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事情他没来得及想，只是现在，他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想见到安静，想给她随便讲讲课，听她说些有趣好玩的事情。

看她瞌睡，听她狡辩，惹她生气，又将她哄笑。

安静穿上，一定非常漂亮。

一路自言自语，无声无息，转眼就到了学堂。

可是，小安静才十二岁。

一夜折腾，也不知睡没睡着，天就亮了。

吃完饭，唐野决定去学堂看看，如果安静在的话，就顺势讲上一堂课。如果不在，他便回来修炼刀法，毕竟再有十日，就要入山捕狼了。

对于这次进山，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斩杀雪狼王，给安静做件雪袄。

胡乱摆放一阵，总不合心意，旋即又弄得整整齐齐，如果安静发现，就说是四个呆子做的。

不妥不妥，以安静的性子，四呆少不了一顿棍棒教育。

若说是打扫房间的杂役做的，究竟是哪个，他也不知道，安静总不至于挨个去问吧。

新月悬空，星隐河汉。唐野的身上的伤，好得不能再好。留下的伤疤，应了狼爷的话，“男人身上没伤疤，那还算是个男人嘛”。

话糙理不糙，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儿。

狼爷呢，现在正呼呼大睡呢吧，不知他过得怎样？

孤孤单单，走走转转，往往返返慢慢。心动只作不懂，先语最难。读诗念书抄经，如何捱、夜半更三？追风拳，落日刀，遇着情思难断。

唐野说服自己，挥挥手，离开了学堂，钻回房间睡觉去了。

窗外的月亮，似乎乐得不行。

跟对柳树村学生娃娃的喜欢完全不一样。

思绪千转百绕，终要是回到安静身上。

他见着安静便高兴，喜欢她每个时候的每个样子，见不着就会很想她的声音，如果说这就是喜欢的意思的话，他确实喜欢安静，喜欢得不得了。

想得狠了，唐野偷偷从窗户溜了出去，来到学堂。在讲台上坐了一会儿，又壮着胆子坐到安静的位置上。见她桌子实在凌乱，还动手整理一番。

忙活一阵后，又觉得不妥，胡乱打散，想恢复成原状。

里面有人。

四呆看见英雄救星来了，连忙吆喝，搞得想逃走的唐野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学堂。

安静在，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观其模样，不是安静娘亲是谁。

“二夫人早！师妹早！”

“夫子早。”

“师哥，早。”

安静跟二夫人坐在一起，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小唐夫子，安静她跟我说了你的事。”

哪些事？

“你书读得好，功夫好，长得也好，一表人才。李老夫子我也见过，这次他生病，派你过来，也很好。我这女儿一向不喜欢呆板的老夫子，你年轻，她啊，很喜欢。”

喜欢？

安静几乎把头埋到桌子底下。

“能代替老师来给师妹上课，是唐野的荣幸。”唐野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慌得如同万马奔腾。

“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啊，顽皮，刁蛮，有大小姐脾气，是我疏于管教，若是以前给夫子惹了麻烦，还请见谅。她心是热的，只是表现得冷一些。”

“安静很懂事，很爱学习。”

“年纪一大，说起话来就停不住。我呢，也就不打扰了。小唐夫子，安静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了？

唐野将二夫人送出学堂，回来时又喜又羞，二夫人对自己很满意，若是将来真要那般，事情就会顺利许多。

一边想，一边走上讲台，余光中瞧了安静一眼，她正在找书。也不知道找哪本书，总之胡乱扒拉一通，将桌子恢复成了原样。

“师妹，今天讲什么？”

“都——行。”安静并不瞧他。

“那讲《孟子》？”

“可——以。”安静从书堆最下面，抽出《孟子》，随手翻开一页，抬头举给唐野看。

面无表情。

像是装的。

唐野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与安静独处的准备，没想到还是心跳得厉害。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讲得一阵，安静居然没打瞌睡，坐得板正，模样乖巧。她今日穿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秀发如水一般淌着，润玉面孔上点着两只晶晶亮的眼睛，漾着春波。红唇如樱，贝齿隐现，明颈擦霜，皓腕凝雪，端的是青春无限好，桃花笑夭夭。

讲罢课，唐野也做了决定。

“师妹，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总要有人先开口，作为男人，唐野得说。

“哪里不一样？”

“长大了一些，更漂亮了。”这是真心话。

“哼，本小姐一直都这么漂亮。”小安静笑靥如花，按住书本，抬起头来。

她也不是羞答答不敢言语的性子。

“师妹，”唐野走下讲台，拎着椅子坐在安静边上，“谢谢你照顾我，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等十天后上山，我一定把那雪狼王的皮给扒下来，给你做雪袄。”

