞龙不喜吵闹，激怒了它可不得了。”

“不，爷爷，我要看看。”羊子眼神有点哀求。

不顾羊子可怜的眼神，爷爷坚持离去，“那可不行，飞龙可不像朱凰，朱凰优雅仁慈，从不轻易伤人，在山中觅食，喜欢浆果，爷爷敢带着你去看！飞龙不同，好战暴戾，肆意捕杀猎物，这山上有奉龙台，专门喂养这几条飞龙，它不允许对它的不敬，如果惹恼了这些龙，那可就遭殃了。”

巨大的飞龙在江面上鼓翼，借助上升气流，滑翔飞行，被赶着春汛的巨大江豚所吸引，江豚追逐着逆流而上的银鱼，这些巨大银鱼要到元水上游产卵。

躲避江豚的银鱼，不停的在湍急江面上跳跃，令人眼花缭乱。

飞龙在江面低飞，双翼掠过滚滚大浪，拂起点点水花。

这些飞龙正在捕食鲜美的江豚，成群的江豚极力闪避，一条江豚闪躲不及，被飞龙叼住，飞龙把江豚抛起，扬起挂满鳞片的长颈，囫囵吞了下去。

飞龙正在享受着捕食的乐趣，可峡谷上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

被这些大呼小叫扰了清净，飞龙变得暴躁不安，不停发出龙啸警告。

飞龙决意要驱散人群，便在峡谷中慢慢飞升，朝着人群飞来。随着飞龙逼近，膜翼纤毫可见，这让人群更加激动，好奇心驱使下，又涌上前去。

看到飞龙来势汹汹，人群惊恐大喊：“不好了，龙要吃人了！”

前面的人群拼命的后退，可后面的人群不明就里，依然向前拥挤。

人群混乱起来，愤怒呼喝，大声詈骂，吵杂的噪音让飞龙更加愤怒，展现出它狂暴的一面，冲着人群发出悠长的龙啸，人群更加惊恐的躲避。

失望的羊子有些气闷的踢着小石子，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伴随着鬼哭狼嚎，人群如同奔涌的洪水，汹涌而来。

狼突彘奔的乱闯，牵着驴子的羊子被挟裹在人群中，只能被动的跟着前进，可驴子却不听使唤，倔强的不动，羊子只能死命拽拉这头倔驴。

“松手！快跑！快跑！”爷爷声嘶力竭的呼喊。

羊子舍不得，这驴子托着爷爷毕生的财富，筐篓里装着爷爷花费了二十多年撰写的中土地理和积攒的各种书籍，这是爷爷毕生的心血。

驱散人群的飞龙注意到了依然和驴子较劲的羊子。

“轰隆”一声，地面碎石震动，中天最庞大的青龙俯冲而下。

青龙收起硕大无比的双翼，冲着羊子疾冲而去，所散发的气息，让驴子惊恐的战栗。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威胁，驴子根本挪不动脚步，只是发出悲鸣。

“快走！”爷爷小声嘀咕，唯恐惹恼了眼前的这头怪兽。

羊子清楚的看到了眼前的巨大青龙，黄色眼睛中闪烁着不快，如果说朱凰表现的是无比优雅的身姿，而青龙表现的是绝对狂暴的力量。

这是中天最大的飞龙，青龙有七丈长，三丈高，四足雄壮有力，龙爪覆盖着厚厚鳞甲，这些暗黑鳞甲散发着金属光芒，闪烁着寒光，烦躁的抓挠地面，将地上丈宽石条轻松掀起来。龙头上的四角两大两小，昂扬有力的翼膜从前爪一直延伸到尾巴上，可能只有如此巨大的双翼才能承载如此的庞然大物。

从鼻孔中喷发出的呼呼龙息，让人闻之心悸。

伸出强有力的龙爪，轻松把瑟瑟发抖的驴子按下去，驴子拼命挣扎。看着青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驴子，刘者元带着吓得走不动路的羊子慢慢挪动脚步。

二人走了十来丈后，稍稍松了口气。青龙还在撕扯驴子，地上已是血迹斑斑，锋利的牙齿上沾满鲜血。见到青龙的血腥大口，羊子便不顾一切的要狂奔。

这引起了青龙的注意，青龙很生气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打扰了它的进食，放下正在撕扯的驴子，挥动翅膀，扇动风尘，低吼着冲了过来。

