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九叔不是坏人，系统也不是“无限”系列的主神。

想来，还很对不住九叔：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就这么被自己夺舍了——也不知道离开这个世界后文才会不会恢复正常……

正如系统所说：她对阳气免疫了，阳光对她已没有作用。

可是她又恨不得阳光能更加炽灼——因为此时此刻，来自身躯的外在疼痛，兴许能减缓她内心的痛楚。

然而楚离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跟九叔坦白后的下一秒，系统的声音也在九叔脑中响起。系统对九叔的一番解释，直接推动九叔做到了心平气和地接受楚离这徒弟：系统说，只要楚离成功完成任务，那么楚离离开，文才就会回来。

苦闷、羞耻、愤怒、迷茫……种种复杂的情绪，驱使梁潇潇走到了任家镇的郊外。

她仰望那明月皓皓，一下又一下地，虔诚跪拜着，希冀通过拜月汲气的方式，能抚慰自己内心的混乱。

不知不觉中，明月的形影渐渐淡化。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划过头上青丝，梁潇潇才神情凝重地起身。

……

……

……

果然，因为有人夜间行走被僵尸杀死，镇上现在可谓炸开了锅。

看见其中一个死者居然是方铭，楚离很是惊讶。

不是说无限流男主都有欧气吗？

次日一大早，楚离就随着九叔急匆匆地赶到镇上。

这个晚上，梁潇潇没有去寻找任老太爷——她的心中现在慌乱异常。

因为从小接受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教育观念，梁潇潇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自己；因为对于还在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微小而又强烈的感情的执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常，该怎么面对她与刘常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昨天晚上，他把一切都跟九叔说了，因为他信得过九叔的人品……何况，面对九叔的追问，除了坦白真相，他还真不知自己该怎么解释。

正要走，九叔又叫住文才：“文才，小心点，那东西可能会报复你。”

“知道了，师父。”楚离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发怵。

当然，楚离本身善良的品质，还有相对文才与秋生所表现出的机警沉稳踏实，也是九叔接受他这个徒弟的重要因素。

“既然你和文才是……额，合为一体？那本事我也还是会教你的……但你记住，道术是除魔卫道的，若是为非作歹，便是入魔，必遭天诛地灭。”

自发地，梁潇潇觉得自己不配行走于这阳光之下——她现在只想找一处阴影，把自己肮脏的身躯深深地埋藏其中。

在没有接受过严格的伦理纲常管教的人眼里，梁潇潇这种心态确实是一种中二；而在封建的传统意识形态视角下，这正是一个道德模范女子应当有的觉悟。

无意之中，梁潇潇走进一片荔枝树林。

梁潇潇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正是从前方传来。她立马打起精神，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安静而又不失迅速的摸过去。待到看见了人，不由得呆滞。

那是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昨夜轻薄自己的登徒子。

梁潇潇差点就冲出去，但转念一想，只得作罢：毕竟，她根本伤不了那个登徒子！

不过，听两人的谈话，似乎他们很熟？

一个看似比直冲更为高明的灵感在梁潇潇脑中闪过，急于洗刷耻辱的她没有再多加思考，当即窜上身旁大树，开始行动。

……

……

……

“师弟，你看我们还要砍多少啊？”秋生打着哈欠，昨晚似乎疲劳过度。

“不知道——你脸怎么这么白啊？”楚离一边砍荔枝，一边回头问。

秋生却只是笑笑，砍下又一拽荔枝，不作回答。

楚离叹口气，摇摇头——秋生肯定是和董小玉纠缠上了。

又砍下一截荔枝树，楚离擦擦头上的汗，下意识指了某处方向：“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然而，秋生没了声响。

楚离转过头，才看见秋生被一段白色衣带缠着，嘴被捂上了。

衣带是从树上垂下的，楚离顺着衣带看去，见梁潇潇正坐在上面，阴冷地看着他。

这套衣带功夫，是梁潇潇当时双手解僵后，自行学习的，想的是多一套技能，也多一些出路。

“要么，你自杀；要么，我杀了他。”

梁潇潇开口了，双目虽然没有光泽，但自有几分狠戾散出。

梁潇潇盯着楚离，楚离也盯着梁潇潇，一人一尸就这么沉默着。

哈，这登徒子，还是被我吓傻了罢！

没等梁潇潇得意多久，楚离开口：

“你怎么这么骚……”

