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壁闻言顿了一下，犹豫了犹豫，没有说话，缓慢点了点头。

成蛟的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但很快又颓然地垂下了头。

随即，他的心中恍然，怪不得明年大王就要亲政了，太后还对长安君心怀戒备，甚至为了除掉他，污蔑谋反。

成蛟翻了个白眼，废话，老天爷好不容易让他再活一回，他怎么可能主动放弃生的希望，引颈受戮。

“还有遗言或者有什么我能够为你做的？”

眨眼之间，攻守易形了。

成蛟把刀牢牢架住，冲着其余人喊道，“不许动！统统不许动！”

杜壁没有惊慌，他露出了惊叹地神色，甚至都用上了敬称，“没想到您之前都是伪装的。”

说着说着，笑容逐渐消失，成蛟仰头看向杜壁，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动手的时候快些，对准了，不要返工，我从小就怕疼。”

杜壁低头望着成蛟，原来，他还是个孩子呢。

渐渐地，杜壁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有些不敢看成蛟那可怜弱小对生命充满期望充满奢求的眼神。

成蛟如今再也不敢嘲笑前身不学无术，他此时无比感谢前身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骑马练武之上，毕竟之乎者也无法让追兵停手，反而他的这身武艺让他存活了许久。

当然，这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就算成蛟能坚持住，他的马也快坚持不住了，最终随着一声哀鸣，早就伤痕累累的马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成蛟被摔了个跟头，倒在一棵老槐树旁。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他举起了刀，别过去头。

而就在这时，成蛟脸上可怜的样子瞬间消失，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一拳打在杜壁的胳膊上，震得他手臂发麻，手中的刀掉下被成蛟勾起，然后趁着杜壁还没回过神，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太后的旨意？”

追兵们围了过来，在杜壁的示意下停下来脚步。

“成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陪我睡一觉。”

“……”

成蛟还没高兴多久，杜壁突然说道，“不过，你以为挟持住了我，你就平安无事了吗？”

这句话让成蛟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了一些，“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要耍花招！”

看见成蛟终于慌张起来，杜壁开心的笑了，这一次他确定成蛟不是装的，因为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正颤抖着，虽然很轻微，但这意味着成蛟的手抖起来了。

“你看看他们。”

成蛟顺着杜壁的手指看过去，他的目光一缩，刀往杜壁上的脖子上压了压，仔细看，甚至都能看到血痕，“你们还不往后退？”

成蛟的话以及他手中的动作并没有令几个人停步，反而像是示威一样，他们还往前压了几步。

“没用的，他们并不是我手下的士卒。”

“什么？”

听到杜壁这话，成蛟脸色一变，他立即想到之前他的军中潜藏的那些隶属于嫪毐的门客。

“看来你猜到了什么，不错，虽说他们命令我剿杀你，我也听命行事，但他们怎么可能不派人来监督呢？这几个人便是前来给我下达旨意的人，我的性命可不会令他们有丝毫的顾忌。而且你以为，我要是真杀了你，我还能活吗？”

成蛟惨笑一声，为了对付自己，那些人真是大费周章啊，他相信杜壁的话，自己如果死了，无论是杀人灭口也好，还是为了给秦王政发泄怒火也罢，可以预见的是，杜壁也活不下来。

成蛟的心神松懈了，手中的刀也拿得有气无力，按理说这么大的破绽杜壁不可能不抓住，但他并没有挣脱，反而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死在长安君手中总比死在眼前这些杂种手里要体面得多。

不过，令他失望的，成蛟放下了刀，轻轻地开口叫着他的名字，

“杜壁将军。”

“嗯？”

“你愿意与我联手逃出去吗？”

面对成蛟充满希翼的目光，杜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成蛟抓住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愿意助纣为虐？你不是忠诚吗？你的忠诚被狗吃了，还是你忠诚的对象不是我大秦，而是那个女人？”

成蛟的嘶吼并没有打动杜壁，甚至他的脸上都没有浮起一丝的波澜，但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有家族，我有父母，我有妻儿。”

成蛟沉默了，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换位思考，或许他也会做出和杜壁一样的决定。

但能理解不意味着能够原谅，所以，当那些来自咸阳的门客不再等待直接拉弓射箭之时，成蛟毫不犹豫地把杜壁挡在了自己身前。

杜壁没有反抗，他歪歪脑袋，侧着脸冲着成蛟祈求，“刚刚我帮您拖延了些时间，若是将来您能够逃脱，请您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成蛟目光一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们追自己追这么长时间，沉默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杜壁如释重负，全身心地开始担任起成蛟的盾牌。

但这也仅仅只是短暂拖延了门客们的脚步，他们的厨刀终于要落在了成蛟的脖子之上。

“等等！我撒泡尿！”

门客们愣了，这么严肃的场合干这事可以么？

成蛟不管，他直接掏出来瞄准地上一个浅坑就排放起来。

娘希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知道自己个长什么样，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血亏。

晶莹的液面映照出一个年轻的影子。

“呵，俊俏的摸样倒是和诸位看书的老爷难分伯仲。”

知道了自己什么样，成蛟心中更加悲苦。

年纪轻轻的，怎么又死了？

他还没有见到秦始皇，还没有见到刘邦，没有见到项羽。

更没有见到赵太后，没有见到虞姬，没有见到吕雉。

啊！

“我还单身，我不想死啊！”

成蛟不想死，门客们可不答应，不再等待，其中一人直接挥刀冲着他的脑袋挥了下去。

噗——

他倒下了。

“哈哈，头一次被杀，有点紧张，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放松一下。”

昨日刚刚下过雨，地上有些凉，泥泞的土混着没人清理的日积月累的落叶果实残骸，散发着浓郁的腐败气息。

成蛟扶着树干坐起身来，他没有再继续跑，而是抹了一把脸，闭上眼，背靠着老槐树，贪婪地闻着林间清新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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