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母亲这么说的时候，就是我弟找到绝佳理由向我讨钱的时候，他把这个理由称作———劳力费。

说得好像我喜欢压榨他，克扣他钱财似的，我不过是怕他不懂用度，一直帮他存着而已，才没有拿去折花～

当我再度睁眼时，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

那花海，不同以往的虚无，竟是散发清香芬芳的真实生命体！仰头望去，蔚蓝的天空铺散纯净的云团，俏皮的微风钻进去，扯得东一块西一块，零乱八方，又被各种鸟儿衔了去，给它们的巢增添一层柔软。有些散着的小云团可能不喜被叼去，便落到山坡上，就地长出一朵朵雪棉。

竹月的第一天，哥休沐三日，早早的离开莱裕岛，飞过来说要为我庆生。我惊喜极了，因为他不说我都忘记那天是我的生辰了！

“对呀，谁让你是这个姓，还怪我不肯那样唤你，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哥说不过我，便笑而不语，把四瓣纸花放在木盒中心圆点上，又过来拉住我的右手，让我伸出第二指按压在纸花上，说：“你的生辰礼物，当然不可随意让别人看到！但我认为给一个人最好的礼物就是满足那人的心愿，所以，小嫣，此时此处，释放你的心愿吧！”

我不知这大木盒藏着他怎样的新奇把式，就按他所说，期待的闭上眼，想象自己的愿景。

“让你那样唤我一次究竟有何难？难道我不比你大？小漉都没见过我，我听说他每次一听到别人提我，都还礼貌的把我叫做……”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样？你又没比我大几岁，端什么架子～”我顽皮地朝他扭身摇头。

“真是白费我老远飞过来～算了，当我活该吧！”他泄气地说。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太过分了！他的模样应该在我脑海里印一辈子啊！！！不，我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不能忘了他！！！不能，永远也不能忘！！！让我想想，他的名字叫，叫……”

“姐，我求你别辛苦自己了！你从没忘过他，他是咱俩的哥，更是大家的恩人，我们会永远纪念他！姐，你不要怕，我们的思念陪着哥，他一定不会感到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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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嘻嘻，你当然活该，你活着，就该我的啊！谁让你从小把我惯的这么不讲理。”我轻揪一条花辫，调笑他。

“你也就能在我面前这么不讲理。”

然后母亲说：“头大了啊，让你弟给你画个小号头箍的模图，做出来戴几天。”

他，是个跟我父亲很熟的大男孩，我记不得哪里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但记得他喜欢带我玩，为我讲故事，还会给我编花辫！他的手特别灵巧，总给我换着花样编，所以我每次出门前都要去找他帮我，以至于长大后养成了懒得梳头发的坏习惯，为此没少被母亲说成“活像只炸毛的类类”。

一般母亲这样调侃我时，我都会说：“天天点金头都大了，炸毛不是迟早的事么？”

哥背了一个大包过来，从中掏出一个只比背包小一点的方形木盒，我满怀期待地打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见我左掏不着、右倒不出的滑稽样，哥哈哈笑起来，然后从右手里变出一朵只有指甲大的简易四瓣纸花———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小嫣，初次见面时你对我的称呼，我想再听一遍。”哥说。

雪棉丛中冒出小孩圆溜溜的脑袋，一个，两个，三五个，他们时而埋头藏起，时而挺身观望，时而跳着，笑着，追逐着，好不热闹！

山坡小径起起伏伏，可以看到，那座山头上有人在采花，这座山头上有人在作画，还有另一座山头，人们在千姿百态地留影。

对面山间洁白如练的大瀑布，不竭冲刷着岩壁和地面，回响声声轰鸣，有些大胆的人从悬崖上靠近，畅快淋漓地直面刺激。

我开心地朝人们走去，在小径上，先后遇到许许多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值守海关的将军、机长和一些公职员告诉我，他们在悠闲度假；明家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告诉我，他们在享受生活，而他们的女婿在山崖边眺望瀑布，告诉我他在完成夙愿；玩耍中的孩童告诉我，他们在茁壮成长；采花的游人告诉我，他们在延续希望；绘画的艺术家告诉我，他们在赋予鲜活的灵魂；留影的情侣告诉我，他们在保存时光；迎面走来拥抱我的父母告诉我，弟弟在览金花丛中，挖石头。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完美，除了我那捧着沾满览金花瓣的石头、满脸黑泥灰土的弟弟。

“为何只有小漉是这样？”哥的话语传来，身边不见他人，只有他来自现实的声音。

“那得问他自己了。”我回答，“我可没把他想成这个糗样，我想的是他捧着个金色的钱罐！”

“哈哈哈……小漉不至于！”哥爽朗地大笑，继续让我在愿景中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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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小漉第一次正式见面，更早的那一次，小漉根本没印象吧？”

“那一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妈妈把你从水池里捞出来，把爸爸关门外的那天。”

“那么小肯定不记得！”

“是啊，不过感觉你成长挺快的，那时才那么小点，现在已经是个小伙子了，还很有作图天赋，真是不错！小漉啊，今天我来是想找你说一件事的。”