牢骚似的语气中饱含着无奈，本是现代青少年常用的一句口语，但在来自古代而又正好和楚离有某方面矛盾的梁潇潇听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真是刺耳至极！

梁潇潇脸色大变，吼道：“好你个登徒子，轻薄我不说，还出口侮辱我！”

“没侮辱你，夸你呢……”楚离冷笑两声，“有种的，你把他放下，自己过来弄死我。”

梁潇潇见楚离目前为止表现得都很稳，也不甘下风，努力压制住情绪，讪笑一声：“怎么，你怕了？”

“我怎么可能怕……”

楚离一边说着，竟是一边朝梁潇潇走来。梁潇潇杏目圆睁，赶紧嚷：“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楚离高举一下双手，耸耸肩，一副“随你便”的样子，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梁潇潇瞪着楚离半天，另一只手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那是她为了做一些事比较方便，一直随身携带的。

梁潇潇把匕首扔在地上，语意冰冷：“我再说一遍：要么，你自尽；要么，我杀了他。”

在秋生疯狂的摇头里，楚离捡起匕首，抬头看着梁潇潇——梁潇潇正得意地看着他。

楚离犹豫一阵，就将匕首掷向衣带：然而，衣带有梁潇潇尸气相护，并没有断裂，把匕首弹开了。

梁潇潇依旧讪笑，不无得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我马上杀了他！”

楚离现在六神无主，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他当然不会自杀，可是也见不得秋生死——没办法，现在的他依然是以正常人的思维审视眼前的事件，他只道秋生是自己朋友，所以他不能对秋生的死袖手旁观。

楚离非常自责：若是他足够强，哪有今天这样憋屈的情况。

“快啊！”

梁潇潇催促着他，满是兴奋。

梁潇潇不是残忍嗜杀的变态，但极端的愤怒，把她暂时变成了变态。

楚离捡起匕首，秋生挣扎得更剧烈了，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他喊的“师弟不要啊”的语调。

梁潇潇的眼神已经变得疯狂，万分兴奋。

楚离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他挣扎地看着秋生。

突然，他想到什么，把匕首往地上一丢。

“你动手吧。”楚离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梁潇潇，“我看你杀了他，你要怎么杀我。”

秋生懵了，梁潇潇脸都绿了。

糟糕，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梁潇潇很是尴尬，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占了下风，还是谑笑道：“那我杀了他，你又能怎样呢？”

这话貌似又问倒了楚离，让楚离一下又僵在原地。

楚离站在原地，站立不定，看得出他现在很慌张。

大爷的，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说了吗——怎么现在还怂了！

经过内心反复挣扎，终于，涨红了脸的楚离，为了给自己的语言内容打气，大声喊出：“你敢杀他，我就敢冲过来舔你！”

此话一出，好似一道霹雳，吓得梁潇潇手一抖，放下秋生，飞似的遁入树林，不知所踪。

本就有些动摇的她坚信，这种肮脏事，楚离是干得出来的！

楚离松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其实他刚刚完全是在赌，赌是个保守到极致的女孩。

赌的依据，就在于昨晚自己抱住后，的激动表现。

“玩家阻止玩家一次行动，获得10点积分。”

秋生从地上爬起，还不知所措。他看向梁潇潇远去的方向，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师兄，那谁啊？”

“你不用管。没事就好。”

……

……

……

梁潇潇跑远了，脑子才开窍，大骂自己愚笨：如果刚刚是威胁秋生杀了楚离，效果怕是要好得多！

可同时，梁潇潇也很是恐惧。

自打成为僵尸以来，她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忌惮。

“六二五八三，臭流氓……”

不安情绪无法发泄，梁潇潇只得折下一朵花，一边走着，一边扯着花瓣，幻想着自己是在把楚离那丑恶的嘴脸一点点扯破。

看来，现在报仇的最好办法，就是好好完成任务，让那登徒子输他个落花流水！

终于是消了气，梁潇潇也恢复了理智，才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

“那什么任老太爷应该就藏在了附近的山洞里，我去找找吧。”

“最好别遇到六二五八三……”

……

……

……

任家镇外，从荔枝树林走出不远，是一处被草甸覆盖着的小丘陵。平常时间，这里倒也阳光明媚，任家镇的居民们经常到这里游玩——但今天不同，今天的草甸上大雾弥漫，隐隐约约的，层层迷雾散发着丝丝阴凉。

