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祥绣坊的后院，有一大片染布织布坊，林织是在绣坊这边，为了管理方便，宿舍也都是在这四周。

反而是成衣店开在水边镇的繁华街道，只是那里林织很少去，她一般还是呆在工坊这边。

这样的人，她们这些绣娘有几个敢过去的，在梅掌柜这清清白白的赚钱不舒坦吗？

“掌柜和掌柜夫人都不在，那梅姑姑呢？梅姑姑也不在吗？”

林织刚换好绣娘服，把手上的玉簪放在床底的箱子里，连同自己藏了许久的月钱一同锁了起来。

林织不过两日没来，绣坊都出了几件大事。

如意绣坊她是知道的，背后的东家是县令一得宠妾室的弟弟李空照，眼馋着吉祥绣坊的生意好，就故意在附近开了如意绣坊，挖了不少人过去。

可是李空照此前来过吉祥绣坊，眼神色迷迷的，毫不掩饰，连上茶水的婢女都被摸了手。

裴音哭丧着脸，一看到林织回来，就连忙过来打小报告。

“怎么又降月钱？上个月说天气不好，布匹晒不了的时候，不是已经降了一次了？梅掌柜可回绣坊了？”

林织皱着眉头，他们这些绣娘大多都是苦命人，一半以上都是寡妇，或者是如同林织裴音这种小姑娘。大家都是因为月钱来打工，怎么能不关心？

刚躲过自己亲堂姐算计的她，内心始终难以平静。后怕、懊恼、愤怒……各种情绪交杂其中，许久都难以平复。

待走到吉祥绣坊后门，她才努力让自己脱离那些杂绪。

从13岁开始，她依着楚易程的指示，将自己忙里偷闲做好的绣品带上，趁着来镇上给大伯跑腿的功夫，去了吉祥绣坊自我推介，才成功被吉祥绣坊雇佣。

林织一边走着，一边理顺自己的内心。

裴音摇了摇头，“梅掌柜不在绣坊，上个月就去城里请染布师傅，至今没回。昨日如意绣坊的人来闹事，打杂了好多东西，掌柜夫人都气晕了，去城里看郎中，还没回来。”

自家绣坊都要倒了，哪里还来得及看郎中？难道是真的病得不轻？

和后门的婶娘打了声招呼，林织来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这里既是她上工的地方，也是她住的地方。

吉祥绣坊的月钱高，一个小工一个月足足有500文铜钱，早知道一斤猪肉也不过20文。当时大伯母还吵着让林袖也去，结果对方却不收。

后来没法子，几年后大伯母不想林袖太早嫁人，就托了人送了礼，林袖才得以去姚宅做丫鬟，一个月月钱800文，而此时林织的月钱都有一两银子(一两等于1000文）了。

门外此时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织整理好衣物，走过来开门，发现是绣娘裴音。

如果可以，林织真不想出头，她虽然来的时间久，技艺娴熟，被裴音他们尊敬着，可是她终究也是个打工的，连个管事都不是。

这种情况下，梅掌柜和掌柜夫人不在，许管事不去安抚人心，反而一味降薪，就只能指望梅掌柜的亲姐姐，梅姑姑去处理了。

然而这一设想被打破了。

“梅姑姑说，一切按照许管事的来，不愿意就走。”

裴音小心翼翼的说着，手里的手帕都快被绞断了。

“阿织姐姐，要不我们一起去如意绣坊吧，我们那么多人天天在一起，那个人总不至于做些什么。”裴音家里穷，每个月月钱她都拿来贴补家用。

她本来长得也不太好看，无所谓被人盯上什么的。

林织看了裴音一眼，许是许管事安排她来试探口风的。不急，再看看，她不认为跟着去如意绣坊是良策。

“我先过去许管事一趟，回来再说吧。”

林织回来上工，自然也要去许管事那报道。

看到是林织过来，许管事的态度非常热情。他当了吉祥绣坊管事也有十几年，一个月月钱不过二两银子，而李空照大方，背地里塞给他一两金子(1两金子=10两银子），就是帮忙挖人，许管事自然尽心敬业。

“阿织你来啦，具体情况你都听说了吧，这梅老板一直不过来，吉祥绣坊生意不好，我也是为了绣坊不得已才降薪的。”许管事故作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织的脸色。

许管事也不敢轻易得罪林织，上次李空照过来就盯上几个美人，其中林织更是重点提起。以这位的好颜色，要是日后吹个枕边风，那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两日也有好几个工人都来找我请辞，我知道隔壁的如意绣坊在高薪招工，过去工钱都涨了一倍，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出来打工无非就是为了月钱，你要是想过去，我也不阻拦你。”

