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善的笑问。

“你有何急事，莫不是编撰法则之事？哎～首领都没催过你，你何必自己赶着自己呢？”长者有些嗔怪道。

“哦～难怪你特意养它，原来是那羊有能耐。”

“是獬豸，它叫獬豸。”男人再次强调。

“首领未催，不代表我不需要提醒自己尽早完工，我倒是可以不急，可民生之事拖不起。早日制定完备的法规戒律，使万民知行守德，遵法重义，使社稷运转稳妥，合法通理，部族才能继续发展壮大，保持领先地位啊。”

“抱歉，羿，它对我有大用，不便交于他人。”

“有什么大用？”

“獬豸有灵性，能辨人之言语孰真孰假，当我对案件决断不了时，它可帮我做出判断。”

“皋陶，我听说你养了一只特别的羊，能否后天去你家看看？”

男人听完，无奈地解释：“那不是羊，是獬豸。”

“我听别人说是羊的。”

晨食刚过，部落的一条土道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开始工作的身影。他步履匆匆，头部半低，目光垂地，很显然是有什么事正在困扰他。

大概是想得太投入，以至于当他看到前方出现一双脚时，都没反应过来要去打声招呼。

“皋陶，你没看见我吗？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连我这么大一个人都忽略了？”

鸡鸣，日出东方。

“我也跟那些人说过，獬豸只是长得像羊，准确的说它是独角兽。”

“我知道了，那我能把它带出来放放吗？”

“原是如此！看来我是你在这里看到的第一人啊，不胜荣幸！不过你既已回来，应直接去找首领，我现在事务缠身，恐不便与你多聊，待他为你颂功时，我自会到场，到时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可否？”

“四方已知凶害除尽，我自然要速速折返向首领汇报。”

后者虽比前者稍年长，但看上去身体更加健朗。这有赖于他自幼善射，长大后又为其部族首领效力，多次前往各地除去邪害，英名远扬，所以体格一直精壮。

“好我懂了，你皋陶勤勉自律，正如我征战四方，都是为了部族，为了民生。我不挡你的道了，你自便吧。”

说完，长者让开半身，男人谢后通过。

“羊叫着多简单！都是兽类，何必在意那么多。”长者打趣道。

“那猰貐、凿齿、九婴、封豚、修蛇和大风，也都是兽类，怎么不随便叫呢？”男人眯眼笑应着长者故作刁难的话。

长者会意地呵呵笑了两声走开了。

男人也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原本正在为近期族里的民事纠纷思考解决办法，碰到羿之后，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关于这个人的伟大事迹，想着想着，不免发出两声叹息。

那叹息中，既包含了对这位英雄救万民于危难之中的赞许，又包含了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姮娥远去，二人生生分别却无法挽回的同情。

月极明之时，星光就变得暗淡。

那夜，人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少数人看到姮娥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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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控地远去，那速度太快，距离又太远，没过多久就远得根本看不清姮娥的形貌。在羿的疾跑与悲呼中，人们只能向着黑夜中唯一的光源祈祷，祈祷它能为那飘零的女子提供一个留宿的位置，一个能望见他丈夫的位置。

即使后来，所有人都不知姮娥到了哪里，但所有人都说：她住进了月宫。

那夜之后，羿的眼睛里永久的失去了朝气，就如他亲手射落的九日一样，光辉陨落，不再复返。

身为过来人的首领，感同身受的劝慰了他。

羿用了一段时间平复情绪，在得知有凶兽作乱时，豪不犹豫地携起首领赠予的彤弓而往，每次皆大胜而归。

首领有言：很多人都明白，战斗中不胜则败，无处可退会使人全力应付，这固然是本领强大之人最好的磨练机会。然而又有几人能理解，家中无人等待，是怎样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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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挂长弓的长者未曾归家，径直走去了首领的住处。

临进门前，他站在门口空地上，盯着一块竖立的圆木，仔细阅读刻于其上的每一道小字。

首领出来时，正巧看到他围着圆木转圈。

“你可有想在上面留下的诫言？”首领笑呵呵地问。

“您就这么喜欢听别人说不好听的？”背弓者不太理解地说。

“那哪里是不好听的话呢？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光知道自己的优点是不完整的，倘若别人能指出你的缺点，你应当感激他，因为他让你意识到自身的不完整，让你知道以后要在哪些方面加以改正。身份越高，越应该思考与众民之间的距离，越应该时时自省，保持谦恭。其实，与你一般关系之人会常对你说好听的话，与你亲近之人有时会讥讽挖苦你，而真正为你好之人，自会在合适之时提点你醒悟自己的问题。如父母之爱子女，情之切时，常有言语斥责，虽有不妥，终是望子女能尽早纠正过错，毋误将来。”

“您说得很对，但首先，人人都得有对合格的父母，而这是无法选择的，若是父母行有不妥，当如何？”

听完首领的话，背弓者若有所悟，但一想起自小被遗弃山林的命运，心中难免泛起阵阵纠膈。

“如此，更当结交良友，容纳谏言，奋勉自励，全仁且志。这一点，羿，我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得您之赞语，我此生足矣！纵天无生父之命，亦已得后父之恩！”

