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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侥幸身误陷桃花阵 机缘眼喜谋芙蓉面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3:45
  • 字数:44658

这下提醒了钱永光,忙跑去自己车里拿了个文件夹回来,取出一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纸来要明仁看,明仁见他还真当了回事,道:“我说了也不算,给冬梅看吧,这事由她把关。”

春杏送卓秀菱出来,明仁陪着她和钱永光上楼,那些民工搬的搬、端的端,也跟上了楼。

夏莲举着盆儿,道:“我放办公室里不就是和春杏分享?”

钱永光急着道:“真不是剩下的,走廊里还有一箱,你们几个分都够……”说着,他兜里手机响了,他似乎盼到了救星,门外去了。

冬梅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堆着一堆手写或打印的纸张,夏莲站在一旁没个正经地翻检着着,夺回一张纸儿道:“别撕呀,我还留着派用处呢,这事就拜托你了,随便给我弄一篇,啊。”

冬梅听着,恹恹地往外挥挥手,道:“我就知道,不是剩下的也不会给我送来,谁爱谁拿去,我不稀罕。”

夏莲见钱永光尴尬着,忙接过那两个小盆,左右各看一眼,说:“给我了,看看,肉肉的多可爱。”

钱永光有了台阶下就想溜,明仁道:“刚才上楼,你倒把春杏那份忘了。”

钱永光看看题目,赶紧夹好,将文件夹收到腋下,感激地看着夏莲,冬梅急道:“这怎么行,开什么玩笑?”

夏莲转过脸去,手按着冬梅的肩膀,使着眼色,道:“怎么不行?他要不参加,我也不参加了,本来就觉着没劲,又耽误时间,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来了积极性,你又泼冷水……”

趁着冬梅哭笑不得之际,钱永光转身捧了两盆可爱的小花小草进来说:“这是给你玩玩的。”

冷竹冷风冷月,

愁酒愁肠愁觉,

看红尘一梦石,

第四十七回侥幸身误陷桃花阵机缘眼喜谋芙蓉面

夏莲抢着埋怨他道:“你口口声声把我姐姐姐姐的乱叫,还说要谢我,园子里逛了一圈,我倒没份,倒先孝敬领导来了?”

钱永光连忙解释园子里四处已经送过,她的都放在藏书阁,剩下才送来这里。

明仁见事情顺利解决就出来了,留着卓秀菱习惯性地要拉着春杏唠叨一会儿。明仁看着钱永光,想起一件事来,问:“你那篇诗文交给冬梅了没有?明天下午可是要当着两个读书小组成员的面朗读的。”

明仁了解他说话一向前言不搭后语,也不计较,陪着卓秀菱先进了春杏办公室把来意一说,没想着春杏一口答应,道:“你们袁总刚来过电话,我汇报了吴董,她都爽快地同意了,这还不是他们老总间一句话的事?”

那大山见有人进来,又有正经事找春杏,就出了办公室,没想他人高马大,差点撞上门口旁听的小个子,连忙友善地打了个招呼,钱永光义愤填膺,可抬头一望大山这身子骨,自己又蔫了,看人家打招呼,自己也不能没礼貌,只能报以不怀好意的一笑。

钱永光跟着明仁他们进了门,恭恭敬敬将那页纸头交到冬梅桌上,冬梅也不理他,先让卓秀菱往沙发上坐下,这才捏了那张纸看了会儿,扔还他道:“这是抄的。”

钱永光瞪大眼不信,自以为从冷门书里翻来,不会有人熟悉,没想被她一眼识破。冬梅见他不死心,也要卖弄一番,不仅报出书名、作者,还顺带着背了两句,众人叹服。钱永光丧气地说:“我也是这几天忙着给园子里送东西,心急慌忙没时间,好姐姐你就放过我这回,下次补两篇?”

卓秀菱这才和冬梅聊了几句,告诉她厂子里读书小组的文章都审过了,说着话,拿出一本装帧得像本书一样的东西递到冬梅手里:“你看看行不?如果行,明天每位嘉宾都发一份。”

冬梅打起精神接过一看,兴奋道:“到底你们实力雄厚,和发行的新书一般,我们毕竟经费有限……订书机摁一摁,看着土得掉渣了。”

卓秀菱微微一笑,有气度道:“这倒是我不好了,早知道,拿过来一起印了,也不差这些费用。”

冬梅要留她吃饭,卓秀菱笑着告别,说搭了明仁的顺风车,回去还要送石霸志。冬梅不好强留,送了她出来,卓秀菱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下楼走了。

走廊里钱永光接完电话,明仁望着他晃了一天,身上也有汗渍污垢,总要客气客气,也要留他吃饭,这本来是钱永光巴不得的好事,没想到,他刚接了那个足浴妹的电话,原来前几天她身上不方便没联系,今天逢着周末,如果不拉一票,这半个月就要泡汤了,于是想到了钱永光,两人认识不久,已是老公老婆的胡乱称呼,今天打定主意敲他一顿,再多骗些小费,便是她的目标了,于是一联系,把这钱永光的魂魄又勾了去,哪还有心思干瞧着这些姐姐妹妹,光看不练的,看着民工们活已了清,他辞别了明仁坐上了车,心儿已经恨不得飞到那姑娘身旁。

真是天佑机缘,钱永光如愿地见着自己心爱之人,怕外人打扰,赶紧关了手机。可惜天色尤早,那女孩急着出来,妆未化全,难免脸上那些疙瘩豆儿、小雀斑子未被及时掩盖,原形毕露,况且前几次,钱永光每次都是酒后懵懂,迷迷糊糊的,一见她就急于(此处有删节),记着她的脸也就是个大概轮廓,这昏灯灯下出美女,□□地一叫,就把她奉为至宝,今天面对面将她细细端详,也不过如此,觉着暗淡许多。

两人聊得渐渐入港,几瓶啤酒下肚,钱永光心目中的那个美人又回来了,于是将车停在小饭店,两人手拉手在秀夜香风中逛荡着来到七里街旁一条叫耙牙弄中的一家足浴店。谁想还未进门,就见玻璃门后的前厅里,几个黑皮糙肤的人正与几位小姐在相骂,领头的正是乞丐王——申守义。

这几天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千莲区周边几个镇一搞整治,把他手下那些拖家带口的抓走的抓走、遣散的遣散,弄得快成光杆司令了,尽管今天是周末,心一横索性歇业了,下午就拉了齐老大、何老二两个仅剩的老兄弟披了身西装出来喝酒,商量重整旗鼓的大计,俗话说温饱思□□,酒足饭饱,看着原本足浴店比饭店都多的小街上就如今剩了这么一家,就踏了进来,这三人虽然只有五十岁左右光景,却像六七十岁的老人,那些进了城见过世面的洗脚妹子早识破这些人模狗样衣服下裹着的腌臜躯壳,都掩了鼻子躲了远远的,有几个老到的还要驱赶他们,正在愈闹愈僵、争执不下之际,门外停下一辆小木兰,一位涂唇抹嘴、穿着大红大绿的女子挺胸翘臀地迈了进来,人未谋面先闻其笑:“咯咯咯,哎哟申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哪个小姐惹恼你了对我讲,何必生气上火坏了身体?”

申守义一见老板娘来了,由怒转喜,就要评理,来人也当不住这三个乞丐身上酒臭熏天,细白手儿也下意识往鼻子前招遮了一下,转脸盯着沙发里刚刚站起的那帮子小姐,喝道:“上门的生意都让你们送走了,你们索性扎紧裤腰带子嫁人去得了,何必在这里杵木头似的丢人现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丰橙。

这橙橙向来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看着竹君靠着百福源开了‘小红楼’、秋萍靠着‘小红楼’开了‘兰娇迪厅’,心里已是痒痒,趁着那两家选小姐,将些残羹剩渣收拢收拢,也开了个“露比”足浴店,仗着自己最近搞定了史铎,人倒她竖,这条耙牙弄小街上好几家足浴店居然就剩了她一家还在营业,正想趁机大捞一把,此刻自信满满地呵斥着手下,难免有几个生意惨淡、年老色衰的站出来做些牺牲、挺挺场子的,接了这三位老货进去。

橙橙半推半送着申守义他们进去,出来一看,转眼间刚才那些撇嘴抬眼没张笑脸的小姐们都围着钱永光这个傻蛋子打情骂俏,急得钱永光那个相好拉着他要往里走,橙橙半笑半骂她们道:“装逼不是?一看见年轻小伙子恨不得白给,有种说服他弄个双飞,老娘算服了你们,挑三拣四,那小红楼、包龙图都有大佬等你们挑,你们进得去么?”

