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想起龙王彦佑说起她过去如何如何，红鲤就更感觉像是被扒了皮一样的难堪。

两人之间便沉默了下来，润玉其实很想和红鲤说话，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您真的会……能……能答应吗？”

润玉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不可插手苍寒历劫一事:“只要是你，凡有所求绝不推辞！”

红鲤和润玉就分坐在龙王庙里一张半旧不新的圆木桌前，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仙……仙人，可不可以……只是一件小事……”

润玉有些高兴，红鲤竟然对他有所求。

“何事？”

“仙……仙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润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庙外，然后说:“太阳快下山了。”

“什么？！”红鲤猛的起身。

坐在她身旁的润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红鲤立刻如临大敌，“是不是我烦着你了？”

“并未，”润玉赶紧回答，如今的红鲤十分敏感且自卑，润玉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说话，“润玉从未，也永远不会厌烦你。”

“您真的不要我负责？”红鲤第三次问。

“苍……红鲤你怎么了？”

红鲤急得团团转，就连脸都憋红了，在润玉再三追问下，红鲤终于强忍着羞耻开口了。

红鲤知道自己如今一无是处，虽然难以想象对面的神仙是如何仙姿出尘傲然人间，可也不由得生出无法抑制的自卑自弃。

这位润玉殿下说他也对自己的现状无能为力，红鲤便感到极其的颓败。可慢慢缓过来后，发现这位殿下还不曾离去，反而一直静静地陪着她，红鲤又感到一些复杂的心绪。

既然两人到底好过一场，自己突然说不喜欢他了，想必对方一定有些难受。而且这样一位光听声音就知道定然温润如玉俊郎不凡的神仙，看见曾经爱过的人变成自己这种模样，心中恐怕也是滋味复杂。更何况，自己刚才那么无耻，为了自己过得好竟然全部推翻两人过去种种，这位神仙一定更难过了。

这张桌子是刘大娘家里的，为了今天给她相看亲事特意瞒着家里三儿媳妇偷偷搬出来的。本来说好下午吃饭前就得还回去，因为那时刘大娘的儿子和媳妇就得从外面回来了。

红鲤突然不安起来，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

红鲤感动得跪了下来，她神情虔诚的对着润玉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拜了多年的神，总算……神仙，你可否搭把手……和我一起把这桌子板凳一起抬到刘大娘家去？”

润玉愣住了。

当他和红鲤一人一边抬着桌子走在乡间无人的小路上时，润玉还有些发愣，同时亦有一些苦恼，不知今日之事又会给红鲤带来什么样的噩运。可他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就连桌子也不敢用灵力搬运，苍寒的诅咒……应当没有这样严苛罢？

“哎呀！”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红鲤却突然一声惊呼。

“苍寒！”

红鲤倒在地上，失去了一边支撑的桌椅立刻朝她倒去，多亏了润玉反应快，一挥袖将桌椅全部打开，否则红鲤可就免不了被厚重的桌子砸个正着了。

乡间小路窄小又滑，这条路红鲤本来走过无数次了，怎么也不至于摔倒，可她就是如此倒霉，不仅摔了，而且摔得极其难看，直接在田地里打了个滚，滚成了一只泥耗子。

若是过去，红鲤最多自认倒霉，她又看不见脏点也就脏点，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润玉那脱口而出的苍寒二字，红鲤突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

在这个温和的神仙面前，红鲤总是更容易感受到自卑。她看不见自己究竟摔得多狼狈，也就更加惶恐，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多么可笑的一副样子。

过去她也常被人取笑，尤其是在她出丑的时候，除了刘大娘，不会有人帮她，所有人都围在她这个瞎子身边哈哈大笑，那笑仿佛是善意的，只是因为看见了好笑的玩意儿而已。

但红鲤还是难受，等她难受得够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可面对这润玉这位仙人，她却非常害怕又听见那样的笑声。

哪怕只是情不自禁的一声，也会让红鲤忍不住想把头低进地里去。

“对不起……”

润玉的声音在红鲤的耳边响起，很着急也很自责。然后红鲤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点温热向她靠近。

