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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丧礼

  • 作者:三天定神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10-11 12:00:56
  • 字数:11848

他脸色平静,略显阴沉,表情严肃,粗眉竖起,嘴角下垂,眼睛目视前方,只是在静静的驾驶着马。

光是看他,恐怕是不能猜测出此次外出到底有何收获,又或是有何损失。

“副队长…”

被拦住的那人一声哭腔,他眼睛泛红,含着泪水,明明心有不甘,却得不到发泄,他想去同刚刚那人讲道理,可是他心有自知。

“奇怪…好像比出发前人少了。”

忽然,一人骑着马突然嘶声鸣叫,猛地往前,冲到前方时,却突然被拉住,马的身子一顿。

“冷静。”

白棋几乎快把一口银牙压碎,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全是他的错。若是他足够强大的话…

“孙武队长!请问这一次的外出是否成功?是否有人牺牲?他们的牺牲是否有价值?”一人大喊。

可是孙武并没有回答,而他身后的人也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下意识握紧马绳。

面对众人的提问,PAF的队员们就像是听不见一样,脸色阴沉,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

在不大的地市中,绵绵不绝的钟声敲响,此起彼伏,声音悠扬,它格外沉厚,一经敲响,就像是山顶一路跌倒山谷。

声音回荡着,延绵不绝,这是在外队伍归来的讯号,像是在恭喜迎喝。

可它又宛若丧钟,一声声的揪心,仿佛在哭泣着,惋惜着,悲痛着,让人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以及死亡的恐怖。

咚!咚!咚!

这一次的外出对他们的打击很大。

“所以我就说了,老老实实的呆在地市里不好吗,非要出去找死。”一人埋在人群中,阴阳怪气的说。

若是用一种景色去描述他,那就是一口古井,深不见底,井中水面波澜不惊。

周围顿时安静,只听见马蹄行走的脚步,愈来愈近,马和人的身形从黑暗中显露,由朦胧到清晰,最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清晰可见。

孙武驾驭着马匹走在最前方,证明着他队长的身份,有率领带领之意。

“没错,听你一说,我再仔细一数,果真少了!”

“不会吧…这次的外出行动不说只是一次简单的巡逻吗?”一人惊讶道,他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

与两边的街坊不同,PAF这边就像是染上了黑色一样,这是一种绝望般的颜色,把每个人的表情衬托得更加阴沉。

一路走来,内心悲痛,在无声的呐喊着,无动作的挣扎着,却又默默的忍受着。

路人每一句话都宛若利刀,刺入他们的心脏,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缓缓流血,伤所造成的痛,永远的留在心中。

“所以我说,PAF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嗯,就呆在地市当护卫多好…这样我们也可以安心许多。”

“有时候我真害怕他们屡次出去再回来会将一些不好的东西带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丧气的话,他们都对外出表示厌恶,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的表露在脸上。

有时候,PAF的人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用意,不被理解,不被认可,不受待见。

队员们都低下了头,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后又再紧握,内心苦闷又无奈。

其实,这些并不是他们最害怕的,不过是一些冷嘲热讽,调整好心态之后便能将其烟飘云散,如浮云般略过。

最不安的,是面对死者的家属。

在某一个小房子里,一位少妇望眼欲穿,在厨房里轻哼着小歌,在她耳边萦绕着宛若胜利歌声般的凯旋而归的钟声。

在地市中,钟声响起,就是PAF队伍返回的讯号。

浅浅的笑容出现在少妇的脸上,她转身望着睡在婴儿床上的婴儿,唇红齿白,嘴巴张合,脸色洋溢着喜悦。

几天后。

五区地市中。

一座城楼立于中央,主体颜色有三,其中以青绿色为主,鲜红和红褐为辅,下部为一高达几米的高台,分为两级,台座之上的主阁取“明三暗四”格式,为三层带回廊仿宋式建筑,内部共有四层,分为两个明层、一个暗层及阁楼。

在一级高台之上为二级高台,由高台登阁有三处入口,正东登石级经抱厦入阁,南北两面则由高低廊入阁。

此为五区的标志性建筑,名为非竹阁,听说是用于纪念某人而取此名称。

这座楼阁屹立于此,已有近千年历史,时间的流逝,使它的表面沾上灰尘,一砖一石布满古老的气息。

所有PAF的训练兵在此楼阁前的广场集合,他们扬起头望着这座古老的建筑,为此而赞叹不已。

芳娜静静的看着众人,几乎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结果总体是令人满意的,她表示欣慰,但是外表还是表现的很平静。

在这一次的训练中,若要论谁表现的最好的话,一时间她恐怕难以回答。

不过目前还有两个人的问题需要解决一下。

“首先,我为你们所有人都能成功抵达终点而高兴。”她扫视众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当众人以为无事的时候,她却又将目光转向站在最左侧的两人。