众小姐这才放了钱永光他们进去,橙橙和钱永光寒暄道:“多玩会儿,从来都说喝了老酒文章似泉涌,今晚好好做首情诗,明天你这读书会准拔得头奖。”

橙橙和他说笑了几句,自己毕竟还在兰娇迪厅看场子,中间溜过来看看也不能耽搁太久,于是离了店直奔兰娇迪厅。刚进兰娇迪厅,竹君的电话就追来了,让她把新近觅到的一个活宝男孩带过小红楼来,说是有贵宾驾到……

再说这钱永光听着什么情诗,才猛然想起夏莲给的好文章被自己丢在车子里,心想早知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还害得自己花时间跑图书馆好不容易从一本破烂不全的书里抄来一篇,想着夏莲白是白、凸是凸、圆是圆的身材,今天还含笑帮他解围……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这一腔□□只能发泄在眼前这位妹子身上了。

那小姐领他到了店后居民屋改建的包房里,反锁了门,(此处有删节)非缠着他包过夜不可,钱永光开始心疼兜里那几张钞票,转念一想,回去也是被父母严苛的盘问和两副冷冰冰的面孔,不如将这儿做了旅馆过一夜,在她身上多做几次也赚回来了,于是答应了。

也该有事,因要过夜,两人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澡,衣衫单薄着边看电视边调情,正在缠绵悱恻之际,门外响起一阵大动静,也有男人大声呵斥的声音,那小姐毕竟老道,从床上猛一把推开钱永光,弹身而起,抓过衣服,气喘吁吁地说:“警察抓人来了。”接着催钱永光从后门走。

这钱永光傻人有傻福,总觉着穿了短裤、汗衫出去总是丢人,还是穿上衣服好,那小姐刚将后门细开一条缝,就见警车旋转着的灯光射了进来,知道大事不好,后门已被封堵,这时前面那扇铁门已经被敲得震天响,有人大声吼道:“再不开门,冲进来了!”接着就听电钻声响,差点没把钱永光吓出尿来。

那小姐看着钱永光哆哆嗦嗦系上皮带扣,马上开了门,两个警察闯了进来,大喝道:“抱头靠墙!别乱动!”等他们照做后,一个警察拿照相机噼里啪啦一阵胡拍,然后便把他们赶到外面洗脚大厅里。这时,男男女女已将大厅半边挤得满满当当,也有胆大的赶紧打电话给橙橙……

橙橙带了那个经她培训考验合格的男孩兴冲冲地赶到小红楼,楼上大包厢里昏昏暗暗,只认出竹君和龚勉,还有一位瘦瘦弱弱、小小巧巧的女子侧身坐着,等橙橙一到,竹君把龚勉也赶了出来,问过这男孩名叫“潘安茂”,自己亲自领了他进门,随手马上关上了房门,橙橙笑着还要向龚勉打听,龚勉嬉皮笑脸拉她手道:“陪我共度良宵,我不都告诉你了。”

“放你娘臭屁,仔细那母老虎扒了你的皮,我估摸着也知道是谁,还用你说。”

“不过就是啪啪腿的事,我们又不是从一而终的人,用得着装什么假正经,你看那位邱副总换了几艘船了”

橙橙赶紧去捂他的嘴,急道:”别大嘴巴,祸从口出,这两人是你随便乱说的吗。”

龚勉见走廊里四下无人,捧了那只送上门来的香喷喷的玉手,狠狠亲了一口,见电梯上来了,又把橙橙往电梯里搂,橙橙脱出一只手指指监控摄像头,龚勉不服气:“我管着他们,都是我兄弟有什么关系?”

橙橙终于脱开他的怀抱,整整衣襟,回道:“如今人家宠着你,你是兄弟,哪天你失了势,那就是狗屎,好坏也是保安部长,总要讲究讲究,别让底下人传闲话、看不起。”正在这时,她身上手机铃响。

一听足浴店被抄,橙橙也是着急,打史铎电话又关机,越想越怕,跟龚勉一商量,龚勉不以为然,不慌不忙道:“再查也查不到我们小红楼,区里、上面来人还得打个招呼。”

橙橙不放心,还是赶紧回上楼来,抽空给兰娇迪厅的小姐妹打电话关照一番,把那些过分的生意赶紧收了,自己又去敲那间大包的门,竹君摇晃着出来,涨红着脸,十分不悦,听了橙橙一番话也是和龚勉一样的口气训斥她一番,橙橙转身憋屈着要走,突然竹君摸出手机收了条短信,也神色慌张起来,马上像换了个人,喊回橙橙道:“快,快,通知上上下下疏散包房里的客人,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忘了兰娇迪厅那块儿,铁头亲自带队过来了。”

说着话,自己进去和丰橙□□出来的那个活宝小伙子一起扶着那位贵宾出来,那位女子潮红着脸,似醉似痴,还不停对他们说道:“好舒服啊,爽。”

橙橙还没下去,想这竹君也是莽撞,恐怕给人磕药了,赶着帮扶一把,竹君朝她一瞪眼:“还不快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她们从后面的小电梯直下停车场,橙橙虽然被冲了个一脸尴尬,不过这回看清了那女人一个全脸,咦,她不正是老潘的妹妹、铁壁的老婆——潘桃么。

橙橙刚通了一个个电话布置停当,已是来不及了,底楼大厅门一冲开,全副武装的干警冲了进来,然后是铁璧众星捧月一般进来,随着他的口令,铁纪森严的干警分布到各个层面,与早已伏底的便衣控制了局面……

竹君的车子早一步驶离了小红楼,与成群结队的警车、押运车擦肩而过,竹君心儿砰砰乱跳,车上那飘飘欲仙的人儿也清醒了许多……

这晚钱永光也是倒霉鬼之一,核对身份证号时,因为没带,报来报去也没个准,就被一同押进如猪笼一般的押运车,那三个乞丐醉酒寻欢,只会大声嚷嚷,哪里能报出身份证号,都被戴了冰凉手铐,那个申老大只穿短裤、背心冷得直得瑟,想跑又被挨了一警棍,也不知谁那么缺德,通知了报社记者,闪光灯加□□短炮盯着他们闪个不停,钱永光将衣服拉链拉开盖住了头。

进了石船镇派出所,众人被分到一个个早就准备的小房间,原来所里几个熟悉的警察,诸如史铎等人都不见了踪影,抓他们的警察根本不认识,把个钱永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倒是那些小姐都围着桌子坐下,叽叽喳喳像开了茶话会,说不准还在交流心得。

正在钱永光心急火燎之际,门口一个身影晃过,钱永光一眼认出他是剑锋,此时不抓救命稻草更待何时?他跑了出去,胡乱喊着:“爷叔、哥哥。”

那剑锋本在询问战果,道:“人多好,还怕他们闹事?一个个分开询问,照片就是证据,我们要依法办事么。”又接着电话道:“昌盛国际老总打招呼?不理他,照抓,你听领导的还是听他的?关不下怕什么?有的是地方,不行把他们弄到红洞镇去!”刚搁下手机,却听背后杀猪似的嚎,回头一看,认识,是钱来顺的侄子,周围已有好几个警察把钱永光挡住了,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继续往里走,到了一间偏僻小屋,问跟进来的那几个警察道:“那小子什么人?有什么事?”