“你也要去？你不是伤才好嘛。”安静攥住小手。

“好的差不多了，下午还能跟你过过招。这次跟狼群一战，虽然受了伤，却也有收获。”

“哼，本小姐也没闲着，正要找人练练手呢。”

如此玩笑一阵，似乎回到了从前，但又完全不一样。

“对了，二哥说，他也要将雪狼王的皮扒下来给我做雪袄。”

“喔，是吗？那我也不会让着他，狼首给他去找你父亲领奖，我只要狼皮。”

“说大话，我二哥可是五重龙魂，已经是真正的真武级强者了。”

“你师哥也不差劲的好吧，再加上我的落日刀和山火刀法，不一定输。”

被两人故意忽略不提的那段甜蜜经历，如同一颗种子，正默默地积蓄力量，风来吃风，雨来饮雨，彼此的笑容就是最好的阳光。

终有一日，这颗种子会破土而出，发芽，生枝，抽叶，开花。

后来，安静告诉唐野，二哥之所以自称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因为复元真丹。这丹药价值不菲，一共十颗，二哥想尽办法，留出五颗来，送给唐野。

这事是安静的心结，因为金刀门没能给唐野同二哥一样的待遇，她心里有愧。

唐野听罢，瞬间便明白了安静的心思，当即开解道：“师妹，这是人之常情，换做是谁，都会先疼自己的孩子，有余力了才会救济其他。

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帮我缝伤上药，又给我忙前忙后，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你说吧，你有什么想做不敢做的事，我都可以陪你去做，有什么想要要不得的东西，我也去找来送你。”

“哼，谁稀罕，我是金刀门的大小姐，有什么不敢做的，有什么得不到的，就会说些虚的。”安静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是美的。

明明知道唐野这样的人，不会介意金刀门区别对待的事，但直到真正听见唐野这样说出来，她才彻底释怀。

“对于二爷，嘿，也真是不打不相识了。那日在街上，你早认出来了是不是，还害得我挨揍出丑。”唐野又翻起一事。

“这不是，那会不是刚认识吗？看看你到底有多傻，呵呵！”

唐野探出去的手，又撤回到脑后跟。

“你二哥是个好人，我们本来三个人，还有个马夫，叫小马，二爷一直护着他。可惜——”

说到这，安静又将老马小马的事说与唐野，一阵唏嘘。

“还有，我发现你二哥不打架的时候，话很多，一动起手来，哎，一句话都不说，俨然两幅面孔。”

“二哥啊，平常是不正经，但做起事来，大哥都不如他。若不是他跟爹爹——算了，不说了，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小安静捂住嘴，撇过脸去。

“明白，人都有秘密，我也有。”唐野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安静。

一听唐野背着自己有秘密，安静立马就坐不住了，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拳打脚踢，闹得不亦乐乎。

“你再不说，我就不理你了，大不了我拿二哥的秘密跟你换！”

唐野听呆了，绷不住，大笑起来。

“师妹啊，我这个秘密，迟早会告诉你的，只是现在不行。”唐野也是忍着，他多想跟喜欢的人分享这个秘密，另一面却怕给她带来麻烦。

能一夜屠灭战王府的势力，比金刀门，比天河府，甚至比那八盟都要强大的多。

会是谁呢？

“怎么现在不行，将来就行？”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唐野望着门外的天空，心里也没有底。

“别怕，有我呢！本小姐可是真武级的强者！再不行，还有金刀门，还有我爹——”

听到这话，唐野心里很甜，很满足，他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安静：“师妹，恐怕得武尊级别的，才得行。”

“那——”安静聪明，已经猜出一些。

她知道，唐野很特别，只有一重龙魂，却能独战群狼一夜，比起二哥也不遑多让。而且，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的父母，只有一个阿爷。

她不敢再问下去，便说道：“那我们吃饭去吧，下午过过招，看看你学了多少本事！若是连我都打不过，你也别进山了。”

“那我得多吃点。”唐野对心思细腻的安静简直着迷得不能自拔。

“哼，你能吃赢本小姐？！”

去干饭的路上，两人欢笑不停。

似乎真的回到了从前。

“诶，对了，天气回暖，雪袄也一时穿不上，你得给我换一个礼物。”

“我想想，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事？”

“喔，有吗？”

“叫你装傻，叫你装！”

......

十天的时间如风一般吹过，今日是金刀门的誓师大会，修武场整整齐齐排列着近千名弟子。高台上站着金刀门的掌门上官威，这是唐野第一次见着安静的父亲。

可原状，他哪里还记得？

百里之外，正潜伏在深林里的狼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起阵阵睡鸟。

“哪个狗东西骂老子！”骂完一句，狼爷顶着满背的鸟粪，赶紧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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