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犹坚定人生准则的大副扯着脖子叫嚷，换来几个掷地有声的“滚”。

大副被撵出来后，嘴里嘀嘀咕咕，沿着舷梯往下，来到生活舱层，碰上送食篓的船员，他招招手，将那个长了一对招风耳的黝黑小子拉到身前，“那人醒了？”

来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生着一对圆溜溜的招风耳，手捧方形棕色竹编盒子，站在门口不断上下打量沈忘，“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沈忘看起来确实不错，虽满头大汗，但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药物副作用似乎并没有发生，他的右手握在椅子的靠背，神色戒备，假若对方有异动，他会立即将椅子砸过去。

“嗯，应该醒了。休息室里有动静。”船员点点头，不明白大副想要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椅子。可以砸开它。

在这个念头升腾而起的一瞬间，他听见了脚步声，那是一种拖鞋拍打地面的啪嗒，动静很大，仿佛刺透了机器的轰鸣，很快停在了门口。接着，是钥匙插入孔洞的声音。

随着几声门锁翻转的咔哒，门把手虚空向下扭转九十度。门朝里推开，沈忘警惕地后退一步。

“欸。”船员应了一声，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大副皱着眉想事情，没心思再理会他，这才大步离开。

休息室里只有风扇嗡嗡作响的动静，汗水濡湿了沈忘的鬓角和背心。他拧动把手，发出几声咔咔，像将死之人喘不上气时的最后几声哽咽，他悲观地发现门从外反锁了。

“有人吗？”他将门拍得啪啪作响，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只有机器轰鸣的声音传来。

这道疤切过下巴，唇峰，人中和鼻尖，连成一条试图成为直线，却最终成为一道颠簸的波浪线。

二十年前，年仅十六岁的章平易窃取两片抗菌素后，在月色朦胧的深夜，被数个大汉擒住摁在满是突起枝节的泥地上，险些被锋利的匕首将脑袋剖成两半。

二十年后，章平易已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毛头小子，他被人尊称一声船长，坐在驾驶舱里叼着烟，烟雾缭绕在头顶，他眯起那双细眼睛，仿若在扁平的面皮上敷衍地划了两道细线。此时他的心情算不上明朗，因为大副告诉他，船上多了一位金贵的少爷。不能饿着，不能热着，不能伤着，还要保持愉悦心情，要完好无损地送达目的地。

章平易有个称号叫做“一线章”，源于一道贯穿下庭的疤痕。

沈忘不断扭动门把手，尽管他知道这是无用之功，可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或许……

章平易板着脸，抓着大副衣领，将人丢出驾驶室。

“你说得轻巧。”章平易冷哼一声，黝黑方脸上满是不耐，“那人性格怎样，耐不耐得住两个月的航程？闹起来，你哄？”

大副扭着嘴巴应道，“我哄就我哄，反正，这人上了船，钱，是一定要拿的！”

大副掀开食篓的竹编盖子，朝里看，这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老范怎么回事啊，怎么送粥呢？让他做点好的再送过去。”

“范叔说了，人刚醒，吃点粥好。”

但青年没有进入休息室的打算，他缓缓蹲下，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友好，仿佛他正小心翼翼地接近被困的野兽，并试图给它喂食，好让它不会因为受困而感到绝望地产生一些过激行为。他将竹编制品放在地上，推过去十几厘米，“这里面是粥，饿的话，你可以吃一点垫垫肚子，还有三个钟到晚饭时间，到时候我再给你送。”

他没有等沈忘给出回应，重新在外将门反锁。拖鞋拍打地面的啪嗒声逐渐远去。

正如青年所说，里面装着白粥，一小份咸菜，除此之外，还有两块洒满葱花的鸡蛋饼。嗅到食物香气的一瞬间，胃囊隐隐抽动着，沈忘感觉到了饥饿。

沈忘两三口解决掉一块鸡蛋饼，傍着碗边喝粥。这种粥与北方惯有的香浓稠粥不同，汤水多，米粒颗颗分明，像是剩饭用开水冲泡后的模样，但意外的爽口。

忽的，沈忘进食的动作一顿。他想起来了，这种稀粥的做法，常见于南方沿海的潮徵一带。青年刚刚说距离晚饭还有三个钟，那么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当时他碰见那个奇怪的男人时，在晚上七点左右，算下来他睡了二十个小时。

是谁将他带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

“行吧行吧，也有点道理。毕竟睡了二十多个小时，那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一会送完饭，你去找老董，让他看看，别整出个什么不舒服，要是发烧，吐了，就麻烦。”

章平易烦躁地将烟蒂掷进八宝粥的铁盒子里，对着大副吼，“所以，你接这个活干什么！”

“老大！钱啊！”大副生了一副贼眉鼠眼，右手食中两指与大拇指相互摩挲，“送他一个，等于送百八十个逃难的。你想想，其实也不难，休息室有了吧，风扇有了吧，老范给他开小灶，好吃的也有了吧。两个月后，把人往岛上一放，咱们兜里能涨大几十万，为什么不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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