其中有个警察正是闯着抓他们的,汇报道:“这小子口音倒是地道本市人,进门还都穿着衣服,估计刚刚谈价钱。”

“你们记着要抓老板,特别是幕后老板,都要让他们一个个浮出水面,这种小瘪三证据不足的放了,抓大放小,哪有功夫纠缠不清?不过先把他带过来,我要教训他一番。”

旁边早有手脚勤快的,没一会儿拉来了钱永光,这小子刚才没留住剑锋的脚步,心里正忐忑不安,听着传讯他,腿都发了抖,被来人拖着进了那个小办公室,低了头也不敢直视,嘴里依旧“爷叔、阿爸”地乱叫唤,旁边有个警察憋不住笑了一声,剑锋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教训起钱永光来:“年纪轻轻不学好,这种不正规的地方能去么?”

钱永光听审问者口气还好,眼角里顺带看了看,心头一喜,忙道:“爷叔,我只准备去洗个脚……”

“这地方是洗脚的地方么?好了,看你初犯,如果留个案底或者拘了你,你以后如何做人?家庭也要闹矛盾是不是?”

钱永光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也没听清,嘴里还在胡言乱语:“愿意认罚,我兜里钱都交罚款。”

这下倒把剑锋弄笑了,对旁边警察道:“你们哪里带来的二愣子?我倒认识他,老钱的侄子,送他出去吧。”

钱永光一听放了自己,差点没跪下磕个头,被人领出去的时候,经过审训室,一个警察把门打开,手上流了血,只听里面骂声不绝,另一个警察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骂,我们也没精力问他,把他铐着丢到后院去,让他骂一个晚上骂到够,最后一个审他。”钱永光此刻已然轻松,居然停了脚步往里一看,是那个乞丐齐老大,只听他喊道:“我真是去洗脚的,裤子也没脱,怎么□□?哎,别把我推出去,我有苦衷,当年村里那帮狗崽子把我下身给打残了……”

钱永光旁边那个警察也吃不准他什么来路,剑锋居然放了他,不过这走廊里人多眼杂,这小子还有心思看热闹,可见脑子缺根筋,于是不耐烦地催促道:“这什么地方,还看热闹?不如让你这里过夜得了。”钱永光这才清醒,跟着他出来。

钱永光出了派出所,满脑子的浆糊,见两旁稀疏的店家都关门大吉,路灯也没几个好的,平时这一路黑车成群,今天鬼影不见,走着走着又冷又怕,好长时间才走到一个路口,咦,旁边这条道儿不是通向百福源么,于是才想起给明仁挂了个电话,只说自己酒喝多了,不敢回家,要明仁弄个地方将就过一夜。

再说明仁这头,园子里人一多,这几天吃晚饭凑了一桌,冬梅去后面接了老太太她们在聚福楼吃过晚饭,因明天要参加读书会,娇娇她们又急着回去做作业,秀梅朝明仁使过眼色,明仁心知肚明,别了老太太散步出来,直到晓福楼前,绿萝正把秀梅的车子停稳,下车看见他说:“搬运工来了。”

原来夏莲出了主意要让小红父母进园子帮衬,秀梅开会一通气也通过了,春杏、夏莲抢着去,秀梅却坚持要亲自上门,明仁只得陪着。

明仁和绿萝到了春杏房间,将那台新买的电视机放进后备箱,明仁拉开车门却见那夏莲正坐在车里朝她们吐舌头,她刚才在绿萝屋里,听着去小红家送彩电,也自告奋勇地跟着,秀梅此时见了她,也不说什么,往副驾驶位子一坐,车子直奔洞口村,哦不,如今改名叫石洞村了。

正是万家灯火围桌吃饭的时刻,小红家门开着,夏莲先进去,她一向熟门熟路,路过灶间,见小红母亲正和薄德的老婆在说话,就直接进了里屋找薄明。

薄德的老婆是村里著名的“喇叭花”,正是她耽搁了小红妈准备晚饭,这女人,又不知搬弄谁家的长短,她开口便骂薄德道:“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陪着儿子看病还去偷腥。”

小红妈向来有些嫌她,知道她惯会捕风捉影,上纲上线,此刻低头正将一根扒了皮的老黄瓜切片,分心不得。

“喇叭花”见她头也不抬没反应,继续“广播”道:“好妹子,这回不是没影的事,我那苦命的儿子告诉我,每次去市里看病,那死棺材配完药,把他往网吧里一送,不知道和哪个狐狸精约会去了。”

那薄德色迷迷是人尽皆知的,可外面玩女人总得花钱,小红妈知道她向来钱把得严实,别说她男人,就是亲戚朋友间都甭想用她一分一厘。这当口,老黄瓜已被片成薄片,小红妈开口道:“平日里你管得他那么严,晚上回家都有规定的时间,难得去市里陪儿子看病,逛逛也是有的,哪致于就去玩女人?”

“你不知道,最近他越来越不老实,听着人说他下午经常从厂里溜出来,去江边钓了乌龟王八,也不拿家来孝敬,卖了钱去填百福园阿金嫂的无底洞,前□□给我的工资,后脚就变着法子揩油、偷了去……”说到此处,那婆娘斜眼见夏莲门口张一张进里屋去了,也不打招呼,知道这女孩和小红是一个单位的好朋友,怕这些话被她听了去,就告辞了出来,见着门口都是百福源的人,还有老总,心里更泛嘀咕,心想:说着曹操曹操就到,连百福源老总都亲自上门,还搬着电视机送这穷鬼家,她女儿要嫁百福源保安部经理,说不准最近这薄明真要咸鱼翻身?更有传闻他还要竞选新一任村主任,连自家那个死鬼都摩拳擦掌的到处放风,对,索性支持自家那死鬼跟着他弟弟干,一则分了他精力,没空跟野女人鬼混,二则他弟弟一旦捞上个一官半职,自家兄弟总能占些便宜。这婆娘打定如意算盘,谄颜媚笑着朝绿萝她们打招呼,谁知绿萝和明仁正忙着搬电视,拿背对了她,秀梅也不熟识,不过随便微微一笑。

众人进来,薄明正将原先写的材料收拾起来,见又是夏莲,又是秀梅的,连忙让座,披了件像样衣服迎着。

“啊呀,吴老师这阵子您如此忙碌,还来看我,我怎么好意思?”也不知从何时起这薄明和秀梅居然以“老师”相互称呼了。

秀梅进了屋,夏莲便识相地退了出来,进了灶间,见小红妈有些头头转,这小红待在百福源时间长了,也有些娇惯了,说家里的开水一股异味了,平时在家常常买了矿泉水来烧,白天她当班,小红妈也想不着去买,断了热水。一见秀梅来到,本早该出来打招呼送茶,这时却有些为难,夏莲一听原委,笑道:“这倒是,我们以前来您家不大喝水,就是这个道理,绿萝的车上有矿泉水,我去拿。”于是她又返身出来,见绿萝、明仁将电视机正往里屋搬,忙改了方向,也去那电视机底下托着一把,算是也出了一份力。

秀梅在房里坐定,薄明见小红妈还不上茶,有些心焦,也不好大声叫唤,就拿了几个自家种的橘子招待她们。明仁热情难却,剥了一个,虽然橘皮子带青,却味道浓郁,酸中带甜了。

“早熟的,总有些酸,等再过一个月那棵老橘树上下来的,那是又甜又不上火。”

秀梅见薄明也坐停当了,就将来历表明:“薄老师,钟心和小红结婚,这是我代表我们百福源管理层表表心意,希望你千万别推辞。”

薄明又站起身,坚决要退回彩电,小红妈虽说人在灶间,可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矿泉水刚拿来,才烧着,此时空手插进去也不像样,直指望薄明客气客气也就算了,谁想这薄明死性子,认准了理就坚持到底,反复申明石船镇有规矩,结婚不能收来宾的礼。

“薄老师,你看看,每次都非得跟你算得一清二楚,你才罢休,”秀梅也是倔强惯了的,虽然面含微笑,却没料到薄明如此不通情达理,只得给他算起账来:“你要是坚持,那前几天,你和小红妈的进来划船的费用怎么算?你拿进来来的那些碑刻怎么算?国家对发现个文物的人还有奖励措施吧?我听楠蓉告诉我,那些石碑连拓本都是值钱的,何况是原物呢?”

