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小娇生惯养、无法无天的高等血族，天生就被灌输了要鄙视一切短寿种的观念。人类在他眼中只是虫子，只有有用或是没用的虫子，这两种区别。

而她，现在已经“没用”了。

“哈哈。”

莱欧娜艰难地做了个鬼脸，“第一次受到挫败，让您成长了很多嘛。大多数吸血鬼，都是在建立自己的领地时，才懂得笼络人心的道理。

“我还以为您会直接杀了我。”

当然，对待敌人，还是应该更残忍更彻底才对。

如果不是必要。

最好不要让敌人张嘴说话。

虽然利维坦的价值观，和梦境里身为人类的自己相去甚远，但这并不影响他继承了在梦境中磨炼多年才形成的审美观念。

一个人的行事风格，同样也是有美与丑、贵与贱、高与低的分别的。对反派来说尤其如此。

像他以前那样的，随意抛弃没用的手下、只懂得用身份地位和恐惧操控从属的反派——比如鬼舞辻无惨，是没有前途的，而且很容易遭到背叛。

三个二阶侍卫，远远不是利维坦现在的状态能正面应付的，所以他需要一点一点地让这些叛徒放松警惕，趁其不备完成雷霆击杀。

那几个人从一开始被同伴的死状吓到，再到最后死去，连个战技都放不出来。

可若是利维坦刚刚在铺垫过程中，表现出一点儿虚弱的样子，他们绝对会群起而攻之。这也是为何利维坦一定要尽快决掉那几个人的原因所在。

利维坦坐在没有被血迹染红的地方，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真正值得欣赏的反派，应该精通欺诈和说服的手段，拥有一群坚定拥护他的从属，让别人把他的意愿当成自己的意愿去执行。

因此，对待忠心自己的下属，应该不吝啬奖赏，不让他们陷入失去价值的绝望。

这太反常了。

比如，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斗篷和金属手臂，成功掩盖了他虚弱的身体，用计策杀死了那几个危险的叛徒。

再比如，如果是昨天的利维坦殿下，绝不会这样“纡尊降贵”地坐在她身边。

伤口的剧痛让莱欧娜的皱起眉头，“但您的眼神里，似乎没有杀意。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人类会不抢救一下，就杀死为自己捕猎的狗吗？”

“可惜，还是太迟了。”

她龇牙咧嘴地把头偏向一边，“我就要死了。您虽然避免了被叛徒杀死的命运，但外面的佣兵和阳光，仍然是悬在您脖子上的利剑。”

利维坦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了自己的右手，起身前进了一小步半蹲下来。

“您这是要做什么？虽然慢慢等死有些痛苦，但我还是不希望被自己效力的人亲手杀掉。”

莱欧娜半开玩笑地说，但语气里淡淡的惊慌却做不了假。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激怒了利维坦，毕竟没有吸血鬼喜欢被人预言自己的结局。尤其是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利维坦的话不容置疑。

他轻轻翻过莱欧娜的身体，顺便将底下的长椅碎片清扫干净，使莱欧娜能轻松保持侧躺的姿势。

梦境中，他在大学里学习过一些抢救和包扎的知识，因此揭开莱欧娜皮甲的动作相当轻柔，但莱欧娜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有些强硬地掰开莱欧遮挡伤口的手，血液立刻像干涸的小溪般流淌下来，彻底染红了那制冰器一样坚硬整齐的腹肌。

“不必按着伤口，你是肾脏受伤，血就算不流到外边，也会流到身体里面去，没什么区别。”

他从前后两面检查了伤口后，接着作出了判断，“虽然我这个主人不算大方，但你不至于连瓶疗伤的药都没有吧？”

“……现在给我疗伤，只能延长我的痛苦罢了。”

莱欧娜认为自己是必死的，表情有些灰败，“那没有意义。等那些佣兵进来，一切就都结束了。真不甘心，我的皮甲和武器都值不少钱，肯定会被他们搜走。您死了会化成飞灰，但我却连件陪葬衣服都没有。要是再遇到些怪人……”

利维坦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从她的腰带侧边取出两瓶药水，拿在手中晃了晃。

一个是消毒的，一个是治疗的，没有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碎真是万幸。

“如果不考虑佣兵的事情，你现在最多能撑多久？”

“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就是了。”

“两三个小时。也许更久？”

莱欧娜不太确定地说。

“服了药呢？”

“能撑到傍晚吧。”

“一般佣兵里，都是有医生的吧。”

“哈？”

莱欧娜惊讶地差地从地上翻起来，弄不明白利维坦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您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的山姆提着一个木桶回到了大厅，桶里传出一阵吱吱的啮咬声。废弃的教堂里，抓几只老鼠实在是太容易了。

利维坦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出去干掉这只佣兵团的首领，顺便给你找一个医生回来。”

