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李乂和张公辅掏出游仕文牒，通关进入。

城内街坊如同棋盘规整，青石铺就的街道笔直宽阔，两旁的公孙树存活数百年了，枝繁叶茂，需要数人才能合抱；街上车水马龙，各色马车隆隆驶过；肩挑手推的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街旁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兜售天南海北的商品；路边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两边卖艺耍杂，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眼界大开。

开心地看着四周，风景别致的地方，觉得自己有些走不动道了。

身着华丽的公子哥们，带着仆人随从，在街上嘻哈取乐。

大街上不时走过的巡城兵队，让人感到巨嵎城的地位。

迎面走来的小娘子，黛青头，铅画眉，玫瑰膏，珍珠粉，淡淡的胭脂香随风飘来，让李乂有点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蛇腰摇曳，裙下丰臀扭来扭去。

李乂好不容易将双眼从丰臀上移开，就看到摊畔俯身挑选绸布的媚丽少妇，白白一团，让李乂的眼睛又被吸引。李乂刚定下心神，梳着马尾辫的青春少女格格笑着，从身边挤了过去，留下的淡淡体香让李乂刚刚建立的防线差点崩溃。

财富和风流仿佛集中到了这龙蟠虎踞之地。

东元本为东国，原为东夷众多部落组成，遗留东夷古风。

东夷女子以狂野奔放著称，巨嵎城尤甚。虽是孟春时节，天气微冷，有些妇人少女就已经亟不可待的展示风采了，风情少妇大胆地穿着抹胸，外面穿着皮衣，吹弹可破的胸口白嫩故意袒露出来，晃得路人眼花缭乱。娇媚少女穿着宽松，身体的部分若隐若现的袒露，这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让男人们浮想联翩。

街旁华丽奢靡的高高青楼上，胸口露出大片白嫩的瀚海国和大夏的白肤姑娘们，倚坐在楼上栅栏边，把盏迎风，风骚尽显，嬉笑着撩骚行人。

官道上很多皇领来的逃荒人，连续三年旱灾，让很多皇领百姓无衣无食，只能来东元谋生，这些逃荒人瘦如枯柴，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靠着乞讨为生。

遥遥望去，就能看见静卧在天地间的高大巨嵎城。

但当拐过山道，站在流波山上，看清此城时，李乂被深深震撼了。

路上行人渐多，不似山道中人影寂寥了。

带些不同口音的娇呼和不娴熟的东元口音，更是让人心神荡漾，有些心志不坚的男子，偷偷停留在下面，装作看看日头，眼睛不停的瞟过姑娘们的裙底。

那些公子哥们谈笑风生，潇洒自如的穿梭其中，羡煞旁人。而士子们则在幽静之处，饮酒作词，倚栏对唱，伴着丝竹管弦的悠扬之声，倒也是清雅洒脱。

有些须虚弱的王恭来了精神，支撑着勉强爬了起来，面露自豪，“我们可是生产最多的海盐，中土半数海盐都是这里生产，用海盐换取粮食，战马，精铁，通过最大的海港，将物资运送到这里来，弗羊，不要只看务农，商贾为财啊！”

“百万。”王恭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百万？赶上我们泰郡的人口了，怎么供养？不耕地，哪来的粮食？生之者寡，食之者众，怎不败农？”李乂盯着连绵的城市，想象如何供养这些人们的。

久在山中，见惯清净，看着周围热闹，充满好奇，李乂东瞅瞅，西看看，满是欢喜惊讶，只恨少生双眼睛。王恭看着宛如孩童的李乂，感觉不可思议，心道：“这一路和他交谈，听他言语，博学多才，博闻强识，诸子百家无一不精，兵法战阵，无一不通，言语之间，豪气干云，宛如世外高人，怎能如同顽童？”