终于等来了水开,小红妈让夏莲帮忙提着水壶,自己托了个不知哪个食堂淘汰下来的钢盅盘子,盛着几只玻璃杯,一副贤内助的做派出现在里屋,眼见众人僵持那里,就拿了女婿送来的茶叶罐开了,每个杯子里撮了些,趁着夏莲拿暖壶倒水遮挡时,起脚踢了薄明一下,对秀梅道:“他呢,是猪鼻子插葱充象,打肿了脸充胖子,这女儿出嫁连个像样的彩电都没有,你我的老脸往哪搁?要我说,你有这些推三阻四的力气,还不如爽快些答应吴老师把我俩招进百福园的事,有了固定工作,好好表现,报答她们也不迟。”

薄明一时语塞,呆了半晌,等夏莲把茶都泡停当,退到了边上,才皮笑肉不笑地对秀梅道:“吴老师,又是件对不住您的事,我呢,承蒙村里乡亲看得起,这次要竞选村长,因着这几年村里好几件事办得不公,村里帐目又是一塌糊涂……”

“得,得,得。”小红妈不待秀梅开口搭话,抢着拦住薄明,虎着脸对他道:“什么看得起?那是拿你做出头鸟,挡枪子呢,老村长死的那会儿,怎么没人公推你?放着好好的固定工不干,还干什么村长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别鸡没偷着,屎倒弄了一身,”

薄明脸色骤变,刚刚无奈的神情有些愤怒起来:“出去!我和吴老师有正经事谈呢。”小红妈见他面红耳赤,怕真发作起来,又要退了彩电,拿手在胸前的围兜上擦了擦,赌气出去了。

明仁、夏莲也都要滑脚,薄明这才压下怒气,挽留住他们:“没事,老婆子就是……唉,唠叨嘛,吴老师,实在是对不住,我会尽快把这划船的技能教给小红,她和她母亲其实配合着也不错……我这竞选村长的事还要您多多支持,这回我不光要为我们村,也得为津口村的老百姓争口气,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么。”

“您可想好了,小红妈说得不错,两个村情况复杂,账目混乱,一旦踏进去,一得罪人,二则可能惹得一身骚,最后难寻退路啊。”秀梅眼瞧着他热情四射的苗头又要起来,便要泼他一盆冷水看他到底恒心如何。

薄明这回是铁了心,秀梅泼出去这冷水反倒激发起他的昂扬斗志来:“不是我要管,就说这账目,您可知道,这几年来,两个村的账目混乱到何等地步?就连他们津口村也是一笔糊涂账,想当年,明仁他们厂那批征地进厂的,干部多吃多拿一些,那是明账,从那时往后都成了暗帐,我们两个村的征地款归了镇里、村里后,那是层层剥皮,我这几天和两个村的老人们偷偷算了笔账,明的看好像干部群众一个样,一个征地标准,可实际上,由于村里截留了资金,他们暗地里瓜分了大半,剩下的村集体明面上的资金居然还都低息借了出去送人情,连那几个狗屁昌盛国际、春绿集团都问我们村借钱,这不明摆着收保护费么,况且这还不算镇里截留的款项,那更是一笔烂污账,我想问问吴老师,您和贾总都是代表,你们开会时都有人提过这些事么?”

绿萝一旁听了这话,脸色转忧,秀梅面露愧色,顿了顿,才慢悠悠说道:“我和她还不是一种代表,我那个商会代表开会,不是企业家就是退下来的领导,他们本身都是身缠万贯,哪有替普通老百姓说话的呢,再说我们的提案也就是走个形式,也有发言水平高的,不过都是拿了放大镜照别人的,哪有照自己的?”

薄明听完,抿嘴压住火气,低声对秀梅道:“吴老师,如今就是这个状态,他们提的事听听有道理,其实都是些扯皮搏眼球的芝麻小事,像农村征地、河道污染只是喊喊口号,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提案一份没有。”

“是啊,我也曾提过,可是方方面面都强调困难,比如姜河村的污染,影响了我们两个镇、数个村子的环境,可越是这种跨界的的大问题越是你推我扯,总不至于样样都往市里反应?一反应,就会有人跳出来说影响团结,干扰大局、阻碍发展,帽子一顶比一顶大,小鞋一双比一双小,除了有人来开导我,最近还追着要我提供各种证据,我又不是经济、环境各方面部门官员和专家,你们不提反证,反要忽悠我来拿数据?”

明仁听着这些世俗烂事实在难受,便抽冷子跑到院子里,见那些石碑清理后,本来觉着小小的院子顿时宽畅多了,地上、墙上晒着许多干货,想起园子里的那个农舍,如果小红母亲能入住,该多么有生气啊。

小红母亲已经做完饭菜,和夏莲、绿萝也来院子里,夏莲看着丰富多彩的干货,早就垂涎三尺,小红妈早就看出她心思,道:“小馋猫,急啥,前几天下雨又有些返潮,让我再晒一阵子,你那位大叔就是矫情,换了我早就答应吴董进园子上班了,反正这次我铁了心,他过他的,我过我的,帮我跟吴董敲定了,他不进去我进去,怎么离了他地球不转了,再说这个院子我早就不想呆了,破破烂烂不说,人来人往的像个村委会,吵都能把人吵死,有我进园子帮忙,要吃什么样的农家菜随你点,包塞住你们这几张小馋嘴。”这话喜得夏莲、绿萝直咽唾沫,正巧小红下班回来,众人跟着她又进来了。

快到里屋门口,一听是还是薄明的声音:“……如今上上下下就是流行投机致富,什么美其名曰接轨、创新,其实大把捞钱是真,什么钱都敢捞,死人也不放过,开口经济,闭口发展,巧取豪夺,如此下去,人人只敬畏一个钱字,下一代只白日梦想着投机倒把,一夜暴富……当年我如果忍气吞声,只图自己上位,不为铁姑娘说句公道话,得罪了老村长,那村长的宝座早就是我的,再如果与崔明贵那帮乌龟王八蛋合作,那今天我也拥有几套房子在镇上,七尺头上有神明,我迷信,觉着青天白日,头上有神明盯着我,因为这神明就是村里的老百姓,我不愿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

明仁一听“经济、发展”二词,就如当头棒喝,顿然觉着乏味,不怨薄明口出狂言,只怨着那些借着发展经济之名的弄舌取巧之徒,连跑到天涯海角、远乡僻壤做个报告,还是高谈经济,阔论盈利,大有不把全世界变成商业帝国,人人变成钱奴而誓不罢休。

小红进屋,又听着灶间炒菜声息全无,秀梅站起身道:“呦,耽误你们吃饭了,这几天事情多,小红回来也晚,比翻班还辛苦,你们多多包涵。”

这回,秀梅说什么也不让薄明一家送她们出来,最后还是小红陪着到大门口,等众人上车,她拉了秀梅在门边轻声说了几句才进去,秀梅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回来的路上,夏莲提到:“农家饭菜好香啊,我这肚子又叽里咕噜了。”

秀梅道:“我知道你这心思,跟薄老师说好了,让小红妈过来做事,不过可苦了薄老师,等小红妈下班回来做饭,恐怕他天天都得这时候吃饭了。”

秀梅和明仁回来经过冬梅办公室时,见芙蓉难得也在,秀梅笑着进去道:“把你给忘了,刚才蛮好里面一起吃饭。”

“没事,我又吃不了多少,将就将就就行了。”芙蓉同她前任沈稷霖比起来,又要娇贵许多,每天午饭都是经秀梅特意关照,由紫薇单独烹饪的小炒,连秋萍都享受不了这待遇,她与沈稷霖交接之后,每隔一段日子总会发现帐目有些出入,对百福源这大公司来说,账目进出频繁又杂碎,虽算不得什么,不过总有些奇怪,好在求教一番沈稷霖后也能轧平,只是最近听说沈稷霖不日要上调去北方,总有些不踏实,将旧帐新帐花了数月细细核对,发觉这流转资金里有问题,而且前面秀梅贷来得几笔款项也曾被人动过手脚,进行过同行拆借,今天上午已跟秀梅沟通过了,不过还是难安,特意等着秀梅想再谈谈。

