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要做骑士，保护大家。”

他曾经在这个地方，对谁说过这样的话？母亲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大雪天，离现在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二年？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堕落下去，从三天两头的大醉一场，到现在不分昼夜的饮酒，以前还能推脱年纪还小，但如今骑士选拔就在几天后，他离骑士之路已经不远。这些年他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这段话点出了神眷者的独特性，认为神眷者天生就和普通人不同。同样，这本书的作者认为教会开启传承，是一种盗窃行为，认为通过学习获得力量者，都是窃贼。证据就是开启传承后，新的神眷者越来越少，并以此推断，神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移开了。”

“那么老师你怎么看呢？”

锅里的焦糊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手忙脚乱地盛起肉排，这顿饭注定又是难以言喻。快速吃完早饭，开始打扫家里的残局。家具大多被父亲酒后毁坏，后来也没有余钱购置新的，只要把酒瓶收拾好，清理呕吐物，再把其他东西统统扔出去就行，就是如此也耗费了他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他还能做到日日打扫，久而久之对此也习惯了，只是定期清理一次，让家看起来更像家一些。

不知何时，巴德尔已从书房里走出来。

不清楚他想要什么答案，夏只能小心措辞：“是指教会有保护普通人的义务吗？”

巴德尔摇摇头，开始阐述自己的解读。

尤合上门，专注地奔跑，不再去想这些。

——

“牧羊犬混迹在羔羊中，狼群袭来，他们就从羊群里跳出来。”

尤的父亲——维泽尔就是一个罕见的猎手，至少在尤的记忆里是这样的，在神术场的帮助下，他的猎获只能用赫赫来形容。即使是来村里活动的行商，也对从他那里收到的皮毛赞不绝口。

但在尤打猎上他却少有助力，只有偶尔喝多了才会提点他两句。在尤的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摸过弓，整日酗酒，如果没有村里其他人的接济，尤早就饿死了。

尤其村长卡辛帮衬的最多，也正因如此夏和尤得熟识。村长的儿子早早离开村子外出谋生，以前还时常寄钱回来，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好在村长身子骨还算好，有尤帮忙种了几块菜地，也足够平日用度。

以打猎为本职的人并不多见，多数人即使对上被光索削弱的异种，也只有被当作食物的份。

这是关于黑暗时代的记载，最早一批的牧师和骑士，被称作神眷者。他们没有组织，隐藏在人群中，总是在危机来临时挺身而出。尔后，初代教皇安德鲁集结神眷者，建立起第一座大城：灯塔城。

“就关于这句话，有什么体会吗？”

熟练地热锅倒油，开始煎制肉排，油和未擦干的肉排接触的瞬间，几滴热油飞溅在他的手上，尤不由愣住了。

最近倒是好些了，因为常年酗酒，尤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尝试给他煮了些肉粥，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炮制肉食时还是要避开他，不然又免不了一顿呵斥怒骂。

过着这种被父亲半放养的日子也有些年了，尤跟着村长生活，也慢慢学会了烹饪，至少解决自己的温饱是没问题了。

“我出门了。”

明知不可能有人回应，却还是这么说了，尤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给力量施加定义是愚蠢的做法，也许确实存在命运，但绝不能随波逐流。我更倾向于因为站出来所以得到了力量，而不是获得了力量所以站出来。”

巴德尔把书收回，凝视着他：“夏，我把力量交托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走出去，相信你能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你已经拥有获得力量的能力，光素的回应就是证明，但道路是由自己选择的，目光放长远些，别被当下遮蔽双目。”

难以直视那双炽热的眼睛，夏眼神躲闪，只能苦笑两声：“老师，我现在站都难站起来，谈论道路也太过遥远了。”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巴德尔收回注视，翻开书页：“只要你对光素的操控能力上来，可供选择代步的方式太多了，虽不能断肢重生，但方便日常活动绝对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夏心中一震，却没有做出什么表态。

把书本放在一边，巴德尔打开门，向门外看去，天色已晚，但该来的人却迟迟没来。

“尤应该是临时有事，我送你回去。”

本想开口拒绝，但巴德尔的手已经按在了握柄上，夏心里苦笑一声，也不再多话。

教堂的位置并不是村子的中心，但附近的路却是修得最整齐的，都是村民们为了方便巴德尔的日常出行，自发修整的。也正是有巴德尔的震慑或者说声望在，村里人对夏的非议也少了许多。

