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安正心中满意，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既如此，那你们即可离京，免得夜长梦多。”

“你个孽障！你妹妹已经进宫了，你还闹什么？你想违背皇命不成？”颜安正拎着鞭子站在大门口，指着门下被五花大绑的人骂道：“现在你就给我滚回老家反省思过去！没我的同意，别想回京城！”然后吩咐几个仆妇将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的人塞进马车里。

自从太上皇被迫退位后，就被当今皇上李椿赶到了这里，明为荣养，实则软禁。宁寿宫西侧还有一个康宁花园，这就是太上皇所有可以活动的范围了。

凤撵驶入东华门，颜常棣就得下车步行进入宁寿宫了。他扶着菊黄的手，仪态万方地下了凤撵，盖头遮住了他的视线，但周遭绵绵不绝的小话一丝不漏地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车夫一甩鞭子，枣红色大马立即小跑了起来。

“大少爷聪明机灵，不会有事的。”唐玄令放下车帘，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但愿吧。”

就在颜如丹出城的同时，载着颜常棣的凤撵已经驶入了大红色的宫门，缓缓向位于皇宫东路的宁寿宫驶去。

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百姓陆陆续续地散了。

马车上。

唐玄令手忙脚乱地位颜如丹解开绳子，心疼地问：“大疼了吧？”

“爹！”颜如丹紧紧抓住颜安正的袍角，“同意我们的婚事吧，如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哪怕为了自身安全，也不会往外透露的。”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颜安正恨铁不成钢，“你如此算计人，若没出事还好，若出了事，岂不是遭人怨恨？”

“玄令不会怨我的，是不是？”她笑看唐玄令。

“我发誓！”唐玄令立即举起手发誓：“此事到我为止，哪怕严刑逼供，我绝不向外人透露一字半句！”

“我没事。”颜如丹揉了揉被抽了一鞭子的胳膊，那是颜安正为了将戏演得逼真而抽的，她苦笑一声：“比起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这点儿疼不算什么。”

她悄悄掀开车帘，前面就是巍峨的城门，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京城，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的学问还差点儿火候。”唐玄令浑不在意，“参加明年的恩科，无非是抱有侥幸心理，与其考个不好的名次，不如沉淀三年，学问学扎实了再考不迟。”

“就说是我在外边娶得妻子。”他眉眼含笑地看向颜如丹：“随便邹一个地方就是了，谁会去查？”

“那你的前途又当如何？”唐玄令今年春闱落榜了，之所以没离京，是因为要等明年的恩科。

“怎么回事啊？”有好事者问。

颜府的仆人解释道：“大少爷不肯让大小姐入宫，一直闹腾不休，我家大人怕惹了皇家，这不将大少爷送回老家跪祠堂去了。”

“颜家胆子好大，能在皇宫盖盖头的只有皇后、太子妃，没听说过入宫为妃还要盖盖头的。”

“估计是为了遮挡哭肿的眼睛吧，嗤！”这道声音就不怎么友好了。

“你别这么说，当心被人听到。”一个声音温柔怯懦的宫女说：“都是可怜人，何必嘲笑别人呢。”

是啊，被扔到这里的都是不受宠、没门路的，新太妃好歹养尊处优，被人伺候，她们这些奴才可是要伺候人呢。如此一想，觉得怪没意思的。

颜常棣嘴角勾了勾，记住了那道怯怯的声音。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由远而近，一道尖细苍老的声音斥责道：“大胆！见了太妃娘娘为何不下跪？是不是想吃板子？”

训斥完宫人，他立即变脸，笑呵呵地向颜常棣行礼，“奴才江三见，见过太妃娘娘。”江三见打了个千，殷切地将颜常棣往里引，“太妃娘娘快请进，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便是曾经叱咤朝堂的九千岁江三见了。他与太上皇一同长大，后又辅佐太上皇打理朝政，情分不同寻常，当今皇上登基时曾威逼利诱他为己所用，但他誓死效忠太上皇，就被打发到这里继续做总管太监了。

“见过江公公。”颜常棣微微垂头，温婉大气地问：“太上皇今日身子可好？”