没想秀梅并没当回事,道:“电话里我也跟小沈沟通了,明天她过来,让她再指导一番,家大业大总有些意外支出……”

正在这时,楼下上来一人悄无声息进了门,才轻轻咳了一声,众人往门口一看居然是沈稷霖,有《忆帝京》道:

辗辗转转忧经济,脍炙厌也无味,反侧数更寒,饮露餐风里,一夜梦繁华,好事成双璧。

已瘦透,一脸愁字,气犹壮,鸿鹏迢递,散发披颊,冰心柔肠,绿绮宝瑟清歌泣,寄泪万千行,赴那风流地。

今天她一改往昔简朴的装束,一身名牌不同凡响,这芙蓉刚议论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过来叫了声“师父”。秀梅见沈稷霖来了,索性请她到自己办公室去了。芙蓉这叫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低头玩起手机里的游戏,不知她们商量后有何良方。

冬梅见芙蓉、明仁都不言语,本就忙着装订那些资料,此时似笑似娇对明仁吩咐道:“也来帮帮忙么,你们倒好,一个看着,一个玩着。”

芙蓉抬头笑了:“就你一个人做着。”

于是两人上前帮她将资料分装袋子里,冬梅问起明仁去薄明家的事,明仁简要说了,冬梅道:“那感情好,省得你那位猥琐的小邻居带了帮民工鬼鬼祟祟地进进出出,哼,明天可有他出洋相的时候了。”

明仁再要问,冬梅把话岔开了,一会儿活就干完了。明仁回了自己屋里,刚坐下启动电脑,芙蓉跟了进来,明仁心里倒是一喜,因这芙蓉出身富门深宅,眼界高、架子大,平时除了春杏、冬梅还搭讪几句,如果不是账目上有什么闪失,也不轻易来找秀梅,而从沈稷霖那时,财务室除了秀梅、若兰两人能进去,其他人只与出纳打交道,这芙蓉就像养在深闺里的秀女,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芙蓉看一眼那电脑,道:“还头一次进你这儿,真够乱的,谁打扫的?这电脑也太老旧了……”

明仁抛开电脑,两眼头一次盯着她好好看了两眼,见她皓齿雪肌,明眸发乌,眼大身巧,心平气和,有些自渐行秽,心想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真是天上掉下、万花丛中冒出的,恰如万紫千红里射出的一道光,顿时呆了,嘴里胡乱应道:“毕竟不是自家房子,人家帮着打扫也是客气……电脑也要买,等搬进别墅……”

芙蓉听他语无伦次,只顾盼着自己,忙背转身,将前几天朱星翻出的几盒唱片翻动,翻到几张旧唱片,又回眸笑着问:“你也爱听吉他曲,会弹么?”

“大学里也曾学过,手指太短,学不会。”

“手指短?呵呵,果然又短又嫩又粗……”芙蓉眼珠往明仁手上一转。

“什么就粗了?掐茭白呢?我承认自己没天赋行了么?”明仁也盯上了芙蓉的手,果然细长修巧,中指上一枚白金戒指的红钻戒面闪了他一眼,芙蓉将那只手转移到了嘴上,捂着笑了笑,说着就半蹲着去放唱片,明仁起身往她身边要去帮忙,无意中偷瞧着她绸软丝滑的颈脖里有条翠绿珠子项链弹眼落睛,几乎是自己偷藏的那条的翻版,不由不令人乍舌。

正在明仁神魂难持之时,门外兴冲冲来了一姑娘,本想给明仁一个惊喜,却听着屋里有女孩子声音,也不在意,直到近了,辨出是芙蓉的身影,心一紧,憋住气,听她们说些什么。

“就放这曲子,学吉他的人都会,你要学过准说得出它的名儿。”

“我真学过,那把吉他都在床底下,不信翻给你看看。”

“别,快把窗户开大点,都有味儿了,我去厅里待着吧,你看你这乱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来整整,怎么就没地方坐了……”明仁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百合的声音:“呦,这么晚了,还打扫卫生呢。”然后一步跨了进来。

明仁见百合来了,也不好坐着了,起身让她们坐了厅里,明仁特意拿出几个新玻璃杯烫过,芙蓉、百合都要了白开水。

芙蓉有些孩子性情,见桌边放着一本《诗话》(私话),笑道:“还临时抱佛脚呢。”

这时,秀梅出现在门口,一脸释然、满面坦荡,身后跟着沈稷霖有些愧疚,若有所思,最后进来冬梅,手里端了两杯一次性杯子装的茶水,见明仁已经取了玻璃杯,倒有些不好意思,随手端走了。

“这是我抱的佛脚,”秀梅把这事认了:“每次重新温习一下古人,又有新的感悟。”百合一向专注数理,趁着秀梅高兴,站起来就要求教诗论,秀梅让沈稷霖坐了对面,高谈阔论起来:“诗词的抑扬顿挫、格律韵脚是经典,现代诗太过草率,所以越写越烂,简直和白话口语没了区别,失去了诗的灵魂,没有了好诗该具备的灵性与意境,古诗虽然先来自平头老百姓,可最后都是由那些文化底蕴深厚的文豪巨匠加工完成的,即便是民歌、说唱,那也是几代有些文化的人士不断改进的结果,才没有下里巴人的浮躁与草率……”

众人静静听着,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秀梅听着熟悉,停止了高论,往门口一望,原来来的是群群。群群没料到厅里挤满了人,扑闪着大眼睛,愣了片刻,觉着众人该是都在听秀梅谈什么高见,于是静静走到秀梅身边,唤了一声,就站在她边上了,拿眼梢儿扫着,扫到了明仁身上,见他站在百合身边,就低下了头。

秀梅想起什么,便说:“你也真是的,母亲回来也不过来接风,你母亲总有些不快呢。”

群群微微咕哝一句:“她还惦记我?”然后没了声音。

“你母亲让我给你腾了间房,和娇娇她们一层住着,让你周末也快活些,你还说不关心你?电话总可以主动打一个吧?”秀梅见她低着头,也不便多埋怨,屋里一下子静了。

明仁去开装饰橱门,拿出一大盒蓝罐曲奇(曲折离奇)来,众人都道:“甜腻腻的,谁吃?”明仁讨了个吃力不讨好。(甜的不吃,就该吃苦了)

秀梅似乎想起什么,和颜悦色地对冬梅道:“我刚跟你说的……都什么时候了,去后面陪陪那两位法师吧,被褥拿过去了?”