两人交谈甚欢，围绕圆木又讨论了一阵，才进屋。

一入内，桌上摆放的许多鞭炮、蜡烛、鲜花及其他女孩首饰，立刻吸引了背弓者的注意力。

“您家要办喜事？”他惊喜地问道。

“是啊，我已决定将两女儿嫁与有虞氏姚重华。”

“能成为您的女婿，此子果然不凡！我过去听闻此子甚重孝悌，被生父、后母和弟弟排挤，都没有痛恨躲避，仍然尽心服侍他们，如此宽宏又孝顺的品性，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

“是啊，重华不仅至孝至诚，对邻里也是关照有加，更重要的是，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让我诸子去观察他日常行为，又曾给他出过难题，他都解决得很好！思维清晰，德才兼备，四岳举荐之人可重用，是以，娥皇和女英都倾慕于他，能得如此良婿，我心亦安，故而这桩婚事正在筹备中。”

“此子，名曰‘重华’，当真是目中双瞳？天生重目之人，我上一个听过的还是‘仓颉’。”

“你去看他不就知道了～”

“我看我还是先帮您理理这些物什吧！您天天公务繁忙，一着急把红绳缠在一块，解开更麻烦。虽说咱俩都一把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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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论眼力，我还是能比得过您吧～”

“看你说的，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不过女儿成婚之大事确要慎重，那便有劳你了！”

“为您效劳是我之荣幸！”

屋里的二人有说有笑，背弓者将彤弓撤下放远，以免与桌上稍显凌乱的物品颜色相同，不好区分。当他细细打量桌上时，从中挑出一条项链，拎于眼前，喃喃道：“现在匠人的技艺是越来越精湛了，倘若往些年有这样的项饰，姮娥戴着一定很美！”

首领闻此一顿，沉默半晌，而后走到他身边，和颜悦色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摆弄这些物什，是什么时候吗？”

“那是……我和您一起登姑射之山看望神人前。”

“对呵～想那时候，我不通天常，与鹿女相遇后，便心生向往，山洞明烛之时，还奢望能与她结为天眷之侣，却未料终是有缘无分，未及道别，斯人已去……”

“鹿女不见踪影，定是回到了天上，她是神人，不属于凡尘，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首领这是您说过的话啊！半辈子过去了，我以为您早已释怀了。”

“释怀？大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有时候人笑着，是为了掩饰心里的苦！”

屋内陷入静默。

但这静默十分短暂。一只身上沾着桃花瓣的喜鹊飞错了地方，在屋内房梁上叽叽喳喳地叫，俄而，它落在桌面整理出来的空处，小脑袋一伸一缩，尖尖的喙啄着精美的饰品，像是在找吃的，长长的尾翼高高翘起，把白色肚皮掩盖。

很快，它发现了窗户，便展开深蓝色的双翼，腾空抖动了几下，那沾着的桃花瓣便顺势落下，在小喜鹊迅疾地飞出窗时，桃花瓣正好平稳的落于饰品中间。

两人看了，一个走向桌子拿起花瓣，一个走向窗户注视喜鹊去向。

窗边之人忽然开朗地说：“人碍于自己的眼界，总是徒增伤感。事实上，我们何必忧虑呢？既然她俩都在天上，说不定早就相识相知，闲时结伴共话了呢！姮娥温婉，我相信她俩要是在一起，会很谈得来！”

手捧桃花之人闻言而喜，点头默认。

屋内传出几声爽朗的笑，笑得屋外的人们不住猜想：‘首领嫁女这么开心？有虞氏有福了！’

注：

皋陶：音同“高遥”，上古时期东夷部落首领，中国司法始祖，在尧和舜时期任士师、大理官，负责氏族政权的刑罚、监狱、法治，即司法长官。以正直闻名天下，相传架构了中国最早的司法制度体系（五刑、五教），采用独角兽獬豸治狱，坚持公平公正；强调“法治”与“德政”的结合，促进社会和谐，天下大治，形成“皋陶文化”，成为后世儒家和法家思想产生的重要精神渊薮（薮，为“sou”三声，指生长着很多草的湖泽；渊薮，即聚集、根源之意）之一。

大羿：帝尧射师，姮娥（姮，音同“恒”，西汉时为避汉文帝刘恒的忌讳而改称嫦娥）之夫，年仅五岁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在深山，自幼在山林中成长。曾经帮助帝尧射下九日，诛杀恶兽：猰貐（音同“讶与”）、凿齿、九婴、封豚、修蛇和大风。

值得一提的是，大羿与后羿不是一个人，大羿是帝尧时期的人物，而后羿是夏代有穷国君主，两人都善射，因此被后代混淆，谬传为“后羿射日”，实际应为“大羿射日”！

姚重华：有虞氏，上古时期华夏部落首领，禅让自尧，即位之后，开创了政通人和的局面，成为中原地区最强大的部落联盟首领。

娥皇、女英：伊祁氏，帝尧长女及次女，同时嫁给了虞舜，史称“湘夫人”，相关传说有“潇湘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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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稍远处时，他又听得长者一连试问。

被擦肩而过的后者貌似不满意自己被无视，赶紧抓住前者的肩膀。那后者从手到臂，脉骨的凸现都要比常人明显，一看就是经常使用臂力之人，前者则被这一下抓得瞬间停住，身体还往后倾了少许。

“羿，是你啊！你刚回来吗？”男人刚想向面前之人报以歉意，一看才发现是没想到会出现的人，顿时惊讶大过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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