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外面就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此刻正有十来个小孩子在那儿踢足球。

方阿姨给白灿阳的腿上盖了条毛毯，然后说：“那边，有个小学，老师们有时候会带学生来这里运动。”

很累很累，无数次想要放弃，但一想到能让齐霄对自己刮目相看，能让齐霄喜欢自己一点点，白灿阳就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多跑一圈。

正式选拔的那天，刚跑完5000米，他就直接晕过去了，人在校医室醒过来，两条腿酸疼的几乎抬不起来，他一瘸一拐的回了家，心里却高兴的要命。

白灿阳点了点头。

他生来就比其他男生娇小，体弱，选拔的老师一看到他就连连摇头，白灿阳缠着老师，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老师没办法了，就告诉他，如果他能跑完五千米，就让他进队。

于是后来，白灿阳每晚放了学都去操场上跑圈，四百米一圈的操场，白灿阳从刚开始只能跑半圈，到后来一圈，五圈，十圈……

那时候，齐霄经常和贺辞，宋记秋一起讨论篮球，足球，白灿阳总是挤不进去他们，往往就是他们三个人在一块聊的热火朝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边听着。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对齐霄说：“你们说什么呢，也和我一起聊聊嘛。”

齐霄冷笑：“你又不知道，我能和你聊什么？过家家？”

方阿姨从礼物堆里挑来挑去，最后拿了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白灿阳：“我不戴手表，这个您拿走吧。”

“要是齐先生问起来呢？”

白灿阳抿了抿唇，“对不起，我下次会和他说，让他不要再送了……”

从那天之后，白灿阳就把练琴的时间，休息的时间，全部拿来恶补篮球足球知识，到后来，齐霄喜欢的球星，球队，白灿阳几乎能倒背如流。

他甚至还去参加了校足球队的选拔。

初冬的天，已经沁着透骨的寒意，白灿阳半张脸都埋在红色的围巾里，就这么被方阿姨推出了疗养院。

“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方阿姨把轮椅推了过来，把白灿阳弄了上去，然后推着他离开了房间。

视线静静的落在那一个又一个飞快跑动的身影上。

上中学的时候，他也经常和同学去踢足球，其实他不太爱运动，比起汗流浃背，他更喜欢坐在钢琴前练练曲子。

他只想快点回家，告诉齐霄他进足球队了，将来还有可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初三那年，白灿阳终于得到了一个参加比赛的资格，他高兴坏了，激动的躲在学校厕所，给齐霄打电话。

“你要来看我比赛！一定哦！”

“我会踢的很好的！”

齐霄答应了。

为了那场比赛，白灿阳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训练，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磨的脚后跟全是硬币大小的水泡。

然而，比赛那天，齐霄却没有来。

白灿阳和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的踢完了整场，他心不在焉，踢得自然不好，赛后还被教练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他从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委屈，躲在厕所抹着眼泪给齐霄打电话，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没来。

齐霄告诉他，他在陪贺辞和宋记秋。

也是这个原因，白灿阳才记恨起了贺辞和宋记秋，就有了后来的他找人造谣贺辞和宋记秋的事。

远处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

白灿阳回过了神，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冰冷的触觉让他的心脏不由的拧紧。

在轮椅上坐了太久太久，他好像已经忘记，行走和奔跑……是什么感觉了。

方阿姨掏出了手机，拍了拍白灿阳。

“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不要乱跑。”

白灿阳轻轻点了点头。

等方阿姨走远，白灿阳轻轻的把轮椅摇到了广场旁边。

场边的木凳子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见白灿阳坐在轮椅上，立刻就走了过来。

“大哥哥，你怎么了？”

白灿阳：“嗯？”

“哥哥的腿……”

白灿阳轻轻的笑了笑：“哥哥以前犯了错，这是惩罚。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读个好大学，不要像哥哥这样。”

小男孩似懂非懂，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可是我不喜欢读书，老师昨天给我布置作业了，要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我说，我以后想去当明星，老师就让我回去重写……”

白灿阳又是笑了笑。

小男孩：“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白灿阳：“我没有梦想。”

“不可能的，老师说每个人都有梦想，哥哥你也一定有的。”

白灿阳沉默了会儿，他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摇头：“真的没有。”