山中潜修习读，哪见过这等场面，年轻人心性，喜好热闹，见到这喧闹景象，怎能不多看几眼。三人在热闹处漫无目的溜达，在耍杂街上驻足观看起来。

这群公子哥出手大方，见到精彩处，不停叫好，随手赏出数两银子。

这让艺人们更是不遗余力的表演，愈加精彩刺激，这群公子哥中，以胖胖的公子哥为首，胖子喊好，众人跟着喊好，胖子赏钱，众人就跟着赏钱。

被众星拱月般围拢的胖子，正色眯眯的盯着耍杂的女孩，女孩长得亭亭玉立，颇有几分姿色，在表演柔术软功，全身好似无骨，胖子不怀好心思，两眼死盯着女孩三点，跟着胖子的一群人知道他的心思，嘻嘻哈哈的跟着猥亵调笑。

感觉有人不友善的盯着他，胖子朝李乂这边看了起来。

当看到李乂的神骏，胖子眯缝的两眼放光，带有攫取和抢夺的光彩。

不再注意柔术女孩，朝李乂阔步走来。

狐朋狗友见胖子挪步，赶紧尾随过来。

众人知道胖子的心思，马上围定李乂和王恭，生怕二人落荒而逃。

“这马不错啊！”胖子快步来到绝影面前，上下打量绝影，眼中异彩涟涟，目光比刚才盯着那女孩的眼光更灼热，更贪婪，更放肆。

当胖子上下打量绝影，三人也上下打量胖子，胖墩墩的倒也结实，心宽体胖，脸色红润，笑容可掬，两个圆溜溜的小眼精光四射，一笑两个酒窝，露出皓白牙齿，但气度雍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穿着一身白衣，在白衣的腿脚处，却绣着紫色的蝴蝶兰。腰间的玉佩随着胖子的手舞足蹈而上蹿下跳。

“一般！一般！”李乂不愿招惹是非。

“本公子用五匹骡子和你换。”胖子张开手掌，充满傲慢。

“不用！不用！”李乂赶紧摆摆手，表明坚决不买的态度，心中暗道：“还挺黑心的，欺我不识货是吧，我这神骏起码值百匹骡子。”

咄咄逼人的上前，随着胖子的逼近，一群人也围的更紧了。

胖子身边的冬瓜般的矮个随从见他们三人寒酸，知道不是华族出身，一介平民而已，竟然对主子如此不恭，想在主子面前表表忠心，欺身向前，指着李乂三人，恶狠狠的骂道：“杂碎们，知道我们小主是谁吗？别给脸不要脸！”

恶仆欺人，胖子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在旁优哉游哉的摇扇。

胖子在暗中观察三人，要从他们的应对中看出端倪和虚实，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的那个高瘦男子，看着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更是抓耳挠腮的想。

见到主子以沉默来肯定，围上来的恶仆和随从更是得意忘形，他们不但嘲讽李乂和张公辅，竟肆无忌惮的对身后的王恭出言不逊。

有名公子向前，猥琐的笑道：“这位相公，要不要陪陪小爷我。”

恶仆发现了话题，哈哈大笑，“兔儿爷，哈哈，我家小主最喜欢了。”

注意到王恭脸色突变，面露杀机，潇洒摇扇的胖子身心一颤，似乎想到什么，毫不犹豫的上前，用尽全力的挥动巴掌，将出言不逊的仆从狠狠扇倒在地。

“他娘的，什么狗屁话，老子平时是怎么叫你们做人的！”似乎意犹未尽，胖子抬脚，对着地上仆从狠狠踹了过去，将他踹的头破血流，其他人见到主子发飙，赶紧上前，拉住胖子，胖子不依不饶，边踹边骂，“狗奴才，真是坏了老子的名声，老子告诉你们，做人要谦卑，谦卑！做人要和善，和善！”

眼神余角看到王恭脸色稍缓，胖子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放过仆从。

地上被打的稀软的仆从被人架走，胖子并没有贸然上前对王恭说什么，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大大咧咧的拍着李乂肩膀，“都是江湖中人，做人爽快点！要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情嘛，人说千金买歌笑，义气凌霄云，男人，要有个男人的样子，你若是卖我这匹马，你这兄弟我认下了，今晚就带你去华庭快活。”