不鸣和沉墨墨一左一右的站着,他们无惧的与芳娜相互直视着。

两人都认为在训练中他们所做的行为并没有错,那也是他们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做出的最终选择。

或许会因此而被淘汰,但不鸣并不后悔。

但是若是因此而被淘汰,他会遗憾,会不甘。

因为PAF基本上算是唯一会外出的队伍,至于政府的军队士兵是长年守在地市中,负责保卫监察。

所以加入PAF,是不鸣外出的唯一途径,若被淘汰,就意味着今后他外出的难度会大大增加。

想到这些可能性,不鸣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他或许也会顺利的完成任务吧。

“其次,我不得不表扬一下其中的一些人。”她还没说要表扬谁,手却先开始鼓掌,“拉尔,你表现的很好。”

被芳娜第一名点名表扬,拉尔又惊又喜,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感到害羞,手足无措,只是摆摆手。

“只是碰巧而已。”他解释道,低着眉,垂着眼,眼神黯淡,“我只是投机取巧。”

“不。”芳娜走上前,她拍拍拉尔的肩膀,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自然看出了拉尔严重的自卑,“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办法,有的只是一颗敢于挑战的心。”她手指向拉尔的心脏。

“你清楚自己的弱小,扬长避短,不轻言放弃,同时敢于挑战权威,在当时的环境下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让你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我想告诉大家,这一次的任务,并不只是简单的运送物资,更是考验每一个人,品质、能力。”

“拉尔运送的物资是所有人中最为沉重的,就算是你们当时力气最大的人来送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若是一味的执着于我说的规则,那么任务就大概率会失败。”

“通过这件事,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做人要学会变通,任务并不是绝对的。”

所有人只是点点头,至于有多少人真正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就该说说你们了。”

她目光投向不鸣和沉墨墨,原本她已经派遣人前去救援,谁知道竟然救人无果,在目的地汇合的时候才发现是这两人的手环损坏。

从两人口中,芳娜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这是一场意外,连她也想不到,在这漆黑的世界里竟然会有一个深达二十米的洞,她该庆幸两人的伤并不致命,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摔落地洞,手环一齐损坏,两人也受了伤,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尽快救治沉墨墨,不鸣选择打开物资,查看是否有合适的工具。

“不鸣,沉墨墨。”她喊着两人,表情复杂,有时候,有些人会认为牺牲同伴而获取胜利是必须的,又有些人认为同伴比更重要,究竟是前者正确还是后者正确,没有人会真正明白,“没有人能真正的判断出你们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在我看来,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若是舍弃了人性,成为只为完成任务的傀儡的话,那么人生也就没有了意义。”

“这一次你们虽然表现良好,但是名次却是最后,而我在之前也说过,会将最后一名或是未完成的人淘汰,但根据总体的表现,就将功补过吧。”

“没有人会被淘汰。”

芳娜看着众人欣喜的表情,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内心庆幸,本来这一次训练就不会有人淘汰,碰巧这次有了理由,不然她就只能打着善意的谎言的引子,以激发动力为借口,欺骗众人。

本来她是很讨厌骗人的,而这次就刚好,皆大欢喜,没有谁会有损失。

很好的结局。

……

“哎,总感觉今天气氛不太对。”一个负责看守野外的士兵唉声叹气,一整天对着这潜土镜看,眼睛都花了,而且现在外面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见在镜中所看见的世界,小雨朦胧,视野受限,天空弥漫着白雾。

天气阴沉沉的,黑云压下,雨就像是天上飘下来千万条银丝,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串地掉在雨水汇成的水洼上面,越下越大,往远看去,像是一块灰幕遮挡住了视野。

地市中的空气令人窒息,无比浑浊。

在这一天,四区地市的郊外。

大量的墓碑立于此地,宛若士兵,整齐地排列着,庄严肃穆,不可侵犯。

在这座墓园中,又多了三座墓碑。

街坊以及PAF的队员都来到了这里,静静地站立着,神色黯然。

“你们是英勇的战士。”

孙武作为众人的队长,率先站在前头,他身穿白色西装,在一片黑中尤其显眼。

“你们是我们的骄傲和榜样。”他语气诚恳,声音低沉,脸色严肃,表情认真,站姿笔直,手持白菊,走到墓碑前,静静地望着写在上面的文字。

有的人在看着,有的人在惋惜,有的人在掩面哭泣,有的人面无表情…

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情绪。

“我会带着你们的意志,继续走下去的。”孙武低声道,他眼神坚定,从一开始的面对死亡,到现在略显麻木,是经历太多以至于麻木。

这句话,他也说过了无数次,是对横尸遍野的队友说的,还是激励或麻痹自己。

遥远的路途,前方有太多的失望和遗憾,宛若利风在心中狂风大作,不断的落得创伤。

路还有多远?

路上还是否存有希望?

前方是否还有路?

