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被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白纸，然后看也没看一眼的，直接连同钥匙，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里。

离开白家后，白灿阳就没有在外面租过房子，他拎着自己那点行李，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网吧。

他现在这种日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江海梅：“你今晚能把钱给我吗？我这边等着用呢。”

这里的单间包厢只要三十块钱一晚上，里面香烟缭绕，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对面还有个公共的澡堂，白灿阳早已经习惯了在这种地方过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有个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地方，就已经很让他心满意足了。

白灿阳面无表情：“我上星期才给你一万。”

江海梅：“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爸爸不是生病了吗？我得带他去看病啊，那ICU住一天就大几千呢，灿阳，那可是你亲生爸爸啊，要是没有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了……”

白灿阳苦笑：“是吗？”他倒是希望，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他。

是他的亲生母亲打来的。

白灿阳满眼的疲惫和死寂，呆坐了会儿，然后回拨了过去。

“……这次又要多少钱。”

等齐霄也出来时，白灿阳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在公寓的大门口。

他的行李少的可怜，就几件换洗的衣服，连个像样的袋子都没有，用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随便装着。

齐霄本来打算明天让常助理送他过去，现下也不想再看到白灿阳一眼了，转身抽了张纸，把公寓都地址写了下来，连同钥匙一起递给了白灿阳。

水珠混着泡沫，溅落在白灿阳的身上，他愣在原地，面色平静的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才起身站了起来，沉默着离开了洗衣房。

不等江海梅开口，白灿阳就直接了当的问她。

江海梅一副讨好的口吻：“不多不多，四千就够了。”

离开齐霄的公寓后，白灿阳一个人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了许久许久，头顶的太阳晒他有些头晕目眩，大病初愈，那张脸依旧苍白的让人触目惊心。

他走路时依旧是一瘸一拐的，动作缓慢又艰难，微微弓着后背，看起来瘦削又弱小。

……

齐霄讨厌他，他也不想去给其他人添麻烦，比起高档公寓，这里更能让他觉得安心。

白灿阳从柜台买了一桶泡面，勉强填饱了自己的肚子，然后蜷缩在包厢那张小小的沙发上，盖了件外套，很快就睡着了。

白灿阳：“我拿不出来那么多。所有的钱上周都给你了。”

“那你去想办法啊，你以前认识那么多有钱人，找他们借，或者陪他们睡一晚上就是……”

白灿阳的眼神微微红了红，“睡一晚上……您说的可真轻松啊。”

他经历的，又岂止是在床上陪他们睡一晚上那么简单。

江海梅渐渐失去了耐心：“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要拿到钱，你要是不给我就去找白家要去！”

白灿阳慢慢的收紧手指，面色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我知道了，今晚我会把钱给你。”

挂了电话，白灿阳翻了翻自己的钱包，将里面的一叠钞票抽了出来数了数。

三十张钞票，三千块钱。

这是他昨晚从宋记秋那边“赚”到的。

白灿阳把钞票小心翼翼的装好，然后拿起手机，点开了他微信里的一个娱乐群，发了条信息出去。

【有人今晚需要陪着玩吗？】

消息刚发出去，沉寂的群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呦，白少又缺钱啦？】

【早说啊，早知道白小少爷有时间我就不去出差了！失策了！】

【太勤奋了，一个鸭都这么努力，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啊。】

【……】

白灿阳手指划了划，淡淡扫过那些评论，然后把手机的屏幕按灭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在面对这些冷嘲热讽的言论时，已经不会再难堪难受了。

刚开始做这种事的时候，他还放不开，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人找他，他没有办法，他只能主动“推销”自己。

头一次在群里发这种消息的那天，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按着脑袋闷在水里一样窒息难受。

他曾经也是这个群里的一个看客，也见过很多小鸭子在群里找客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生活教会了白灿阳很多以前不曾学过的知识，也教会他一个道理，难受，羞耻，怨怼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日子已经很难了，不要脸也好，自我麻痹也好，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更痛苦罢了。

每次接完客，白灿阳都会给自己买一些好吃的，算是对自己的奖励，白灿阳最喜欢吃小笼包，每次他都会去吃。

那甜丝丝香腻的味道像是他生命里仅剩下的阳光，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手机震动了两下。