“不会和灵台风暴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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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聪明，一点就懂！”

“不，我不想懂，哥你还是别说了。”

“别啊小漉，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赋予的。就像你们的爸爸，每天那么勤勤恳恳，除了帮助大家，回来还要照顾你们，是不是？”

“是，回来就去找朋友打牌，把我独个丢水池边，这照顾法就问你谁能超越！”

“可能，当时他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才放手的。”

“哥啊，下次再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把眼睛闭上。”

“为何？”

“睁眼说瞎话不好！！”

“啊哈哈，话瞎人可不瞎，要不以后怎么给你姐编花～”

哥说着却突然看向我，那一刻他的眼里仿佛落了星辰。

“说我干嘛，说正事。”我避开他的眼神。

“对对对，说正事，小漉你别跑，这事你爸早晚要跟你说，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我是真不想去研究像‘灵台风暴’这种一有变量就不可控制的能量，实话说，用这种方式运送寄养所的婴幼儿，风险等级不是很高吗？”

“可我们别无选择，即使有很大的风险我们也必须要冒！小漉，如果让你现在一下子养十只类，你也不能指望它们全部成活吧！现实，总归是有残酷的一面。”

“……我明白，可我只是，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我没有预知能力，也不像明家和黎家那样会推演，我只是想象丰富了些，能构思出另类的小玩意，再把它们转化成实体，但你们所说的事关乎到整个灵人的存续，我可没有胆量去接手那个重任，你们就饶了我吧～”

看我弟撒手就想跑，我靠在墙边压根没想拦他，就知道他是这个德性。

“小漉，回来！！！”

哥的这一声喝，把我和我弟都吓了一跳。平生没听过他如此严肃的声音，至少在我面前没有，要是往常这种情况，他都会来安抚我，可这会他径直走到我弟面前，深深地凝视我弟傻呆呆的眼神。

“我理解你的害怕，你觉得自己还年轻，缺乏经验，像这样的重任你难以承担，但，不想面对，这个事情也不会消失，对吗？我来找你，不是难为你，而是想让你想清楚，在如今这样的世界里，你想选择怎样的生活？曾经，我听人问：‘生活是什么？’有人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也有人说：‘生活是一场无止境的历练’，还有人说：‘生活就是让你在世间走一趟，像一段别样的旅行。’小时候，我常常思考到底哪个答案最贴切，后来才发现，原来，每个人对生活的定义都不完全相同，可以说，对他们本身而言，他们都是对的，所以何必去追求一个标准答案呢？生活，本就没有固定模式，每个人对生活的定义，取决于每个人自己。小漉，你想过吗？有这样的天赋，你又热衷于此，何不在更大的台面上施展，让你的能力造福更多人？或许有一天，我们灵人的文明会被风沙彻底埋葬，可是在曙光重新照亮大地前，在新的文明诞生前，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曾创造出的成就而自豪？即便是黑夜里的最后一道光，那也是信念之光啊！！！不管别人如何，我坚信我生活的意义就是传递希望，守护生命，小漉，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哥，你再、再给我些时间吧～”

听着哥给我弟灌输了一堆优秀的大道理，再看我弟那崇拜而又迷茫的眼神，真不知他能不能领会到哥的精神层面。

“行了，还是我来吧！”我由靠墙直身起来，接着给我弟做思想工作。

“你俩姐弟之间的沟通总比我顺畅，那劝说小漉研究‘灵台风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临别时，哥再次叮嘱我。

“行了行了，别一遍遍唠叨，快回去吧！”我假意催促着，目送他登上飞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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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样解析：这是一种自然灾害，在人类掌握了它的产生原因和运行规律之后，便开始自主形成同样的风暴来便利运输。但是在它尚未被人类掌握时，每次出现前，其所在范围内的风会受到强力抽卷，迅速形成含灵度极高的风暴，并将附近大片区域的地表附着物全部吸走。当风速转到最快时，内部会发出炽眼的亮光，亮光与风圈范围同步扩大，此时附近若有活物，就会消失在这道强光中。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通常人们都来不及救援。等到风暴停止时，被吸走的杂物全部堆积在旋风产生范围的底部，因为里面常有败木碎石，远看就像一个被搭起的台子，因此得名———灵台风暴。”

“你觉得这是我能研究的？这么能坑弟弟，你真是我亲姐！”站在资料台前，我弟的别扭就没停过。

“好弟弟，姐保证，只要你参与了，就会有很多好处！”

“比如呢？”

“你会很出名，受人尊敬。”

“我不喜欢见那么多人。”

“你会得到荣誉，为咱家争光！”

“没兴趣，我还懒，有你就行了。”

“你会得到更多的画笔，看到更高级的图稿！”

“笔我本来就有很多，平时也会收集图稿的好吗！”

“爸妈会更爱你，比我更多！”

“你每次都这么说！”

“你会有独立工作室，没人打扰，随意发挥！”

“呵呵，不见得有没有烦人的来敲门。”

“你会得到很多钱财，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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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存的那部分也可以还给你。”