“小红早帮我把被褥送过去了。”

“那还不走?明一早又得早起。”

芙蓉说自己有择席之症,还是回家去,秀梅也不挽留,却让明仁开自己的专车送她。

秀梅接着要安排百合她们住宿,百合看一眼沈稷霖,两人谋面多次,也算老相识,商量着还是一同住进常住的大雁楼,冬梅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安排了。

冬梅这才和群群坐了专用车进园子里去。群群先下了车,娇娇、芝芝接着她,不免又是一番久别重逢的唠叨,娇娇领群群上楼,将二楼朝南中间的房间让给了群群。原来夏莲本安排娇娇她们住楼下,可芝芝天然一个胆小鬼,不愿一个人一间,于是都挤到了二楼,留着一个朝东房间给了柿儿、媞莲,她们住着朝西一间。中间南北两间留给了群群母女,群群和娇娇她们闹一阵也就歇息了。

冬梅进了福云寺,两位法师自然欣喜。因常常聆听教诲,冬梅逐渐对尼庵一套也了然于胸,更喜一人独静,等两位法师走后,依旧住在里面,秀梅见她年纪轻轻,热衷僧尼佛道,劝她道:只身在孤寺,不安多凉意。没想到冬梅多次回答道:青灯伴古佛,小隐在荒僻。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去管她,反而在心生烦恼、难断恩怨之际,自己也常常入寺与她相伴谈禅论道,倒成了一对老少知己。

再说明仁开车送芙蓉回去,路上问起她家上次失盗的事,芙蓉十分惊讶,听着是自己哥哥告诉他的,才做着十分随意的口气道:“不过丢了些不值钱的小首饰,也没报案,如今都换了红外线防盗窗,这下子连个苍蝇也难飞进来了。”

送到了地方,明仁一看是千莲区一栋独立大别墅,园子里林木巍峨,枝繁叶密,偌大房子只有她们母女俩居住,明仁自己都觉着寒毛直竖、倒吸凉气。金香栀迎了出来,见着明仁非要他进去坐坐,明仁眼里看着芙蓉,不过嘴上还是咿咿呀呀地推却,芙蓉挥挥手道:“妈,不是明天还要见面的么。”金香栀这才目送明仁上车。

回来的路上,明仁觉着两边灯红酒绿的霓虹灯都熄了,有的路段几乎成了鬼街,只有两排昏暗的路灯。经过“小红楼”和“兰娇迪厅”也是黑灯瞎火,唯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下班出来……一转弯到了昌盛国际门口,明仁看着门口打着红红灯珠串成的大大“喜喜”字,旁边竖一红底黑字的牌子,上写:内有喜事,歇业三天。明仁手机响了起来,一接正是钱永光的求助电话。

明仁路口接了钱永光,钱永光道:“刚才有两辆警车过去呢。”然后便是含糊不清的咕哝。

明仁也不理他,直接开到服务台。晚上当班的是一位老组长带着一位新人,这新人不是别人正是窦德专与前妻的女儿窦迎春,这姑娘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刚刚得罪了她姑妈那里的一位常客,惹得窦德樱脸上挂不住,老窦没了法子,还不敢明跟这孩子说,只能以秀梅这里招聘组长的名义噱她,没想着这姑娘早就看不惯自己姑妈新豪门里魑魅魍魉那一套,又仰慕秀梅的英名,二话不说,放了那里的总经理助理不干跳槽过来,跟着这老组长熟悉一下业务以便接班。

明仁看着老组长热情洋溢,窦迎春却是不卑不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敬她的耿直,就道:“这位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喝多了,住一晚,明天我来结帐。”老组长忙不迭地答应了,这姑娘翻眼看了看明仁和他身边那个傍着明仁胳膊,走路些许摇晃的钱永光,微微一笑:“请报一下身份证号码,我好登记。”

明仁见着姑娘从来好脾气,这次却像吃了枪药,火气上来了,道:“此时让他怎么记得起身份证号码?”果然钱永光说话一愣一愣,真报不出来。那姑娘阻止老组长登记,明仁大声道:“报我的还不行?”

那姑娘见明仁抬眉瞪眼,心里那股子耿劲上来,笑虽笑着,多少加了些僵硬,坚持道:“你住还是他住?”

明仁更火了,正想发作,门外来了数名警察,他们刚刚去了晓福楼,奉剑锋的交代,和秀梅打了招呼,才过来查房,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送钱永光出来的那位警察,见这小子如女人一般依偎在明仁一条胳膊上,不由笑道:“至于么,几杯啤酒就装成这样。”

钱永光这才振作起来,也不敢过分装腔了,那警察对那姑娘道:“窦小姐,他确实是春绿集团老总的侄子,我们刚打过交道。”钱永光一听,惊得站了个毕挺,心里求着他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

明仁道:“好了好了,有警察作证总可以了吧。”

那窦姑娘看着老组长已经问了姓名登记完毕,拿出了钥匙,还不罢休低声道:“要登记的是你们,坏规矩的也是你们……”

那小警察见窦姑娘是打过交道的,人又漂亮,生着气还别有一番滋味,也不计较,道:“好了,和你们吴董打过招呼了,例行检查,把登记簿拿出来吧,书面做个记录,签个字,我们也好回去交差。”于是老组长递上登记册,那警察倒也仔细翻看起来。

明仁也倦了,早把钱永光交给窦姑娘,谁知这女孩道:“你可扶着他点,我怕他待会儿吃我豆腐,我可报警。”

众人都笑了,钱永光挺起胸膛,站了站稳,道:“明仁哥不麻烦你了,我冷风一吹醒了,能走,放心我绝不碰她一指头。”

明仁本来就懒得理会这两人,见她们如同大读遇着二读纠缠不清,于是自顾自走了。刚到晓福楼下,却见园门口警卫室那里有人大声喧哗,本不待管,听着却有竹君的声音,只得过来,原来也是几名警察在门卫室拿了登记册在查,遇着竹君出来找秀梅说话,一查,没她名字,这下两边都有些不服气,那警察道:“我们可不是这里镇上的人,你报的什么史铎我们根本不认识,快拿身份证出来,还有你们门卫刚说还有一人和你一同进去,也没登记。”

明仁此时头脑倒是冷静,先安抚两边,拿出手机拨了剑锋手机,这是剑锋留给秀梅的私人电话,不过也好一会儿才通,竹君接了手机,往僻静处说了几句,才将电话交到那些警察手里……于是这些警察收了队走了。(与将来查抄百福园对看)

明仁陪着竹君往楼上走,明仁问:“庄姨,你陪着谁进去,这么神秘。”

“谁?铁头的老婆,临时住一晚,当然不在名单上。”

“我可听着这铁局长平时总反对她出来,她哥哥躺进医院,他对她管得更严,贾阿姨帮他们调解了几次,听说这铁局还变本加厉了。”

“这就是人心……懂么,她哥没瘫的时候,他敢这样?”

“那她不在家带女儿,居然也来参加明天的读书会?”

“谁知道,我们今天喝酒……临时起意吧,好了,也不管别人了,我可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住了,你这三拳打不出闷屁的妹妹如今越来越不像话,我今天上去敲个门,门都不开,把我当仇人了?不是为这事气不过,我也不会深夜再出来找你姑妈,我看她不愿与我同住,这儿也赶了她出去,就让她住了学校,又怎样?”

“别啊,一个姑娘家的……”明仁话说一半,两人进了二楼房间,秀梅刚与秋萍通了回电话。原来秋萍听着信儿,自家舞厅被查抄,丰橙被传唤,一时又联系不上剑锋、史铎,心里着起急来,于是借着要剑锋私人电话的名义给秀梅打了电话。秀梅听着她要剑锋私人电话,邀请参加喜宴之事,也不好回绝,只得给了她号码,又问问她婚礼准备情况,秋萍便趁机说到:自己家人都在远方,此次只来了妹妹做代表,想将百福源替了自己娘家,让秀梅做了自己干娘送她出嫁,秀梅都一口答应,最后秀梅关照道:“我们百福源送出去的人,都得站得正,挺得直,叫做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不能被人小瞧了。”

秀梅正撂下了电话,寻思着,竹君她们一同进来了,明仁躲进自己屋里,竹君不免老酒多了几杯,牢骚一大堆,秀梅也习惯了,低头听她唠叨也不去打断她,等她瞪大眼无话可说之际,秀梅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女儿也是个大姑娘了,还整天把那些酒肉朋友往家里带,难怪她要住过来。”

“这小赤佬,还不是吃我奶长大的?说翻脸就翻脸,还整日吵着去国外,好啊,我也考察过了,送出去就送出去,眼不见为净,总不能为了她,我放弃我的生活。”

秀梅耐着性子说:“你真送出去舍得么?一年就见那么几次,还有一个法子……”(嫁人)秀梅话说一半,突然刹车了。

竹君等她半天没了下文,见明仁憋不住出来洗脸刷牙,也只得知趣地告辞了,秀梅送到楼梯口。

秀梅接着问起明仁送芙蓉之事,明仁笑着看她:“怎么?不喜欢朱星了?准备把芙蓉做了我媳妇?”

