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会说日本话，不但是队长、政委眼里的宝贝，更是根据地领导的掌上明珠，听四条政委说当初让他来山上，是为了配合一个行动的，谁知道猴子喜欢这儿，不肯回去。

现在上级的上级要调走他，他当然得服从命令。

村子里没有鬼子汉奸的眼线，但是老人们对这几个后生想去参加游击队的做法顾虑重重。

隔壁村因为驻扎过一支抗日队伍，还有自发组织的抗日民兵，结果遭到了鬼子的清缴，死了四十多人，村子几乎被烧为废墟。

“真羡慕你，可以见到父母亲了。”猴子诚挚地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小东西放进小柱子手心里：“吉祥物，保你一路吉祥。”

“咱村儿的人啥事儿都背着刘地主那一家子，你现在回来，也说是被抓了劳工逃回来的就行！”爹说的刘地主是村子里的富户，不过一家子都住在村子里，也没有当汉奸的，所以危害不大。

刘地主也很讨厌日本人和县里的伪军，因为他们只要来村子里都是吃住在刘地主家，刘地主是远近闻名的老抠儿，平时喝个粥都会用舌头把碗舔得比洗得还干净。

那群人来一趟，他就心疼得病上个大半年，所以，他应该不会没事儿找事去找他们说村子里的事儿。

可是，贫苦家里的小柱子自小是饿着肚子长大的，既没什么护身符也没个值钱的东西。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傻呵呵地笑：“将来，我一定要送你一件礼物！”

小柱子是深夜偷偷摸进村子回家的，爹娘连灯也没敢点，让儿子睡在两口子中间，哭着说着，一宿没睡。

他拿出自己干粮袋里的三个饼子，掰成六块儿，撕掉一块围巾，包住半块饼子和一块儿鸡蛋大的石头对小虎说：“能扔到我手指的位置吗？”

小虎点头：“你要打鸟儿吗？”

四条立刻明白井率的用意，他也双手拢着嘴冲那一溜儿凸起的位置喊：“柱子，要是石头砸到你们附近，你们就摇动藤条儿，让我们知道你们的准确位置！”

井率的视线落在肖大妈胸襟上别着的粗布帕子，再看看小红和梨花脖子上的格纹粗布围巾：“摘下来！”

爹娘说二魁他们去年入冬前回的村儿，到处说是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逃回来了。

孩子们回来后没闲着，又串联了几个小伙子，现在他们十几个人整天商量着要去鸡脚山找队伍，节前带着粮食去过一次，没找到人又回来了。

临走前，猴子偷偷告诉小柱子：“我过两天得回根据地了，听说会去更远的根据地，什么时候能回上山可没准儿。”

大家认真看着那个方向，确实能看见藤条和崖草在晃动。

“大家都记住从那儿到山顶的位置啊，尤其是你，小虎！”在某些细节记忆上，小虎是无敌的。

手心里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陶瓷小狗，红围脖，菊花状肚兜，甚是精巧可爱。

小狗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细线编成的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

爹说现在村子里是二魁和小豆在领头儿闹革命，二魁娘，就是小柱子的姑姑，担心得有个风吹草动就犯心口疼。

“我们没枪没人领着不行，我要带着他们去找队伍，我们的队伍在山上，有自己的营房，有队长、政委，有二爷爷......”小柱子给爹娘讲橡树岭的故事，听得老人连连咋舌。

“这个队伍咋那么好，让你们吃饱穿暖，比家里还强呢。”娘摸着儿子的脸：“但是，你没咋长胖呢。”

小柱子翻身从背回来的包裹里拿出两双老皮匠做的毛皮鞋，同志们让给爹娘带的日本人的牛肉罐头和压缩饼干，还有几块银元。

他先开了一罐罐头让爹娘吃，爹娘只各自尝了一小口，娘就用碗扣上了：“明天去把你姐姐叫回来，她那三个孩子多少天没闻过肉味儿了。”

小柱子就给爹娘讲从橡树岭听到的事情，陕甘宁边区的农村，共产党带领着农民成立互助组、开展大生产、减租减息，穷苦的农民们有自己的田地，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能吃饱，能穿上自己织布做的衣裳不受冻......

娘无限向往地说：“要是我和你爹能过上那种好日子，哪怕一天也行啊！”

爹给儿子掖掖被子：“要是真的能让咱村那些老少爷们过上你说的好日子，那你就去打日本鬼子吧！”

第二天一早，睡得正香的小柱子听见扫院子的娘在说话：“他天亮才睡着，你们晌午再来玩儿。”

“那，婶儿，我们帮您干活吧，干着活儿等柱子。”是李二魁的声音。

小柱子立刻推开糊着旧报纸的窗扇儿，激动地叫：“二魁哥！”

那以后，村子里的小伙子们干活儿在一起，玩耍在一起，每天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

听着这个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半大孩子讲他在游击队听到的革命道理和新鲜见闻，都想跟着他参加游击队。

但是，那些小伙子们有的老婆哭着不放，有的爹娘寻死觅活，最后，能跟着小柱子走的是含二魁、小豆在内的八个人。

“咱们过完十五就走，所以现在，咱们每天一有时间就要进山多打点儿山鸡、野兔，给家里多留点吃食。”小柱子说话这话，眼圈儿微红。

说好一起走的八个人都难过了。

那些走不成的小伙子则拍着胸脯子说：“你们走了，还有我们啊，等咱村儿人都吃饱穿暖的时候，我们也有一份功劳啊！”

出发那天，九个小伙子的家人都把家里的细粮塞进孩子们的包袱里。

可是，等孩子们走后，九家大人发现，那些干粮都被孩子们又偷偷留在了家里。

“唉，不带点吃的，路上你们可咋办啊！”老人们无不泪眼婆娑地看着灰蒙蒙的远山久久收不回目光。

小柱子捧着小狗爱不释手：“好看，好看。”

小虎顺着井率手指的方向每扔出一块包着饼子的石头，大家就屏气凝神地观察。

第四块石头扔出去没多久，小虎最先说：“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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