李乂笑呵呵的拱手，“受教！我哪算得上江湖中人，勉强算个读书人罢了。”

胖子振振长衣，正正嗓子，不过声音中有了掩饰不住的不耐烦，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牵着马跟我们走，回头给你的骡子数量，肯定让你满意。”

李乂笑道：“客气了！兄台，人说，少君骑海上，人见是青骡！那青骡可是神仙才能骑的，也就是你这种神仙人物能骑得，我这个凡夫俗子也就罢了。”

王恭觉得新鲜，也上前摇头晃脑，讪笑道：“却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骡以驰逐，这位兄台骑上这个驴骡，倒也不错，不比神仙般的人物差。”

胖子听到对方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逐渐恼火，顾不得卖弄文采礼仪，又逼了上来，“怎么，本公子看上的东西，还敢打算不卖？”

李乂不温不火，“岂敢！君子不夺人之美罢了。”

胖子彻底失去了耐心，招呼道：“好个君子不多人之美，那就跟我走吧，兄弟们，牵上马，带这二人，让这他们尝尝王都特产，骨头夹肉！”

“哪里！哪里！”李乂装出迷惑不解，一头雾水的样子。

“噗嗤”一声，王恭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对李乂言道：“看不出啊！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竟然也滚刀肉般，整个一个混不吝。”

“耍我是不是，兄弟们！”胖子转头冲着众人说道：“这小子耍咱们兄弟，你们说怎么办，要不要让他赔偿我们兄弟们的误工费？”

胖子不想继续骗了，直接改抢了，这个省事的多。

“要的！要的！”众人附和，哈哈大笑，打算直接动手了。

“哈哈……哈哈……”胖子一脸的得意，狂妄豪爽的大笑起来。

一切尽在掌握！围观的众人禁不住为这二人担心起来！胖子可是有名的巨嵎一霸，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今日这三人怕是有大麻烦了。

街上有人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有人决斗啦！”

“呼啦啦啦”声，正在街上闲逛的人群纷纷放下手中的货物，附近的小商小贩也撂下挑子，顾不得生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周围堵的严严实实，推推搡搡的围人群，个个眼中闪烁着亮光，期待的眼神等待着决战时刻到来。

“那不是宫家的二小子嘛！”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是啊，那可是有名的小霸王。”有人担忧的言道，“就算是打赢了，官家也不能饶了这小子，看他说话，像是外乡人啊，不知道深浅啊！”

“不见的吧，敢在大街上挑战他，估计也不是一般人，说不定人家是巫马家的那个二小子那，能教训教训这个小王八蛋。”有人期待的看着，等待着无忌被人狠狠打倒在地，被重重踩上一脚，脸上再被唾上口水，方才热闹。

“这孙子，被人打出屎来才好，我妹子前几天就因为他，还在家里哭哭凄凄的那。”人群中的年轻人义愤填膺，“待会儿，我也上去踹两脚。”

“你也没吃亏啊！不是也讹了这小子百两银子嘛。”中年人开玩笑。

“百两银子，你怎么不让你妹子去？”青年人勃然大怒。

“被人摸一下，就给百两银子，也不吃亏。”中年人不客气的反击。

“你他娘的，满嘴喷粪，说什么那！走，王八蛋，有种找个地方，我们比试比试。”年轻人上前，抓住中年人的领口，准备出去大战一番。

“走就走，谁怕谁。”中年人也不示弱的抓住对方领口。

“行了，别闹腾了，等他们打完了，你们接着打。”有人上前劝解二人，唯恐他们二人搅了好戏，“要打就抓紧时间找个地方，别在这里瞎嚷嚷。”

黑压压的人群中，李乂和宫无忌正相互盯着对方，宫无忌身后的几个人都把手按在剑柄之上，随时准备听从宫无忌的召唤，上去群殴对面的小子。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翘首以待，等着马上上演的好戏，他们隐隐觉得那个青年肯定不一般，就看他身后的神骏，就知道是世家公子哥。