感到身后大地的震动，刘者元知道要糟糕了。

看到路旁的石头裂隙，就带着羊子冲进去躲避。

见到二人不乖乖就范，青龙被彻底激怒，锋利的前爪在缝隙中抓来抓去，带起石沙俱下，缝隙中的二人紧贴石壁，恐慌的躲避如同巨大刚钩的龙爪。

见龙爪越抓越近，刘者元双眼血红，势欲拼命，举起大石块，朝着龙爪砸去，可微弱的力量对青龙无关痛痒，换来青龙更加愤怒的发威。

“爷爷……”羊子吓得六神无主。

击落的石块砸在羊子胳膊上，划出深深的伤痕，胳膊上都是殷红的鲜血。

石头裂隙被龙爪撕扯的越来越大，龙首探入缝隙中，张开大口，不断的伸出长满倒肉刺的长舌，准备将二人包裹住，撕扯出来享用。

当龙舌卷上羊子的胳膊，鲜血滴落在龙舌上。

熟悉的味道传到青龙的鼻子中，这是深埋在血液中的记忆，是数百年来的传承，是它世代守护的责任！它知道这血液的味道，十四年前它就很熟悉了。

青龙猛然停止了狂暴，只是喷着粗气，在努力回忆过往。

恐惧不安的二人，呆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青龙静静的趴卧在裂隙处，如同守护。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怪异无比的画面，青龙展示的狂暴威力都看的清清楚楚，可转瞬间却如同乖巧的猫儿。

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

久久后，二人才确认青龙不会攻击，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恐青龙暴起伤人，刘者元挡着羊子，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出来。

当看到羊子从缝隙中走出，青龙发出阵阵欢快的啸声，双眼变得慵懒。

伸出舌头，如同宠物猫儿，亲昵的舔舐羊子。见青龙如此温柔，羊子不知那来的胆子，鼓起勇气，夹杂好奇，伸出流血的手去抚摸青龙鼻翼。

看到了羊子手上的鲜血，青龙张开大口，露出闪亮龙牙，伸出长长舌头，冲着羊子手臂卷去，刘者元变色，伸出手去，要把吓得不知所措的羊子拉过来。

见到误解自己，青龙赶紧把舌头收回，羊子的手臂被类似粘膜的龙液覆盖，羊子感到手臂不再疼痛，撕裂的伤口马上停止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龙诞，羊子，传说这种东西有神奇的效果，说是让女人更容易受孕，但是没有人知道真假，不过看来是能止血了。”刘者元高兴的言道。

“爷爷，这条龙为什么不攻击我们了？”羊子看着青龙的眼神，青龙的眼神没有了暴戾，只有慵懒和善，羊子完全相信这条龙不会再攻击自己。

“可能是我这把骨头老了，你也是柴火身子，我们都不好吃吧！”刘者元开心的笑着，大难得脱，他生性豁达，很快愉悦起来，开着玩笑。

“以前倒是听过，龙的性情反复，今日看来是真的，快点走吧，万一待会儿它要是看我们不顺眼了，那就糟糕了！你看看！”老人的手指着青龙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如钢的排排牙齿，“你我两人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好！”羊子乖巧的言道，羊子也担心刚才的一幕再次发生。

谁知道这条龙会不会突然翻脸，趁它心情大好，速速离开为好。

看到地上被青龙撕碎的驴子，羊子忍不住伤心起来，这条驴子跟着他们好几年了，当年爷爷买来还是小驴子，是自己慢慢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养大的。

目送二人消失，青龙转过身来，张开双翅，冲着峡谷而去。

羊子跑到峡谷边上，怔怔的看着青龙越飞越远……

“走吧，羊子！”爷爷把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

“那条龙怎么了？”羊子看着青龙顺着峡谷，向着元越方向而去。青龙也不时的在天空回旋，似是凝望羊子，片刻后，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我们走运了吧！”看着地上散落的驴子尸体，爷爷有点心痛，不过很快的笑了起来，摇了摇手中的卦旗，“看来只能再出来摆我的卦摊了。”

“爷爷以为是啥值钱的宝贝，赶紧跑过去，将包袱拿回来，没想到，竟是个女娃娃，都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冰凉，呼吸都快不行了。爷爷赶紧烧火，将你暖了过来，折腾到天色微明，知道你有这个小家伙在，中都绝不是久留之地。”

羊子来回翻看着玉佩，“爷爷，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爷爷拍了拍小驴子，“爷爷抱你时，就夹在你的包裹中。”

阅读中天稗史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