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莞心中暖意横生，也无心再对萨蕾朵隐瞒，毕竟，萨蕾朵显然一副洞悉世事的模样。

让人不寒而栗，但也让人敬畏不已。

“老妪这是天生的发色，并不是甚么风俗，只是年头久了，也无所谓什么好不好看的了。”萨蕾朵先是一怔，抚了抚鬓中的青丝，笑道：“你觉得好看，倒还有人觉得这发色，太过猎奇古怪。”

“对了，这颗药丸，能够恢复元气。”萨蕾朵又取出一枚锦盒，锦盒之中有一颗药丸，“给你补气血的。”

华枝莞想着，萨蕾朵在行宫之中如此受人拥戴，若是能借她的口，去规劝可汗不要与凌通为伍，倒也未尝不可，遂真诚道：“而我的目的相反，我恰恰是怕这狄羌受到了奸人挑唆，而平白牺牲了狄羌的将士们。”

“谈不上总管，可汗不近女色，一心扑在政务上，后宫没个可心人儿，我就是帮可汗打理打理杂事。”萨蕾朵慢慢起身，作势要离开了：“可汗畋猎未回，你便先住在这老妪为你择的住处吧。”

就在萨蕾朵转身之际，她发后有一丝赤红的光从华枝莞眼前闪过——这老妪的发色竟有三个颜色，除了年过五旬的夫人，青丝中黑白参半的颜色外，竟还有一缕赤红的发丝藏匿在青丝之中，真是与众不同。

华枝莞赞叹道：“老夫人的发色好生漂亮，竟还有一缕赤红的发丝，不知这可是狄羌的风俗？”

华枝莞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一直虚惊一场，萨蕾朵的那一颗定心丸，倒是让华枝莞很是受用：“老夫人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看得我好生惶恐。”

“我在可汗幼年时，救了他一命，所以，我受到了可汗的礼遇。”萨蕾朵也不欺瞒华枝莞她的过往，“靠的，也是当年对刺杀可汗之人，眼神的判断。”

“老夫人非比寻常。”华枝莞笑道，“华枝莞佩服。”

眼前这个名唤萨蕾朵的老妇人，当真堪称是神人——看穿了华枝莞假意被擒不算，又知道华枝莞所使的兵器，更猜到华枝莞的身份，真是不可小觑。 华枝莞心惊胆战，但也算包袱被旁人分担了几分，竟有些说不出的轻松，于是，笑道：“老夫人年迈却不昏聩，心思玲珑缜密，华枝莞佩服。”

可华枝莞如今尚且不知道萨蕾朵是敌是友，所以很多事情，她不能据实相告，因此，眼波一转，又道：“只是我的确是为救人而来，适才心甘情愿被掳。”

“你一定有别的目的。”萨蕾朵却直直逼视到华枝莞的眼底，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神，是会出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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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蕾朵坐在华枝莞身畔，去替她查看身上的伤势。

华枝莞道：“这可汗行宫，似乎大多是貌美的侍女，老夫人可是这可汗行宫的总管嬷嬷？”

萨蕾朵是要帮华枝莞热敷褪去被捆缚的疲劳。

过了很久，华枝莞才咽了咽口水，坐在小炕之上，缓缓道：“华枝莞不敢欺瞒老夫人，故意失算被擒，并不是我刻意为之，也没有甚么不利于狄羌的阴谋。”

萨蕾朵轻轻涮洗了一只绣帕，绣帕被热水浸湿，又被她将这湿热的绣帕敷在华枝莞的肩颈处。

萨蕾朵问道：“你是要等可汗回来？”

“是，但我不知道可汗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敢贸然行动，毕竟，我的新豫军还在可汗的手上。”华枝莞视死如归的语气，倒是更让人信服，她一字一句说的都分外真诚：“我这次深入狄羌，本来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但新豫军的性命，我是一定要保的。”

华枝莞仍旧对这丹药是心有疑虑的：“这……”

“放心，没毒。”萨蕾朵是能洞察人心的妇人，显然看穿了华枝莞的怀疑，又道，“我伤你这可爱的妮儿作什么。”

华枝莞颔首，接过丹药吃下：“谢过老夫人。”

也是这一粒恢复元气的丹药，才让华枝莞一梦回到多年前的旧事之中……

酣畅的一梦，竟清晰如昨——

在她五岁的那一年里，华枝莞还是个只有“阿莞”这个小字的妮子，她有一个深爱她的双亲。

她的阿爷，是月老庙的庙祝，而她的阿娘，是一个乐坊的舞乐先生。

她这一生最大的变故，便是在她五岁那年的上元节——

那日本该是正月十五，有着极圆的月，可那一夜却下着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东华的天下。

年仅五岁的华枝莞，尚且不知道，有一种命运的变数，正在无形之中萌动着，酝酿着。

彼时的阿莞，还如寻常小女孩儿一般，欢欣雀跃地提着花灯笼，同她的庙祝阿爷撒着娇：“阿爷，今个儿可以早些回去吗？阿娘在家等着我们呢……”

她的阿爷，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鼻尖：“好好好，阿莞乖，你先回去，等阿爷去集市上买些鱼肉，便回去找你们。”

“好！”调皮的小华枝莞慨然应下，但却阳奉阴违，只念着她阿娘曾念叨着想吃茶楼中的松绒酥饼。

华枝莞跑到集市中，去给她阿娘买来了松绒酥饼——背着她的阿爷和阿娘。

等她回家时，天降大雪骤然停止，竟转变成了清冽迅猛的倾盆大雨，雨势逼人。

华枝莞被滂沱大雨从头到尾地打湿，她把松绒酥饼藏在衣襟之间保护完好，她在雨中奔跑，只想看一眼阿娘欢欣的模样。

谁人能想，她们一家三口所在的山中竹寮小屋前，竟遍布刀光血影——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处，被刀剑又挑起层层水雾血花……

“阿爷！”华枝莞看到她的至亲父母就倒在血泊之中，哭的泣不成声：“阿娘！”

而杀她双亲的凶手，正在雨幕之中挥舞着粘连着血滴的长剑，缓缓向华枝莞逼近……

华枝莞浑然不惧，声嘶力竭地哭号道：“你们为什么杀我阿爷阿娘！”

“嗯，你如今说的这话，是真的——你的眼神，没有在骗人。”萨蕾朵笑着又看了看华枝莞眼底的颜色，宽慰她道，“可汗是个很好的人，不是草莽之辈，你放心。”

……

华枝莞一时惊慌失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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