梦想这种东西，实在太奢侈了，如今的他，没有资格去拥有。

方阿姨打完电话回来了，白灿阳和小男孩告了别，刚回疗养院，他就在院门口看到了齐霄。

见到他，齐霄快步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

“手怎么那么凉。”

方阿姨赶紧解释：“阳阳体寒，刚刚他都在阳光底下晒着呢，不会感冒的。”

齐霄有些不满的看了眼方阿姨，“我陪他说会儿话。”

方阿姨赶紧走了。

齐霄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盖在了白灿阳的身上，然后把他推到了院落里一处阳光下。

“阳阳，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白灿阳低着脑袋，一语不发。

知道白灿阳如今对他的事不敢兴趣，齐霄也没有等他发问，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前几天，我妈的病又严重了，医生说，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说，她希望在她闭眼前，可以看到我成家立业。”

白灿阳依旧是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齐霄皱皱眉，“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个燕阳吗？我和他说过了，请他和我办一场假的婚礼”

齐霄说完，一颗心控制不住的加速跳了起来。

他怕白灿阳会生气。

只是，让他有些想不到的是，即便他亲口告诉了白灿阳，自己要结婚，白灿阳也没有什么反应。

齐霄看着眼前那张平平淡淡的脸。内心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

他忽然觉得，即便在这一刻他死了，白灿阳或许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齐霄伸手，给白灿阳拉了拉外套，继续说：“我和他不会领证，婚礼只是假的。阳阳，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可以告诉我，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白灿阳轻轻的摇摇头，“……我没有不高兴，恭喜你了。”

又一次碰了个冷钉子，齐霄忍无可忍。

“我说了这是假的，有什么好恭喜的？”

白灿阳的肩膀瞬间缩紧，脑袋也垂的更低。

知道自己吓到了他，齐霄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轻轻的把人搂进了怀里，手掌安抚性的在白灿阳后背上拍着：“别怕，我没有生你的气，都是我不好……”

……

白灿阳回到病房后，方阿姨立刻走了过来。

她趾高气扬的看了眼白灿阳，冷哼了两声，然后把白灿阳架了起来，往床上挪。

白灿阳被她拉扯的生疼，紧紧的拧着眉，脸色苍白。

“阿姨……疼……”

方阿姨不耐烦：“你事情怎么那么多呀？疼不能忍一忍吗，你也不想想，齐先生现在还有时间过来看看你，可一旦齐先生结了婚有了家庭，有了正儿八经的妻子，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她粗鲁的把白灿阳丢在了床上，白灿阳咬着唇挣扎了两下，方阿姨冷笑：“我劝你还是识趣儿点，别一天到晚的找事，一个小三，你还想怎么样啊。”

说完，方阿姨转身就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从齐霄带来的礼物里顺走了一只手环。

白灿阳用力的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可试了好几次，他都只能趴在床上，像条搁浅的深海鱼，只能艰难的蠕动身躯。

到最后，他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了，侧躺在床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艰难又痛苦的喘息。

齐霄要结婚了。

他没有难过，也没有吃醋找事。

他真心祝福齐霄，他见过燕阳的照片，那个男孩长的很漂亮，家境又好，他们是天造地设是一对……

白灿阳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了过了多久，他突然从一阵争吵声中惊醒。

好像是方阿姨和江海梅的声音。

江海梅……

白灿阳陡然一下清醒了，零星的睡意也瞬间荡然无存。

他深吸了口气，两条手臂用力的按在床头的扶手上，就这么借力坐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张海梅推开了门。

“阳阳……”她笑眯眯的走到了床边，给白灿阳盖好了被子。

白灿阳低头：“……你有什么事吗。”

江海梅笑的眉眼弯弯。

“的确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江海梅一屁股坐了下来，“阳阳，自从你出事，我和你爸是担心的不得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总得有人要照顾你呀。你不能在疗养院待一辈子，是不是？”

“正好，你爸有个朋友，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虽然年纪比你大一些，但人很老实，会照顾人，家里条件也不错。你要是嫁过去，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白灿阳的脸色陡然一下苍白。

可齐霄喜欢。

白灿阳：“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他的。”

“算你懂事。”方阿姨满意的笑了笑，顺手把手表塞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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