“啪，啪”王恭上去就给胖子两个大嘴巴。

众人开始深深的同情这三人了！敢主动打宫家二小子，放眼王都……估计过会儿，这三人就会被这群人打的……众人都不敢想象，看着三人，都不忍直视。

摸着被打的红彤彤的脸颊，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的嘴都没合拢。

这是什么情况？我肥义哥混迹江湖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打我！

还左右的打了我两巴掌！还在兄弟们面前打我！还当着这么多人在大街上打我！胖子的自尊心被深深的伤害了，招呼兄弟们，马上就要找回场子。

“你不就是宫靖海家的二小子宫无忌嘛！看你爹给你起的好名字，无忌，无忌，你可是啥都不怕啊！”王恭谩骂神情看起来比无忌嚣张多了。

宫家在四大世家中最晚崛起，家族从皇领迁来，百年前还名声不显，到了东元后，凭借最为精绝的造船工艺，从事海河贸易，成为巨富。等家族发达后，慢慢入府任事，越来越多的家族女子嫁入王室，成为崛起最快的家族。

宫家擅长造船和贸易，宫靖海掌管甲辰水师，是东元著名的统帅。

宫无忌是宫靖海次子，母亲穆槿来自莱郡穆家，穆家尚武，穆槿也粗懂拳脚，对无忌自小也不太客气，时时拳脚相加。无忌的好名声基本是骗来的，东元大族的老太太、老夫人、少夫人啥的，都很喜欢这个察言观色，嘴甜如蜜的家伙。

“停！停！停！”无忌马上抬手制止准备上前群殴的随从。

无忌反应相当迅速，敢喊他老爹宫靖海名字的，巨嵎城就没几个人，他老爹可是大名鼎鼎的甲辰水师统帅，甲辰水师的大将军；他大伯可是东元大司徒宫瑞海，这家伙对我家这么了解，加上这么嚣张的神情，除了他，还能有谁？

今日真倒霉，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就碰到这个煞星了！

损了面子不说，不知待会儿还有啥事，只要碰到他，准没好事。

“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无忌挥了挥手，大声的对周边的人群喊道，手下的小弟们也跟着驱散围观的人群，人群散尽，街市又熙熙攘攘起来。

人群意犹未尽的散去，本来期望看有人倒霉的，结果让围观人群深深期待的场面一下翻转了，“好戏看不成喽！”人群中有人气愤的大喊，“浪费我们时间。”

“让你的狐朋狗友也都滚蛋吧！看着就烦。”王恭不耐烦的看了无忌一眼。

“肥义哥，那我等……”众人期待的看着无忌，希望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众人知道面前这人绝对惹不得，连肥义哥都直接败下阵来，自己更别提了。

“散了吧！散了吧！各回各家。”无忌朝众人做个了散伙的手势。

肥义哥，义字当先，还是挺为兄弟们考虑的，与其大家一起受折磨，还不如一个人扛着。众人一哄而散，下面就肥义哥自己来扛了！

“这位是？”张公辅看着宫无忌，礼节性的问道。

“喊他胖子就行。”王恭淡淡说道。“难不成你还喊他肥义哥？”

街上俱是耍杂的场子，各个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观众眼球。舞剑、舞刀、舞棍，舞的是虎虎生风；吐火、吞刀、走索、屠人，看的是心惊肉跳；跳丸、顶竿、耍酒坛，玩的是花样百出；马上技艺、七盘，惊险刺激，各式杂耍，让李乂大呼过瘾，流连忘返，心神摇晃的在人海中穿行，懵然赞叹，像极了刚进城的乡巴佬。

巨嵎城横卧在东海之滨，覆压八方，气势恢宏，屹立天地，巨大的城市漫无涯际，目光根本不能穿透城市中的烟雾。城墙高大敦厚，城头上的强弓巨弩，隐约可见。城堡拔地而起，宏大无比。行人在城墙下行走，如同蝼蚁。

“这王都里面住着多少人？”望着无边无际，和海天相接的巨嵎城，李乂好奇的问道，他现在无法想象世间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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