林织听着许管事这话，倒像是在帮如意绣坊拉拢人，便明白几分。

上周趁着掌柜夫人不在，李空照就能大摇大摆进来吉祥绣坊视察，当时林织就察觉到不对劲，而那时，正是许管事招待的。

“许管事，吉祥绣坊这些年待我不薄，我不可能为了月钱就离开绣坊，您放心，我愿意继续留在绣坊，哪都不去。”林织说得十分诚恳，一副表忠心的态度，足足把许管事说愣了。

许管事呆愣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行，没事，你慢慢考虑。”他多的是借口和招数降低月钱，剩下的工人们也不会坚持太久。

自古民不与官斗，以李空照的本事，吉祥绣坊倒闭是早晚的事，林织倒是不过去如意绣坊又能去哪呢。

接下来短短一周的时间，许管事几次调低月钱，绣坊内都在传吉祥绣坊做不下去，老板跑了。也让偌大的吉祥绣坊，人走的走，地空的空。

原本住满了人的宿舍，都空了一大半。

有了许管事的助力，将吉祥绣坊的工钱压低，如意绣坊再将工钱恢复成原样，那些工人绣娘们就都纷纷跳走。

这几日许管事也多次找了林织谈话，一开始还只是暗示，后来都直接摊牌，希望林织直接过去如意绣坊，连工钱都加高，甚至话里话外还暗示着，如意绣坊的掌柜许空照对她很满意。

林织每天连做工都心不在焉，晚上甚至忍不住数了数自己的银两，开始盘算自己能去哪里。她甚至不敢出门，就怕被绑了过去。

如意绣坊林织是绝对不会去的，可是眼下除了如意绣坊，水边镇一个小镇的生意也撑不起第二个绣坊，她能去哪里好呢！

就在林织踌躇之时，她听到了掌柜和掌柜夫人回来的声音，立刻打开箱子，拿出玉簪跟着出去。

掌柜也没有想到，他此次花费一个月时间，费尽心思去附近最大的安宁城请来最好的染布大师，回来却连自己的绣坊都快被拆没了。

林织他们剩下这几个人也都齐聚在一块，等着听掌柜的指示。

梅掌柜几乎是泪流满面的看着四周，许管事吃里扒外，梅姑姑又被收买妥协，他苦心经营的绣坊，就被拆个支离破碎，偏偏他毫无办法。

“是我梅某人对不起你们。”梅掌柜是将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古民不与官斗，他去告官，又能有什么结果？

这吉祥绣坊，也只能关了！

将现有的东西卖的卖，遇上这样背景的人，梅掌柜也实在是没辙，只能卖了重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等了一周多时间等来这样的结果，林织却不意外，楚易程也说了，她不可能继续在吉祥绣坊干下去了。

只是她应该还有第二条出路，林织看了一眼掌柜夫人，梅徐氏之前还欠她恩情，或许她能帮林织找一条出路。

梅徐氏前几日被气晕后，至今还没缓过来，一直呆在账房，看到林织来找她，她也不意外。

“阿织，你过来坐吧，正好我也要找你。”

梅徐氏不由得感慨，她本来还打算，若是林织嫁人后仍然愿意留在这，就提拔成管事娘子帮她打理绣坊的，没想到物是人非。

“这吉祥绣坊也要散了，有一个去路，你看看你是否感兴趣。姚宅的绣娘是我朋友，若是你愿意，可以进姚宅去当差，月钱比你现在还多。”他们本就是水边镇唯一一家绣坊，自然同行的都认识。

提到姚宅，梅徐氏还压低声音悄悄说，“我还听说，姚大夫人在寻找清白女子，估计是给姚大少爷备着，他们大户人家，以前大夫人吃过亏，找通房不愿意找府里的，怕起心思难对付，你若是想避开如意那位，姚宅不乏是个好出路。”

梅徐氏是真为林织考虑，林织颜色好，若不是一直安分呆在绣坊内，早就各种烂人都来纠缠。

如意绣坊那位的心思明显得很，连徐氏都被问了几次，指名要林织过去，梅徐氏都装傻充楞蒙混过去。

但这始终不是办法，林织也已经15岁，与其去如意绣坊被糟蹋，还不如进姚宅，至少还能轻松一些。如意绣坊那位说到底，也不是县太令正儿八经的小舅子。

以林织的颜色与性情，安分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林织没有想到，她一直心心念念打算去打听的事情，却以另外一种方式被告知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林袖把机会送给她。

哪怕如今情况不同，处境艰难，林织既然能拒绝一次，也不想在第二次机会面前妥协。

“梅娘，我不愿做妾。”

面对梅徐娘的善意，林织缓缓吐露心声，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去滩这趟看似荣华富贵实则任人摆布的浑水。

“阿织姐姐，许管事让你过去一趟。他上午同我们说，这个月的月钱又要调低，说是行情不好，成衣都卖不出去。”

13岁的小姑娘能到镇上打工，当时在林家村也算是一个传奇。

林织的大伯母发现林织还有这门手艺，想到做工的工钱高，就送她去。林织也才摆脱了繁杂的家务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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