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苏沐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如今白发苍苍的他们，自然是不相信此话的。

人皇付明学道:“是啊，好友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就是问题所在，为什么，好友要我相信，千年之后的承天道，或者说生存了千年的仙人们，能够保持本心，能够把维系天道当做本职义务，能够不以自身需求出发，在人间行事呢？”

左相苏沐道:“起码，在我这里，我这一代，承天道依旧是那个拯救苍生于水火的角色。这一点，我可以向明学保证。”

“那些无辜的民众呢？因明学此举而牺牲的万民呢？”

付明学义愤填膺，对于仙人之举，他身为人皇，自然难以容忍。

“仙人之行，我无法揣度，也无法证明仙人是为了天下万灵而有此举。但是，我却知道，为了弥平人间战火，承天道将国运给了明学所在的大虞。也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中，文圣证道，武神晋升，大虞才终于在数十年的苦战之后，彻底颠覆陈国的统治，自此十数年，大虞与民同乐，才有了如今的平和，才有了天下万灵的幸福。”苏沐如此说道。

岂料人皇付明学却更是冲动，拍案而起，怒声道:“好友身在承天道，处处为了承天道说话，朕已经忍耐许久了。提及承天道，朕倒想问问好友，既然选择了我大虞，给了我大虞国运，让我大虞取陈代之。又为何将部分国运给了武国，让武国一个七岁的孩童，成长为如今窥伺大虞的雄狮？既然承天道说是为了天下，又为何在朝中，在江湖门派，在书院内，都布下自己的弟子，无论是修士修为，还是文术境界，都足以威胁到大虞皇室？难道就不怕大虞一朝崩解，天下再度陷入战乱吗？口口声声皆是为了天下万民，举手投足却皆是上位者的自大与狂傲。这就是好友的承天道？这就是你们的救世之道？这就是你们，奉行无止的天道规则？”

然而，背地里，人皇付明学在与承天道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对左相苏沐心生嫌隙，这么多年来，人皇付明学之所以选择不动手，还是大虞内忧外患所压。

今日，曾经携手共谋大事的两人，正式撕破脸面，没有隐瞒，没有遮掩，没有秘密，没有后手，没有余地！

本该对坐笑谈的两人，此刻唯有剑拔弩张，却没有谁主动出手。

从数十年前的并肩作战，到近些年的君臣和睦，人皇付明学和左相苏沐，是天下间的君臣典范，他们的情义，也是足以让人欣羡与钦佩的。

“明学，你未免太过激动了些。承天道的确在各处都有弟子，但是，明学你有没有发现，在你决定对承天道出手之前，或者说，在文圣武神的谋划显露之前，我承天道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甚至在各个职位上，发挥着比常人出色数倍的才能，这也是大虞兴盛的原因之意。但是，为何明学要打破这种平衡，为何明学要脱离承天道的把控，为何要做那改天换地的人，明学不知这条路，不仅会危及大虞国祚，更是以世间万灵为赌注吗？”

“说得好。朕就是要脱离你们承天道的控制，朕就是要让天下万民都能自主掌控命运，朕就是要让虚伪的仙人与自视甚高的承天道，都烟消云散。这是我人间的事，无需仙人插手，也不用天道置喙。成则朕流芳百世，败则万古骂名，朕全然知晓，也无怨无悔。”

“也许，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会相信吧。”

左相苏沐缓缓道:“哦？陛下所说，指的是什么？”

“既然天道运转，确实该有一个掌控天下万物的人也好，物也罢，来维系天道运转，来修正生灵前行的方向。这个角色，可以是仙人，也可以是你们承天道。朕对此并没有什么疑虑。但是，好友，朕向你保证，即便千年万年之后，我皇室依然会秉持本心，为了民众治理天下，绝对不会有私心，绝对不会被利益蒙蔽双眼，绝对会以百姓为先，好友可愿意相信。”

“呵呵，好友，朕愿意相信你，也想给你证明的机会。但是，你也看到了，降临京都的仙人，却是以防卫军的生命为媒介，铸造自己的血肉之躯。如果数仙人为了守护民众而残害民众，岂不是本末倒置？好友也许会以数量多寡来反驳，但是，一人之命，便不是命了吗？数万防卫军相对于人间来说，的确微不足道，但是这就是仙人随意支配他们生命的理由吗？如果牺牲他们，就可以拯救万民，朕相信，他们都会慷慨赴死，不会有任何怨言。但是，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强行取走他们的生命，便是仙人的私心。”人皇付明学义正词严。

左相苏沐却是岿然不动，“陛下似乎忘了，天道本就无情。如果因为这些防卫军的生命，而耽搁了天下万民的生命，因为这小小的恻隐之心，有情之处，而导致整个世界崩坏，这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朕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但是朕却知道，天道无情，不是杀生予夺的随意支配，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猖狂邪魅。仙人之举，已经证明了他的内心早已被私心笼罩，早已不配称为仙人，早已不该，继续修行！这个天下，不，天上，最应该消亡的，就是仙人！”

“今日，我向明学坦诚一切，便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承天道并非你想象中纯粹的恶，也不能以世俗的正义与邪恶来判定。试想没有承天道在一道看顾，这千年来，又有多少皇帝与残杀百姓的军阀？若不是承天道，又会有多少民众死于非命，无处伸冤啊。”左相苏沐如此说着，似乎还想让人皇付明学回心转意。

付明学嗤笑一声，“真是，好口才，好说辞，若是朕如同那些凡俗民众，岂不是被好友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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