“你以为这些就可以糊弄……我该从哪里开始研究？”

哼，我就知道，只要提到钱，我弟就会老实。

真是天生穷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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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弟加入研究后，一切进行的竟然都很顺利，我弟就那么闷头闷脑地搞出了个大创作，他把那个作品取名为：灵台风暴分流机。

说成功吧，这个分流机的指向性很差，说失败吧，它的安全性却很高。

灵台风暴的不稳定一直是学者们很头疼的问题，自然中的是这个特点，人为的也难以避免。通过监测风流，人们知道风暴最终结束点在哪，可是稍有外力作用，结束点就会立刻改变，风的轨迹本就难以控制，体量又庞大，总不可能建无数条管道围住。

而我弟的作品正好克服了这个弱点，分流机的安全性经过一系列复杂测试，公认达到了高标准。这种测试不需要得到实际结果，结合特殊算法就能得出答案。

哥在莱裕岛听说了这件事，激动地告诉了我们的父亲，听他说父亲听完都蹦起来了。

实话说，我也没想到我弟有这么大本事，果然是闷声干大事么？

不过他数我给他的钱时可一点也不闷，活像只痴傻的类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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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在哥的激励下，我弟加入了研发群载飞行器的任务，同时，他的分流机也在改进中，总之，他在加入之后，创作也没停过。

初期和中期一切正常，快收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天气异变的越来越严重，年轻的明家夫妻曾说毁灭将发生在百年之内，可后来他们说，时间缩短了。于是很多人只能没日没夜的赶工，我和我弟都好久没见了，其实也和我俩的一个赌约有关系。

后期，群载飞行器那边没什么事，反倒是父亲所在的莱裕岛出了个紧急状况。守卫海岛的将军在我的建议下阻挡了两条青斑长尾龙的突袭，但两条龙还是制造了一些麻烦，虽然善后队伍的速度及时，可有些损失还是难以补救。

那是由于雄性的长尾龙不知向正在运转的灵台风暴中吐了什么黑色的物体，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控。我们在后续恢复的灵讯中得知，有一些婴儿在混乱中未能成功传输，太阳巢受压变形，残缺程度不一，但还没有完全损坏。里面的婴儿健康状况都不太好，可若直接开启太阳巢，婴儿身体太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环境，很多人都担心会因此染病。这时，有人想起了我弟的分流机。

“他们实际不是孩子了，把他们安全的送出去，出来后存活的几率更大，总比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放出来强。”

“可他们出来还需要身体成长的时间啊，那又不是一瞬间能长大，你这是在拿这些孩子做试验！”

“对啊，我们只知道安全，可是孩子们通过分流机运送后会到什么地方，谁知道？你知道吗？”

我弟在争吵的人群突然被问到，一时呆住不知答。

“你觉得那些送到父母身边的就好过了？只是图个父母安心，之后还不是要送到其它寄养所去！这批特殊的孩子，又不能一直呆在损坏的太阳巢里，你告诉我现在抱出来了，再出点事谁负责？”人们继续吵嚷，谁也说不过谁。

“孩子的事情，难道不该问他们父母的意见吗！！！”一个女高音盖过了所有吵闹，人们纷纷转头望去，那声音的主人，正是老明家的女儿———远亭。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远亭从中穿过登上台，眼里闪着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慷慨地演讲起来，很多人被她的话感动流泪，其中不乏粗犷之人。

再次遇到哥时，他也和我感叹这件事，我由是对他说：“你们都是好样的！”

听我这么一说，哥不知哪种情绪上来了，竟有些流泪。我哄了哄他，他说：“这辈子能看到这些，也值了！”我对他说：“这辈子还长着呢，感伤什么？”哥看着我暖心地笑了。

过了一些时日，我弟专程飞去莱裕岛，实地调查损毁情况，在塌陷的岛海边界捡了一些从地下震出的黄金碎块，但是回程一路丢一路洒，最后只剩下一块，我取笑他就是没钱的命，大老远抱了个圆坨坨回来不嫌麻烦，他却说，他要养那块黄金，把它当成宝，给自己添财气，而且坚决不许我碰。我笑他能把黄金养出灵性还是怎么的，他不理会，坚持要养，我便没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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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的事，我就记不清了，最后的印象是我弟的黄金砸下来，在地上翻滚，他拼命想抓就是抓不到，因为我们身体都是倾斜的。

至于为什么倾斜，我也想不起来了…………

最后的最后，我只记得那个人在即将关闭的门缝中，深深凝望我的眼神。

那一瞬间，我忆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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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危险！别过去！”我弟疯狂地抱住我。

而我望着那个人，最后一次对他喊出，第一次唤他的称呼。

“执生哥哥。”

“执生哥哥！！”

“执生哥哥——————”

注：

类：一种传说中的动物，又名灵猫，形状像野猫却长着像人一样的长头发，一身具有雌雄两种器官。

（本章完）

.

“就不～”我撒娇不答应。

“哥。”

听妈妈讲，我刚学说话那会儿，竟先会了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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