道路两边的房子已是大门紧闭，月光稀疏，外面近乎漆黑一片。巴德尔也从书房里取出一盏提灯，推着轮椅朝夏家中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就有人走出来拦下两人。

那人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低声道：“牧师大人，我家的孩子发高烧了，麻烦您来我家一趟。”而后指了个和夏的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夏的心里却生出一股警兆，然而不远处又有一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高声道：“牧师大人不好啦，酒馆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先来的那人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后来那人竟直接噤声了，干笑道：“是我搞错了，就是醉汉闹事，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但这种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巴德尔，巴德尔冷哼一声，直接推着轮椅径直走开。先来那人伸手想拦又不敢动手，只能一路跟着，低声下气道：“牧师大人，还是我这边的事更急些，您看要不还是先来我这边吧。”

巴德尔的脚步还在加快，声音中已经带着些许愠怒，道：“你背后的人能承受我的怒火，你能吗？”那人打了个寒颤，连道几句不敢，不再紧跟，只能远远缀在后面。

——

酒馆处，此时已是混乱一片。

尤放下拳头，喘着粗气，从那人身上站起来，地上的人已经是鼻青脸肿，直接昏死过去，这是他打翻的第二个打手。

酒馆里推杯换盏的场景不再，客人也跑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其中就有他的父亲。

他是在去接夏的路上被人拦下来的，那人说他父亲喝醉了在酒馆闹事，叫他赶紧过去接人。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尤也没有想太多。

谁知道一进门就有一人想要对他动手，被他一脚踢在胸口，直挺挺躺了下去。随即刚才又被他下重手按下一个。

但刚才趁他不备，有人从背后用椅子朝他头上重重来了一记，直到现在才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视野也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不过总算是镇住了其他人。剩下三人看着已经倒下的同伙，心里也有些打退堂鼓，迟迟不愿做下一个挨揍的。

柜台后的酒馆老板哼了一声，几人又赶紧围上去。老板从烟盒中夹出一支卷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不紧不慢地催促道：“快点，打断他一条腿，打完收工了。”

“胆肥的野小子，还敢得罪瓦伦家的少爷，他爹还欠着我们半个月酒钱呢，正好一起清账了。”

见几人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老板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三人立刻上前把他围住，其中一人更是占住门口，预防他乘人不备跑出去。

尽管想要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几人很快还是看出了尤的外强中干，直接一拥而上。一记又一记重拳落在他的腰腹上，但即使是如此，尤也没有停止还手。

看准一个间隙，他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臂，随后狠狠咬住撕扯。任凭另外两人拳头如雨，也不松口，竟是直接从手臂上撕咬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其中一人对着他的后脑一记重重的肘击，尤终究也只是个半大少年，还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有几个打手的喘息声，其中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还捂着手臂嗷嗷乱叫。看着那人的惨状，酒馆老板也是忍不住低低骂了句：“废物，三打一还能吃这么大亏。”

走出柜台，老板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尤，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敢骂道：“麻的，还真是条小野狗。”随后，他又开始指挥没有什么大碍的两人，催促道：“快点，你们两个谁，把他腿给我折了。”

“…滚。”虽然无法动弹，但尤还没有晕过去。

见他还有声响，老板也吓了一跳，随后蹲下，拍拍他的脸，讥笑道：“怎么，你也想咬我一口啊？

要不是你那个废物老爹在我们这里欠了这么多酒钱，我们还能找着机会收拾你啊。你也别赖我，瓦伦家指名道姓要卸了你一条腿，你老爹也白喝了半个月小酒，要赖就赖他们俩，成不？”

“瓦伦家？很了不起吗？”

老板也没往后看，随口答道：“那不然呢，就是大城那些贵人，来了村里，也得给瓦伦家几分薄面。”

“呵，那我也领教一下瓦伦家的威风。”

一脚猛然朝着酒馆老板的头踢去！

砰！

这些年来，他的锻炼从未停下过，是为了实现作为骑士的理想，还是为了逃离这个家，他也已经分不太清了，又或者一切本就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

然而五年前村长却因为一场急病去世，即使是巴德尔也束手无策。村里没过多久就有村长是被夏害死的谣言传出，村里对他这个外来者本身就充满抗拒，如果没有巴德尔，夏可能早就被村里其他人扔出了村子。

要想保持身体状态，肉食绝不能断供。维泽尔虽然做过猎人，但不再打猎后也转了性，几乎是半点荤腥不沾。尤还对自己端上肉排时，父亲吐了一地的场景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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