秀梅也笑了,说:“你想,我还想呢,人家家大业大,我们可门不当户不对,况且听说人家已经定了亲。”

“谁啊?这么有福气。”明仁试探着问,心里真有些妒忌。

“叫董敬济,人家是世家子弟,这董敬济的爷爷当年与刁德翼的父亲、郑秀老爷子都是同辈的,不得势那阵子,一家子下放到石船镇,寄住在詹百鑫家里,传说就是那时攀的儿女亲家,本来董敬济的父亲董洁也是前途一片光明,只是为人耿直,被调了闲职,现在专注理论研究,同你童强哥哥同级,却一个地,一个天,一个门可罗雀,一个门庭若市,我听金香栀说老詹颇有悔意,所以一直拖着……至于朱星么,我早知道她极不安分,跳槽的想法我恐怕比她母亲知道得还早,我倒欣赏她敢砸自己地铁饭碗,你看,她一进了港大集团,就做了经理助理,我看你们的事也没指望了。”

明仁也颇感意外;这朱星自做主张惯了,连她自己母亲也给耍了,这严莉多次对外宣称她女儿既便辞了职,也是帮她经营观岛国际……不过转念又一想,也可能自己考虑太肤浅,如此精明的一对母女,说不准是她们母女俩唱的双簧……就像朱星的哥哥当年进了共荣株式会社担任副总,马上老厂里就向他们订购了一套环保竹制品的进口设备,说是安置下岗职工,谁知如今三天两头出故障,又传出是淘汰的二手货,工人们正闹事呢。

秀梅见明仁听完她的话无动于衷,自以为他与朱星再也无缘,心也就冷了下来,本想聊聊对百合的看法,只是夜深人倦,打着哈欠各回房间休息了。

明仁并未睡踏实,脑海里时不时闪过芙蓉与群群的美丽,暗忖:自己最喜读石头记,里面说的什么“意淫”二字只可心会,不可言传,都是他妈的胡说八道,要这样,神灵将原人一劈为二造什么阴阳?索性弄个模子,克隆一批中性人罢了,神灵就是淫的罪魁祸首……朦胧中幻见芙蓉与群群的容颜、身态、举止,又痴了,发愿如得身貌如这等女子为妻,那怕世人皆笑我迂阔怪诡,甚至百口嘲谤、万目睚眦……明仁与梦中自己想象出来的可人儿柔情蜜意、俏言软语,正更求缠绵温存之际,却觉着已飘飘然于空中,独自来到一个所在:眼前风景如画,底下沃土漠漠,脚踩在半空中一块块浮动的透明玻璃板上,身边不时飞来些肉色之虫,近到眼前,才看清是美貌如花的女子都带翅飞翔,寻寻觅觅,盘旋纷飞,明仁随她们视线往下望去,那哪是什么沃土,分明是古铜色的古钱,堆叠嵌陷,其中有如蛆之虫盘桓翻覆从钱眼里钻进钻出,等那女肉虫选中,口中一刺而入,那些男蛆虫顿时化作一团火焰,转眼埋没在钱堆里,可是这些男蛆虫却不思悔改,前赴后继,焚身以火,女肉虫乐此不疲,津津乐道……他们愈是兴奋,明仁愈觉恐惧,感觉自己就是那负罪的神灵:撒下沃土,培育了懒惰,劈出阴阳,创造了□□,抹开□□,衍生了贪婪,分出贵贱种群,制造了杀戮,人人留意于仕途,委身经济之道,恨不能将太阳看作金盘,月亮视作银圆,大海化作蓝宝,河流溅出珍珠……明仁被一道亮光刺开了双眼,睁眼一看,窗帘都被照得通透,赶紧一个翻身起来,门外已有动静。

桌上放上了早点,秀梅坐在里屋小梳妆台前,边上站着多日不见的朱星,正给她化着腮颊,明仁见她一早过来,笑着说:“呦,大忙人来了。”

朱星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腔,明仁只得怏怏地去了洗手间。

回来时就听朱星对秀梅道:“姑妈,我进了公司才知道,这钱锦贵是北面滋大(一个大学名)的高材生,又留学嘉里登大学读的硕士,我就担任他的助理,这几天一观察,那些棘手问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秀梅往梳妆镜里左右瞧瞧,道:“你的手法就是不一样……怎么,对他五体投地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抓着可别放手,这样的成功人士兼钻石王老五可不多。”

朱星见她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也要装出几分羞涩的样子,娇气地摇着秀梅胳膊道:“姑妈——人家不过夸赞他几句,哪有那回事么。”

明仁坐着吃上了早饭,竹君一脚踏了进来,抓了根老油条也吃上了,如风进来看见道:“你也参加?上几次读书会请你倒不来,今天不该来的倒来了。”

“我才不愿来呢,什么讲座,读书会,我就来混吃混喝的呗。”竹君说着自己先笑了,门口这时又出现了若兰。

如风斜了竹君一眼,道:“今儿有好几个讲座呢,有赫山(瞎三)的《新解风月》、华思(话四)的《无解红楼》……”

“还有风姐姐的《情僧探秘》。”竹君先咬去两头,此时再吃中段,突然插了一句。

“你胡诌什么,什么风姐、凤姐?”如风知道竹君爱开玩笑,突然就冒出个新鲜说法。

“我可没胡诌。”竹君指指周围一圈人,说:“这不,你是大姐,不叫你风姐姐吗?”

如风前一阵受邀文学协会会刊写了篇《也论情僧探秘》,猛烈抨击在石头记鸡蛋里挖骨头的做法,刻意放大一些小细节,迎合当今人猎奇之癖。此时幡然醒悟,不由打了竹君一下:“就你会排座次,这儿可没什么情僧,庙里做尼姑的倒有两个,正等着你去作伴呢。”

竹君脸一红,欲言还止。

秀梅拉着朱星问:“那本书你可看完了?可懂?本想着你忙没空过来,谁想这孩子倒是勤快,看,我这张老脸经你的手,又枯木逢春了。”

众人看着秀梅的妆化得不浓不淡、不艳不俗,果然清雅脱俗,如风妒忌得无话可说,竹君羡慕得恨不得马上搂过朱星也给自己拾掇拾掇,若兰心里盘算秀梅这一打扮把自己比下去了,昨天往美容院扔的铜板真是打了水漂,不过嘴上还得赞赏几句,朱星见她们无可挑剔,就答了秀梅的话题:“看过,挺有感悟的,就是有些文字、内容看不懂,正想求教群群,可娇娇说过群群只对世界名著感兴趣,对我们的古典小说不愿搭理呢,我今天还是来听听专家怎么说。”

如风面无表情地扫了朱星一眼。

秀梅点点头,说:“这些年只重洋文,数典忘祖了,如今的孩子连一般的通俗白话小说都看不懂,何况宏篇巨著,再有,这本书里有大量古诗词、还有深晦的隐喻,还有复杂的历史背景都需细细弄明白,才得消化呢。”

若兰点头称是,补充说:“今个还请来些诗人、文豪,还有这位近在眼前的大评论家,风姐姐,给指点指点?”如风笑着摆手往后退。

“找我也行。”娇娇不知什么时候像猴似的冒了出来,“邢姨那篇文章我已经烂熟于胸,她不愿讲,可以来问我么,注释我都背了下来。”

若兰一见自己宝贝闺女便要开口训斥,竹君推了娇娇一把,笑道:“怪不得昨晚我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原来要秉烛夜读呢,好糊弄你朱星姐姐?”朱星也笑了。

竹君见芝芝和群群也在门口,有千言万语又开不得口,秀梅说:“我们先过去吧,哪好意思让客人等着我们?”然后走出房门,一边由朱星挎着,一边伸手拉过群群下了楼。

娇娇拉着明仁下来,却见百合正巧从湖边走来,百合见是娇娇勾着明仁,放下心来,笑着对明仁道:“呦,果然像兄妹呢。”