有太多的问题在他心中,却只能默默的埋藏。

孙武从地上站起来,明明膝盖上没有灰他却拍了两下,随后回归到队伍之中。

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前来送花,很快就轮到PAF的队员。

在众人的注视下,米歇尔缓缓走上前,他表情满是悲伤,不过最让人在意的是他那用吊带吊住的手臂。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他们都为米歇尔·白棋受伤这事感到震惊。

“听说是这次外出被那些怪物弄伤的…”

“不会吧…连他都受伤了…”

“外面真的是太危险了…”

“他们以后不会还要出去吧…究竟是想要害死多少人啊…”

不理会这些话语,米歇尔静静地坐在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以及名字,眉毛下垂,眼神流露悲伤,内心一痛。

——赵武成,田井,苏百烈。

他那温柔的心满是迷茫,是他们错了,还是降生到这世界就是错的。

——是我对不起你们。

米歇尔握紧拳头,他低着头,参加丧礼,是他最不愿意的事情。

死去的都是他的战友,而他就像是在苟延残喘一样,不得不活着,独自活着,亲眼目睹队友的死亡。

可是人类需要白棋。

——如果我不在的话…或许会更好吧。

米歇尔献完花后便离开现场,他的背影很落寞,肩膀沉重如山,背负的责任太过沉重,没有人能与他分担,他也找不到人去倾诉。

PAF的队员一个接着一个走上前献花。

对于每一个牺牲队员的丧礼,PAF都会有要求,队员必须出席,包括还未成为正式队员的训练兵也是。

不鸣他们站在队伍的后排,默默的看着。

至今,就算看到了苏百烈的墓碑,不鸣仍不相信苏百烈牺牲的这一事实。

明明在记忆中就好像是在昨天还见过的人,今天却沉默的被埋在了土里,实在难以置信。

虽然与苏百烈只有一面之缘,但在不鸣心中,他的地位就像是兄长一样,那样亲切热情友好。

随着队伍前方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到训练兵们上前献花。

不鸣身穿黑色西装,等待一阵子后,终于轮到他,在路过孙武的时候,他用余光瞟了孙武一眼。

随后他来到了苏百烈的墓碑前,这洋溢着笑脸的照片让他很不是滋味,内心酸酸的,话语堵在喉咙里。

至今,他还清楚的记得苏百烈说的每一句话。

而有那么几句话,他印象深刻,无法忘却。

‘我还想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我不会允许谁破坏它的,而且,遇到危险我直接逃跑就好了。’

‘毕竟我有老婆和孩子会等着我呢,有了她们之后…’

‘我就变得很怕死了呢。’

那表情,那语气,那眼神,都在表明着苏百烈并没有说谎。

——不是说很怕死的吗?

不鸣紧闭着嘴,拳头握得死死的,身体微微颤抖,对于死亡,他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就像当时…

一时间,他就像是死机了一样,呆呆地蹲在墓碑前。

“不鸣?不鸣?”

身后的人一边喊着一边晃动着他,语气满是关心。

“啊?”不鸣回头,眼神疑惑,“怎么了吗?拉尔?”他不明白拉尔为什么叫自己。

“你发呆了好久,所以我就来提醒你一下。”拉尔看着不鸣,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你没有事吧?”

“啊…我没事…”

不鸣站起来,他拍拍拉尔的肩膀,又看了一眼苏百烈的墓碑后,他回归了队伍。

仪式还在进行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在一片哭泣之下,丧礼终于是走到了尾声。

人群中,一位少妇走出,她表情悲伤,却又处处显露出坚强,脸色略显苍白,眼角留有泪痕,眼睛红润。

她是死者的家属,是苏百烈的妻子。

“感谢大家能来参加丧礼。”她轻轻开口,对着众人深深鞠躬,“平时苏大哥给各位添麻烦了,但是他一切的行为都是处于热心,如今苏大哥已牺牲,我相信他会在天国过得很好的。”

“对啊,苏大哥人这么好,一定会上天国的。”

“是啊是啊,很难得有这么热心的人了。”

受过苏百烈照顾的人纷纷开口,对于苏百烈的死,他们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

“谢谢各位。”少妇再次鞠躬,她强忍着泪水,如果说谁对于苏百烈的死是最悲伤的,那一定是她,“生老病死,是人类的归宿,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我相信苏大哥也一定是没有遗憾的。”

“所以,请各位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请不要悲伤,因为如果他看到了的话,也会哭的…他呀…果然还是笑着最好看了…”

她的脸抬起,早已泪流满脸,她不想哭,可是泪水却无法控制,不断流出。

而在人群中,高天彩泣不成声。

头一次,不鸣意识到了,PAF的残酷,世界的残酷,也许,外面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

一时间,他陷入了迷茫。

街上两边行人众说纷纭,表情不一,动作却遮遮掩掩,隐藏于人海之中,不愿暴露自己。

下一刻,一切宛若浮云般飘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钟声戛然而止,来不及叹息。

封闭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叽吜的刺耳声,街上的人们纷纷为之侧目,等待归来者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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