神仙身上是什么味道？

红鲤出神的想……原来是这样，像冷冷的雪，像清淡的雾。可是雪和雾是有味道的吗？

润玉的怀里带一点点冷，又炽热得让人害怕，红鲤一开始惊恐不安的挣扎，却被润玉一下按住了。

“你被蛇咬伤了！”

红鲤一愣……蛇？

怪不得她跌倒之前，觉得脚脖子一痛。

“什么蛇，”红鲤问，“我会死吗？”

“不会的，”润玉将红鲤抱回了龙王庙，然后开始查看她的伤口，“但伤口有毒，不赶快治愈恐怕后患无穷。”

“哦。”红鲤便明显的情绪低落下来。

“别怕，”润玉温柔的安慰她，“我会帮你治好的。”

红鲤的喉头滚动，又问:“真的死不了吗？”

润玉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不起……”

这一声惊得红鲤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这个叫润玉的神仙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红鲤忽的感受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对不起……以后我会护着你的。很快……只等这一世完结，我很快就能想到办法，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红鲤忽的鼻子一酸，紧接着的就是一阵慌乱。因为她感觉到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来得如此突兀，它并不属于凡人红鲤。

“我……”

“稍等片刻，我去为你找一些药材。”

红鲤呆愣的听着润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有些迷惑——难道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为她解个蛇毒还需要去找药材？

红鲤想了一会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她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覆上心口。

“是你吗……玄灵上仙？”

心在胸腔平淡无奇的跳动，仿佛在回应红鲤。

“我真的是神仙啊……”红鲤扬起一抹浅笑，“要是我不瞎就好了，真想知道润玉殿下长什么样子……肯定比那个鳏夫好看千倍万倍。哼，瞧不起我，我可是勾引过天界殿下的人。”

润玉很快回来了，他手心里躺着一枚血红的丸药，淡淡的散发着微光，只是红鲤看不见。她只是闻见润玉手上带着一些草药的香气，那味道十分特别好闻极了，让红鲤忍不住想多闻一会。

“吃吧，很快就能好了。”

红鲤便被喂下了一枚从没吃过的药丸子。

“嗯……”她不适的皱起眉头。

“怎么了，”润玉问，“很苦吗？”

“腥……”

润玉稍有羞涩:“腥吗……对了，我身上有糖，你要不要？”

“糖……糖？！”红鲤磕磕巴巴的问。

糖可是精贵东西，比鸡蛋还要贵得多。

红鲤从未吃过，只听村长家的小儿子说，那东西比最甜最甜的果子还甜，比最好的蜂蜜还香，只一点点就贵死人。

“我……我……我……”

红鲤想吃，可又不敢，在她还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散发着香甜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她嘴边。

“这是无虞糖，味道很好，你尝尝。”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红鲤觉得不应当拂人家的脸面。听说这东西贵得不得了，她就……她就只舔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红鲤伸出舌头，飞快的舔了一下。

“嗯？不……不甜啊……”

润玉受惊的把手收回去，他耳边染上一点薄红，红鲤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不甜也是理所应当的……

“仙人……”红鲤有些唾弃自己，可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渴求，“我能再尝一尝吗，就一口？！”

润玉飞快的把糖塞进了红鲤的嘴里。

红鲤发誓，她从未感受过比吃糖更快乐的感觉，如果非要比较……大概一百个鸡蛋，可以勉强比得上吧。

“好……”

“好吃吗？”润玉问。

“好甜！”

红鲤的眼睛高兴的眯成一条缝，嘴角大大的扬起，竟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润玉一愣，忽然想起了太湖底下，那条爱笑爱闹的小龙。

“红鲤……”

“怎么了？”红鲤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看向润玉出声的方向。

“没什么，”润玉也笑了，“以后我陪着你如何？”

润玉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怎么了？”

“哦。”红鲤讷讷无言，显然是并不相信。

说实话，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据说是自己当神仙时爱得死去活来的殿下，红鲤心里很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该以何等面目面对这位神仙，尤其是方才一番‘剖白’后，更是无颜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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