白灿阳知道，是有客人找他。

他赶紧拿了起开，却发现居然是贺辞给他发来的信息。

【贺辞：你不是在齐霄那里工作吗？他没有给你发工资？】

白灿阳动了动手指，回复他。

【我刚上一天班。】

三分钟后，贺辞给白灿阳转了一笔两千块钱过来。

白灿阳正要给他退回去，贺辞却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这钱你先拿着用吧，等你发了工资再还给我。那什么……我不是可怜你，只是你现在怎么也算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你在外面做这种事，传出去，对我们公司的名声也不好听。”

白灿阳：“……我发了工资会立刻还给你，利息钱你看多少合适……”

“算了吧，也就一个月，不收你利息了。”

白灿阳：“还是算清楚吧，我按照银行的利息给你结算，到时候……

贺辞皱眉，忽然叫他的名字：“白灿阳。”

白灿阳的话戛然而止。

贺辞：“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特别软弱的花瓶，只知道靠着爸妈在外面为非作歹，遇见点事就哭哭啼啼回去找人帮忙。但也许，我误会了你。”

实际上，白灿阳的骨头却硬让他难以理解。

明明可以回去找白家帮忙，可以低头向曾经的朋友借钱，也可以狠下心不管那对父母的勒索和要求……

他明明有无数种办法可以避免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却偏偏，选了最难最没办法回头的一条路。

贺辞想不明白，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只为了靠着自己养活那对吸血鬼父母，白灿阳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原谅你曾经对我做的事，但我也不会再恨你了。你没有对不起齐霄，而我是齐霄的好兄弟，我真心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需要一个律师帮你解决父母的事，你可以随时来联系我。”

“还有，阿秋昨天有些过分了，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

白灿阳语气淡淡的：“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下场。是我害你没办法继续上大学。”

至于宋记秋，他还要和宋记秋说声谢谢呢，多亏了他，要不然，他去哪里给江海梅凑这四千块钱。

挂了电话后，白灿阳离开了网吧，把四千块钱存进了江海梅的银行卡里。

……

两天后，白灿阳起了个大早，准时去接齐霄去公司上班。

一路上齐霄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直到快到公司的时候，齐霄才终于开了口：“那边还有什么需要吗？”

白灿阳愣了一愣，然后摇头：“没有，多谢齐总关心。”

齐霄见他一副客客气气，满脸我和你不熟的神态，心里一肚子的火。

以前动不动就扑到他身上，八爪鱼一样，现在又装什么高冷。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男人的床上学到的欲擒故纵这种烂招。

齐霄冷笑了声，抬脚下了车，白灿阳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诚惶诚恐的把车停好，快速追上了齐霄。

进了办公室，才发现宋记秋和贺辞都在。

宋记秋一见白灿阳就没有好脸色，白灿阳识趣的赶紧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宋记秋就质问齐霄：“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齐霄：“什么事？”

“就是假装和他谈恋爱再把他甩了的事。”

贺辞皱眉：“你有毛病吧？你都把人折腾成那样了，还不够啊？”

宋记秋根本不理贺辞，他走上前，直接甩出了一叠照片，扔在了齐霄的面前。

齐霄淡淡的扫了一眼，旋即目光骤然凝滞。

照片里全部都是白灿阳，他被摆出各种各样的的姿势，面色微微扭曲着，满眼痛苦……

宋记秋：“你不觉得，到时候你和他假装订婚，在订婚仪式上把这些照片全部放出来给所有来宾看很痛快吗？”

齐霄皱紧了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阿秋，我建议你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宋记秋咬牙：“我没有病！就是有抑郁症，那也都是白灿阳害的！”

齐霄看了一眼贺辞。

贺辞赶紧拽住了宋记秋，笑嘻嘻的：“一大早就吵架，你们昨晚都吃火药了呀，你不是今天要陪我去看车吗，走吧走吧，让他这个工作狂自己待着去。”

贺辞把宋记秋拖走了。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在齐霄准备把照片收拾掉的时候，白灿阳端着一杯咖啡突然走了进来。

“齐总，您的咖……”

他的目光骤然落在了桌上的照片上。

齐霄的心脏也陡然一下收紧了。

醒来时，已经是这天的晚上，手机上有几个熟悉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给你放两天假，后天早上八点，准时过来接我上班。”

白灿阳接了过来，轻轻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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