迎着莱欧娜迷惑的目光，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由纯金黄金打造的右臂，“这只手，能让我在太阳下生存。”

利维坦直接揭示了自己右手的秘密，没有瞒着莱欧娜，也没有瞒着刚刚回来的山姆。既然奥丁之眼判定他们是自己人，就是可以信任的。

“你说真的？”

莱欧娜一下子来了精神，神色极为认真地问道。她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嗯。”利维坦又抓了抓自己的斗篷的边缘，“这废弃的教堂中，埋了不少好东西。”

“既然如此……”莱欧娜皱起眉头，“您直接放弃我们离开不就好了吗？凭您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个佣兵团？”

“你必须活着。没有你，我连回到幽暗地域怎么走都不知道。还有被抢走的贡品种类和数额，以及更多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事，也在你的脑子里记着。你一旦死了，我会很困扰。

“再说，我并不需要同时对付他们所有人。不过是一群勉强会用战技的虫子罢了……”

一阶的佣兵，都是现成的恶名值而已。

利维坦眼睛里涌出一丝凶光，“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究竟是我的哪位兄长或姐姐，居然要对我赶尽杀绝，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不回一份大礼感激他们的招待，是在有些说不过去。”

晚上亲自动手，白天雇佣人类，甚至连间谍都用。不管是谁要杀他，这实在是有点太迫切了。

面都没见过，有多大仇？

见莱欧娜还想劝阻，利维坦直接拧开瓶盖把瓶口怼到了她的嘴边，“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他们绝对想不到，会遇见一只在阳光下活动的吸血鬼。”

服下药水后，莱欧娜的脸色稍有好转。

“既然如此，就祝您好运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如果真不用死的话，我也不想那样呢。”

“那你先想想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吧。”

离开莱欧娜后，利维坦走到山姆身边：“抓了几只老鼠？”

“五只。”三无少年有些木讷地回答道。

扫了一眼木桶中干瘪饥饿的老鼠，利维坦十分满意。

接着，他抬起头打量着这个被奥丁之眼判定为友军的少年，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过去的利维坦，是不屑知道自己手下的人类叫什么名字的。

“山姆。”

“没有姓？”

“我是镌刻者兄弟会养大的孤儿。”

利维坦思索了一会儿。他记得这个镌刻者兄弟会，应该是个崇拜历史之神的小修会。

这个神没什么名声，唯一的功绩就是记录了发生在上个时代的神话。换句话说，他就是个凑数的，空有神位却没有力量，因此信徒并不多，只有那些立志要编写历史的学者把他当偶像来崇拜。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会加入我的侍卫队？”

利维坦微微蹙眉，“难道说，你不喜欢那群拿笔杆子的老学究，所以跑出来冒险吗？”

“正相反。我正是一名受历史之神的指引而来的记录者。”

山姆的面无表情地回应道：“祂从梦中给我启示，让我来记录您经历的一切。千百年后，这份记录，将会成为所有图书馆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没等利维坦发问，他继续说道:“但您不必太过疑惑，许多人类国家的帝王后代，以及有可能会成就一番伟业的人，也会拥有自己的记录者。您父亲赫斯维克大君也是如此。当然，他们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伟人，其中也不乏中途夭折的存在，我们也会记录下他失败的历史。这部分历史也许更加重要。”

利维坦惊讶地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来头这么大。

不过，这也不是侧面说明，自己绝对不会止步于此吗？

虽然利维坦不怎么了解这个所谓的历史之神，但能被一个神明看好，他多少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就连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对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我的兄长和姐姐身边，都有一个你这样的人吗？”

“这我不清楚。但不可能每个都有。”

“那山姆，你都会记录什么呢？”

“我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您的一切。当然，还有我的一些个人看法，一样会写进去。”

“你记录的东西我能看吗？”

“可以，但我只会照实记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更改上面的内容。”

“哪怕我以死亡威胁？”

“杀了我，下一个记录着很快就会到任，他会把你杀了我这件事也记在上面。当然，语气不会很好。”

“这样啊。”

利维坦接过山姆手里的木桶，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按事实编写吧。但修辞风格上，能不能把我写得吓人、恐怖一点儿？”

“这点自由我还是有的。”

山姆认真地点了点头。

“多谢。”利维坦指了指莱欧娜，“她就交给你照看了。”

接着，利维坦便提着桶子慢悠悠地朝着肯尼去，嘴里还哼着汉尼拔做饭时放的歌，表情看上去轻松又惬意。

肯尼的嘴巴已经被堵上了。

他能听得到木桶里老鼠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却猜不到利维坦想要做什么，心中惊恐莫名却发不了声，只能疯狂地扭动被束缚躯体，直到利维坦重重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肯尼像一只大虾似的团起身子，被堵住的嘴巴里漏出祈求的呜咽。

