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桓没有拒绝，只是说自己要再考虑一下。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对于来自神奇的真实的世界的邀约，他早就动心了，但高考填志愿前不都应该和家里人探讨么？

那声音苍老而又孤独，周子桓刚准备的刻薄的话一下噎在咽喉。

“请叫我维克多·冯·卡塞尔，谢谢。卡塞尔，多么荣耀的姓氏不是么？”周子桓硬着嘴说出这句话，心里却并没有畅快。

在手机震动了10秒后，他伸手划过屏幕，接通这个锲而不舍的来电。倒不是什么逆反心理作祟，稍微表达下他的不满仅此而已。

“他正在看书，请稍等。”电话另一边陷入沉默。

周子桓灭掉手中的香烟，推开阳台紧闭的窗户，任由冷风吹进屋内，弥漫在房间里的烟雾迅速散去。

“子桓。”

“我知道你是谁，知道我这个手机号的人也只有你。有话快说，别婆婆妈妈的，哥们一分钟几百万上下，很忙的。”周子桓挑了挑眉头。

“据财务告知，您现在银行卡中余额有一千零二十欧元，近三个月没有任何资金汇入的流水，我严重怀疑以您的消费习惯能不能支撑到下个月。”

“咋了，老头让你打电话就是为提醒我要理智消费吗？恭喜你们到达目的，我现在连香都焚不上了，你这样做是在对修道之人最大的侮辱。”周子桓满不在乎。

这已经是iPhone屏幕第3次亮起了，静坐于烟雾中的周子桓无视了它，不停把指尖上的南京点燃，燃完后熄灭在烟灰缸里。

吸烟有害健康，请勿在禁烟场所吸烟。他并不是嗜好香烟的人，烟里的尼古丁对他的大脑起不到半点麻痹作用，他只是喜欢待在烟熏缭绕的空气里。

家里储藏的藏香点完了，他又不愿用劣质熏眼的香，可当下经济条件不支持他用藏民们在高原上手制的藏香，无奈只得委屈用二手烟替代。

细长的烟卷急速地燃烧，烟叶点燃后化作的火星尖细如一根刺在空气里很是明亮。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挤满烟蒂，却没有星点烟灰落在乌黑光亮的几面，只是几面在轻微颤抖。

“限制您的经济是由老爷决定的，您知道这一点。”

“行了，今天哥们不想和你拌嘴，虽然这样我会很愉快，但还是别耽误老爷子的时间，我想他有很多话要告诉我。”周子桓对着茶几上的屏幕笑了笑。

在医院昂热没有回答周子桓的这个问题，而是让他把刀收好保管起来，并再次邀请他加入卡塞尔学院。

萨拉丁这位伟大的阿拉伯君主周子桓是很了解的，他数次率军抵御了十字军东征，被埃及和阿拉伯人民誉为“民族英雄”。这样一位为人民呕心沥血的君王难道也是那暴虐的龙族？

奥丁又到底是什么？

“喂。”

周子桓用不带情感的国语开口道。

“你一定在怨念我隐瞒了你，有些事你迟早会明白的，只是我一直下不定决心，包括现在也是一样。”

“你是薇薇安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孩子，从我内心出发我愿意你的一生平凡而幸福。可过去的仇恨和责任我始终放不下却完成不了，下意识地把期许强加在你的身上。”电话那边的老人叹息道。

“但我仍抱有幻想，不远万里把你送到路明非身边，就是想你能远离这一切。那孩子可能这辈子都觉醒不了血统，优秀如你会把他照看得很好，也算是弥补一些我对老友的歉意。”

“但昂热这该下地狱的家伙，就像幽灵一样，我被他说服了，卡塞尔家的使命不能终结，所有的龙类都该被埋葬。”

“所以我要成为一把砍向龙族的利刃么？”周子桓扯了扯额前的碎发，轻声开口。

“……这是宿命，也是赌上全人类未来的战争，龙与人不可能共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过你仍有选择的机会，你能安全从尼伯龙根归来已经证明了你就是屠龙天命。但一切都要你由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无论你怎么选，我永远都是你的亲人，这是事实无可更改。”老人声音变得柔和。

“卡塞尔家族的天命屠龙者，听起来很霸气，很中二，我喜欢。”周子桓笑着说。

“如果你愿意，你会站在混血种的峰顶，踏着龙族的尸体，加冕为王。家族会尽全力帮助你，虽然这个家现在只有你我区区两人。”老人话的很诱惑人心。

“家族要我怎么做呢？”周子桓把家族一词讲得很重。

“加入卡塞尔学院，告诉所有人卡塞尔家族将重回巅峰。”周子桓从老人话中听出了渴望和期盼，甚至还有一丝颤抖。

“别急着做决定，距离今年入学还有时间，相信你会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你长大了，子桓。”周子桓刚想说话，老人又补充道。

长大了么，是时候反哺对自己付出的心血了吧。

……

网吧嘈杂喧闹的环境对路明非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喜欢这种氛围。很多次他都在想这里就是他心中的江湖，在座的兄弟们相互谩骂嘲讽，敲打键盘肆意飞扬，时而团结在一起共同埋汰网吧龟爬般的网速。

他刚把对面新来的未听闻过他路大神名头的愣头青虐得哭爹喊娘怀疑人生，此时正无聊地逛着QQ空间，点进置顶头像是带着棒球帽的女孩的主页。

这是陈雯雯的主页，她经常挂上些自己阅读时中意的文段，路明非对文学感兴趣的愿意全是因为陈雯雯，对路明非来说，陈雯雯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女性偶像，给她树立了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孩形象。有时他也会幻想自己有一天娶到了陈雯雯，但立刻会从幻想中脱离出来，再看这些伤春悲秋的中产阶级白人妇女的作品里的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也会感同身受，试图从自己干涩的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

他正准备伤春悲秋之时，身边忽然飘来一阵熟悉的檀香味儿。

“你咋知道我在网吧？”路明非大惊失色，迅速关掉浏览器页面以免被身旁的人嘲笑揶揄。

“放假你除了网吧还会去哪儿？别忙着关网页，我都看到了，‘我最喜欢的是，我亲手放飞的那只鸽子，遗憾的是那只鸽子没有飞回来’……诶，你说陈雯雯到底哪里好呢，没胸没腿没屁股，怎么就这么让你一往情深呢？”

来人正是周子桓。他一屁股坐在路明非旁边，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大串佛珠，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南京抽出两根，一根放在路明非的键盘边上，再用火机点然了自己的那根。

“要你管，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路明非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不抽烟干嘛还给我发……话说你自从那天打完球赛怎么就失联，发你QQ消息也不回，苏晓樯都快给我叔叔家的座机打爆了，害得我婶婶这两天一直审问我是不是早恋了……”

看着路明非幽怨的表情，周子桓笑了笑，说：“我在忙着办出国留学的事，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不特地来见你一面。”

“这么突然？”路明非愣住了，手中的鼠标也停了下来。

“不是那天和楚子航打完球赛么。他说我挺符合他们学校招生标准的，正好他们招生办的老师就在本地就带我去面试。面试很顺利，我对他们学校也挺满意的，于是就定下来了。”周子桓轻描淡写道。

“少爷，我是席恩。您现在方便么？”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悠长的日耳曼口音的普通话。

周子桓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把刀上，刀身在昏暗的日光灯下闪烁着妖艳的光泽，犹如祸国殃民的艳后那般摄人心魄。周子桓无奈地挠了挠头。

他回忆着那场身临其境的战争，猩红发臭的血的味道仿佛现在还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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