娇娇赶紧放了明仁的胳膊,把他送到百合身旁,笑道:“我可闻着醋味了,酸溜溜的,还好,我可是心底善良的妹妹,喏,让给你了。”周围众人都笑了,明仁赶紧往百合身边靠靠,如风在他们身后也满意地一笑。

会场仍旧设在百福源大楼底层,进入大堂,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姚茜的专车顺带了金香栀母女过来,那个詹光也不见个踪影。喧哗之中,数如风的声音最为震撼,仿佛要以一己之力穿透厅里弥漫着的浑浊空气,清晰地传到每个客人的耳中,姚茜实在有些体力不支,芙蓉陪她先进去了。明仁礼让着百合往里进,却远远被如风叫住,两人不好意思马上就进去,明仁对紧跟着的娇娇轻声关照道:“你快进去吧,给我边上留个座。”然后转身过来,笑着走近楠蓉打起了招呼。

娇娇最烦一个个招呼过去,只装没看见,快步溜了进去,经过早已进入会场群群身边时,群群板着那张由白转青的鹅蛋脸埋怨道:“你跟朱星乱说过什么?我不爱看那些军阀混战、强盗造反、胡编乱造的古典小说是事实,谁说我不爱看这部石头记来?这是我心目中最神圣的一部书呢,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来?。”

娇娇见她一本正经,板着个脸寻衅一般,矢口否认,急装着要抢位子抛下芝芝等人溜了。

再说这时,明仁正听着如风爽朗地表扬着:“……这些小青年还是有希望的,国学的振兴有望啊!”

楠蓉笑着说:“等会儿,这开场白就让姐姐来吧。”

“哎,我今天可是学习来的,这些专家平时都日理万机的,只在电视里照面,今天可是面对面的,我得认真听讲。”说着,举起手中的笔记本:“记好笔记。”

“对,记好笔记,回去温习。”秀梅补充了一句,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愧是吴老师……”如风也讪讪地笑着。

若兰提醒着将如风、楠蓉等一干人请了进去,如风一回头却见明仁、百合背对着她们。

明仁站楠蓉她们身后,不防背上猛被人拍打了一下,转身看看原来站在门口的两位礼仪小姐挪到了他背后,一个是强薇,另一个是石榴,这石榴是娇娇她们石家的远亲,两人都是新人中模样周正、高矮胖瘦都合适的女孩,被春杏编派着迎宾,不过都正襟而立、目不斜视,心下疑惑,向来老实的石榴终于憋不住轻轻一笑,明仁盯着强薇,强薇嘻嘻道:“看着我干吗?可不是我。”

明仁与强薇熟识,知道她惯爱开玩笑,笑道:“小心等会儿找你算账。”

强薇朝他吐舌道:“啊呦,我怕死了。”

如风见自己女儿傻傻地留心着明仁与那两个礼仪小姐说话,背对自己,赶紧返身出来。

明仁一看如风出来,也没心思与强薇周旋,如风见着机会对明仁道:“啊呀,明仁你也算是领导,和这些小女孩子一般见识干吗?”看着楠蓉她们背影入了场,又对明仁道:“我帮你争取了个赛诗会的评委,我、若兰,还有卓秀菱、冬梅五个,加你,别忘了中午早些来拿评分表。”

一进门,如风只顾着和文广局领导步芍药几位凑上来的熟人打招呼,明仁探头一张望,就见娇娇坐在角落旁边有空位,就趁着如风没注意,拉了百合溜了开来,不一会儿又从另一头冒出来到娇娇旁边坐下,娇娇一见他就问:“你上哪了?等你半天了。”

“上厕所还向你汇报吗?”明仁故意气她。

“反了你了。”娇娇脸上笑嘻嘻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明仁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专家来了。”明仁谎报“军情”。

娇娇果真朝台上看,可讲台还是空空,娇娇回转脸,做了一副凶相,两手都提了起来。

百合不愿看她们闹,一望她母亲已被秀梅、辛楠蓉邀了坐了头排领导席,朱星、赖菖馨夫妇等都坐在后几排的贵宾席里,明仁厂子里那个娄光已经到了,上窜下跳地找着各种角度,不时给领导、贵宾也来几张。

百合轻皱眉头,虽说心知肚明,那朱星也算是港大公司的管理层代表,自然该坐那里,总心有不甘,对明仁多有怨意。娇娇早调皮地往芝芝、刘雪她们那边挤了过去,留下百合和明仁在角落,中间空了几个位子,百合这时依理埋怨起明仁刚才留着自己母亲独自面对客人把她拉走的事,明仁也不否认与强辩,指了指她身后,轻声说:“你的老熟人来了。”

“你再骗我,新账旧账一起算!”百合也学着娇娇样子撒起娇来,手勾着明仁胳膊晃晃,然后转头往走道上一看,见袁建业打头,被肖百鲢、卓秀菱和一位古灵精瘦的中年男子叫常鹊光拥护着进来,后面自然是小燕等一帮子厂里读书会的同事,百合回过头来,嘟着嘴:“我当是谁?花花公子来了。”

明仁看肖百鲢真穿着件花格子休闲装,道:“说得好,可不是么?”

“旁边那位老干部似的,一本三正经的,看着龊气。”百合眉头紧锁。

“人家明明是‘小白兔’么,这绰号还是你弟弟给起的,你看像是不像?”

卓秀菱皮肤白皙,小巧圆润,只可惜腿微微罗圈着,以前见着天真烂漫时,人送外号“小白兔”,自提了中层后,说话一本正经地,善打官腔,小燕她们背后又送她绰号“老干部”。

“听你的讲座吧!我才不理这种人呢,你们别是看人家长得白,又想吃豆腐吧。”

“我……”明仁心想跟她搅也搅不清,这时正好那个肥头大耳的专家赫山被如风请上了台,观众群里一阵掌声响起。肖百鲢、卓秀菱和小燕几个笑嘻嘻地挤了明仁、娇娇她们中间的那些空位,袁建业坐了贵宾席,如风望着场子里满满当当的,觉着也差不多了,就笑着上台,先让大家把手机调了静音,请了姚茜上台代表文艺节组委会开始致词。

闪光灯频频炫亮,虽然有步芍药带来的专业记者,娄光也不甘落后,鞍前马后对着焦,直等如风把讲台位子让归了赫山,娄光也有些累了,特意贴着袁建业贴心小兄弟、项目部经理常鹊光的身边坐下,没曾想钱永光急急忙忙晚到了,厚着脸皮又挨着娄光坐下,小燕对肖百鲢他们道:“看,‘三光’都齐了。”(吃光、用光、漏光)

肖百鲢先笑笑,然后板起脸半像警告半像开玩笑似的对小燕道:“不要胡说,人家正得势呢,一年一个样,哪天坐了我的位子,看不整你。”

小燕正想继续找话,却见心仪自己的那个吴良鑫也来了,刚从洗手间回来,见台上如风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地正在介绍前排的领导与贵宾,赶紧原位坐下,因培训班回来借调到局里管青年工作的他最近又遇着运气一件,直辖他的领导升职去了江东区,朱老总就让他代理主持青年工作,也算混进领导之列,果然如风最末介绍到他,他忙不迭又站起来,转身朝观众席鞠躬。

小燕胡闹归胡闹,渐渐也摸清了明仁和肖百鲢在百福园里都是百花丛中一抹绿,估摸着自己也不会有机会了,原来还与吴良鑫羞羞搭搭、躲躲闪闪的,自此,主动投怀送抱了。

讲座刚听了个开头,神秘加风趣吸引着百合专注的目光,明仁兜里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摸出一看,陡添了几分忧虑,借着去洗手间,便跑了出去,百合嘴上不说什么,可等等明仁并不回来,怨恨不说,还多了几分猜度。

冬梅只是不肯让步,夏莲眼珠滴溜溜一转,拿了手中那张纸塞到钱永光的文件夹里,道:“这多了一篇,你先用着。”

烟楼阁雾宫阙。

钱永光回头一看,明仁和一位娇小微胖的姑娘从走廊里过来,钱永光一见是明仁,忙说:“哥,给你送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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