“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但又没法保证你跟我说的是实话。鉴于我没太多时间跟你耗下去，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

利维坦平淡地说着，顺便拾起一个侍卫腰间的匕首，直接划开了肯尼的腹部皮甲和皮肤。

“唔————————”

肯尼的挣扎更激烈了。

利维坦把割开的皮甲撕下来扔到一旁，用匕首在他的腹部竖着划了一刀，但伤口和之前一样，并不深。

一个血淋淋的十字刀口就此形成。

就在肯尼想不通他究竟想做什么时，利维坦直接把装着五只老鼠的木桶，倒扣在他的肚子上。

“唔——！唔——！唔——！”

感受到腹部那毛茸茸的触感，肯尼顿时汗如雨下，身体扭动得更为激烈，嗓子里传出的闷哼短促和尖锐。把一群饿疯了的老鼠倒在鲜血淋漓的肉体上会发生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听清楚了。如果你说一句废话，或者让我觉得是假话，我就会让它们多陪你一会儿。”

平淡地说明规则后，利维坦扯出了堵住肯尼嘴巴的破布。

“求求你！饶了我！或者杀了我！求求——唔——”

“我说了，我不想听废话。”

利维坦把破布塞回肯尼口中，黄金右手稳稳地按在桶底，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血脉喷张的脖子和面庞，十分享受对方恐惧而崩溃的表情。

这种程度的恐惧，会源源不断地贡献恶名值，也让利维坦迎来一场大丰收。

根据现有经验，如果是一个二阶的战士，那他每次因恐惧情绪提供的恶名值，就是2x10=20点。

死了的话，可以立刻提供2x50=100点。

因此凑够1000点恶名值抽取D级角色，倒是不怎么困难。

就这样，利维坦足足等了一分钟，直到他看到一股股鲜血从木桶与皮肤的接合出渗出时，他才再次拔出了肯尼口中的破布。

后者有了之前的教训，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敢多说一个字。肯尼脸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带着希求的表情，显然是希望利维坦赶紧问话，以终结这可怕的折磨。

死亡，已然成了一种奖励。

利维坦立刻发问：“是谁收买的你？”

“是一个女人。”

肯尼的语速极快，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从幽暗地域出发的前一天夜里，那女人突然出现在我梦里！但是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从也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帮她的忙！她还说，我会在第二天出发后，在一棵枯死的槐树下找到那枚戒指，作为与她合作的奖励！”

梦里？

利维坦皱起眉头，惊叹于对手的手段。

“她让你干什么？”

“她让我在行军途中，每隔一段距离在树上刻下一个特殊的记号，仅此而已。”

利维坦思索道：所以，对方是通过记号猜测我的去向，然后才提前设下埋伏的吗？

“你最后一次留下记号，是在什么时候？”

“昨晚，我在这个村子的入口的树上刻了记号，那是最后一次。啊！！！”

他哀嚎一声，显然那些老鼠又咬坏了他身体的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

利维坦终于知道了追兵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但好在这个村子不算小，对方挨家挨户的搜索非常耗时，这才没有直接找到他的位置。

“最后一个问题。你梦里见到的女人，有什么特征？”

听到是最后一个问题，肯尼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回答时的语气也平缓了些。

“她很美，穿着暴露的黑色连衣裙，鼻子上有一颗痣。”

“就这些？”

“就这些！”

“哦，谢谢合作。”

利维坦满意地点点头，快速将那破布给塞了回去。

“唔？！”肯尼眼中的惊恐又回来了，变得更加激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利维坦起身，将匕首揣在腰间，整理了一下斗篷的边角。

“我只说你不合作的话，就继续折磨你，但又没说你合作了，就不折磨你了。对吧？”

“唔————”

肯尼眼中，终于又多了一丝全新的成分——近乎怨毒的仇恨。

恶名值终于快破千了。

“山姆。”利维坦喊道。

“在。”山姆站起身来。

“好好记录今天发生的事，尤其是这位叛徒在断气之前坚持了多久，肠子和内脏又被老鼠吃掉了多少。”

一边说着，利维坦朝着教堂出口所在的厨房方向走去，“有机会的话，告诉人类中那些动不动把叛徒喂狗的、完全没有创意的统治者们，有时候越是渺小的动物，才更有威慑力！”

“是。我记住了。”

等山姆再抬起头时，利维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利维坦垂下眼皮，“杀死忠心自己的手下，是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反派的。再说，如果没有人愿意追随我，我拿什么去王都接受册封。”

在利维坦身旁，莱欧娜捂着流血的伤口，侧躺在长椅的碎片中，望着利维坦的眼神满是复杂。今天的利维坦，有很多地方出乎她的意料。

比如，他不再像昨天那样莽撞，没有因为遭受背叛而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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