说起太上皇的身体，江三见不由地叹了口气，太上皇年逾花甲，早年声色犬马，后来又迷恋长生不老之术，日日服用不知所谓的丹药，早就被掏空了身体，如今能活着，全凭御医妙手回春。

“今日陛下得知娘娘进宫，高兴地在榻上躺不住，如今正在院中晒太阳呢。”

进了宁寿宫，颜常棣透过盖头，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躺在院子当中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离得近了，他闻到了一股腐臭之气，那是将死之人五脏六腑腐烂的味道。

“陛下，太妃娘娘进宫了。”江三见趴在太上皇身边喊道。

“嗯？”太上皇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声音颤颤巍巍的，“把盖头掀开。”

不等别人动手，颜常棣自己动手掀了盖头。

一张绝美的容貌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之中。

“果然长得美。”太上皇对新纳的妃子特别满意，抬抬手让人送进寝宫，“先让太妃洗漱休息一番，江三见，将朕的丹药拿来。”

江三见立即拒绝：“陛下，那丹药不可多吃，否则······”

“少啰嗦！”太上皇拉下脸，松弛的眼皮都快将眼睛盖住了，“美人当前，别扫兴！”

通过这对主仆的对话，不难猜测那丹药有何功能。颜常棣心中冷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还想着这点儿破事，就不怕马上风！他无比庆幸跟妹妹互换了身份，不然现在就是妹妹面对这个令人恶心的糟老头子了。

进了寝宫，菊黄急得团团转。

“你急什么？”颜常棣抓了一个橘子，在手中把玩，“就那破身子，自己脱裤子都够呛，他能力气做那事？”

“太上皇不是要服药？”菊黄心下慌张，“这服了药，岂不是就······”到底是黄花大闺女，说到这里，脸憋得通红却说不下去了。

“嗤！”颜常棣无情地嘲笑：“他就是吃一炉子的丹药，也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我饿了，赶紧给我找点儿吃的。”这大半天他只吃了半个苹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您的心怎么这么大？”菊黄终于明白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句话，见大少爷老神在在的，一跺脚，出去给他找吃的了。

宁寿宫不仅住着太上皇，后殿里住满了他这几年纳的小妃子，足足又二三十个，宁寿宫只有五进，除了太上皇的活动范围，能给她们住的房屋只有一两间，好好的妃子跟宫女一样，还得住大通铺，而颜常棣来了之后可以拥有一进的院子，这让她们很气恼，于是等颜常棣来了之后，就打着请安的旗号过来找茬。

刚一过来，就看到菊黄正吩咐宫女去领膳食。

“呵呵。”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用帕子捂着嘴跟身边的人调笑：“听闻颜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女，恐怕是浪得虚名，别人进宫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倒好，开口就要饭，怕不是个饭桶？哈哈哈！”

有些人跟着笑，有些人则站在一旁看热闹。

颜常棣倒是能理解她们的行为，你颜如丹位份高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被丢到这里陪着糟老头子等死，谁比谁高贵了？我就是欺负你了又怎样？你是能找太上皇还是娘家撑腰啊？皇上想打颜家的脸，不好动手，她们好动手啊，万一能让皇上龙颜大悦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理解归理解，但颜常棣从来不是受委屈的人，一群目光短浅的女人，他都懒得看上一眼。

“菊黄，说话的人和笑的人，给我掌嘴！”他不跟这些人计较，最好一次打趴下。

好事者了然地“哦”了一声，以颜大少爷的脾气，孪生妹妹被算计给了一个糟老头子，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他们等着看好戏呢，颜府却安静如鸡，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还当颜常棣怕了，感情是被颜大人关起来了。话说回来，臣子就是再硬气，能硬的过皇命？一句皇命不可谓，就能让全家人吃断头饭，不想死，就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亏。

唐玄令温柔地与她对视，“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与我在一起，我怎么会怨恨你呢？”他紧紧握住颜如丹的手，郑重地承诺：“颜大人，我以我的性命前途发誓，我定当倾尽所有守护她，爱重她，绝无二心！若违此誓，让我前途断送，不得好死！我跟丹儿马上离京回我的老家，就算有心之人想要查找丹儿的下落，绝对想不到那个地方。”

颜安正心中一动，问：“那你怎么向你的乡亲们介绍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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