时已黄昏，一队穿着民国北洋时期军警服的乡镇保安，散漫地走到草甸丘陵地区。

有个小保安心里有些慌，再加上他们今天已经找了一个早上，有些想偷懒了，便转头对身后戴着眼镜的猥琐保安队长说：“队长，别找了——这种天气，僵尸不会出来的。”

“那你就错了，”队长阿威当即一本正经地反驳他，“这种天气才会出来呢……快点，分头去找！”

虽说他也很害怕，然而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对于僵尸这种事，阿威已经完全信服于九叔了。照九叔的说法，现在僵尸被墨斗线束缚，正是最好抓僵尸的时候；假若不抓紧这个时间赶紧处理掉任老太爷，等它身上的墨斗泡开了，天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

“是！”

保安们听到队长的命令，只得两人一组，四散开去搜寻。

“队长，这儿有个山洞！”不多时，就有一组保安报告。

“啊？好！”

阿威连忙赶上去，蹲在山洞前。正要带队冲锋，看见那黑魆魆的洞口，突又感到一阵恶寒。犹豫片刻，他站起身，转头对两位保安说：“你们两个先进去看看。”

两个保安也怂了：“让我们进去……要是里面有僵尸怎么办？”

“怕什么，有我们在你们后面嘛——去！”

阿威说着，推推搡搡地，把一个保安往山洞里送。

两保安无奈，正要进山洞，他们身旁的一处灌木丛里传来少女的呼救：“救命啊！”

阿威愣了愣，手枪小心翼翼地挑开灌木丛，这才发现那后面竟然也是一处山洞。

少女仿佛是认为他们没听见，又喊了一声：“救命啊！”

听这声音，长得应该也不差吧……

阿威微微一笑，猥琐气质更添几分。但他还是保持一本正经的的语调，并且保险起见，没有贸然进入山洞：“不要怕，我们是任家镇保安队的——请问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听到他们的回应，迫不及待地回复道：“我叫小施，也是任家镇的，父母开着一家小饭馆；今天我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在这里不小心踩滑了，掉进了山洞里……现在我的脚崴了，求求你们救我上来，带我回家……”

阿威听罢，暗喜自己今天走了桃花运。但还是继续谨慎地问道：“请问山洞里有什么东西吗？我们好看要不要准备一下。”

阿威话音刚落，少女略有哭腔的呼声顿时传出：“山洞里有好多老鼠，躺着一个穿着清装的死人，好像还会动——我好害怕啊，求求你们快救我出去！”

穿清装的死人……任老太爷！僵尸！

阿威神色大变，立即耳语身旁保安，让他赶紧叫弟兄们过来。又笑嘻嘻地安抚着少女：“你别害怕，先等待一下，我们准备一下，马上进来。”

很快，保安队集结完毕，准备好了火把，便小心翼翼地进入洞中。

这山洞内部有些矮，但面积倒还算大。保安队一下去，借着火光，就看见任老太爷躺在正中间，似乎是被什么绑住了一样，四肢在躯体上贴得紧紧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

看起来好像很安全……一会儿派人守着，堆点荔枝树枝烧了就好……

但是小施呢？

阿威疑惑了，开口问道：“小施姑娘，你在哪呢？”

没有人回应。

阿威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快走！”

阿威转身就要离开。

——晚了，随着最后一个保安队员的进入，一团黑色烟雾悄然堵在洞口。

猛烈的阴风顿时从黑烟处袭来，刮灭了他们手上的火把；太阳恰在这个时候落山，使得黑影身后最后进入山洞的光明也荡然无存。

伸手不见五指中，身后，任老太爷起身时骨骼僵硬又瘆人的摩擦声传来，在保安队员耳中清晰无比。

……

……

……

午夜，义庄。

“气死我了……”九叔气愤地踹开门，骂骂咧咧地拽下大衣，甩到桌上，吓了正在看书学习的楚离一跳。他急忙站起身，问：“师父，怎么了？”

“秋生那混小子，和一只脸烂了半边的女鬼鬼混在一起……这狗东西……”九叔坐下，几个呼吸后，蓦地看向楚离，“秋生被女鬼缠上，你是不是也知道啊？”

“啊？啊，不知道。”楚离连忙摇头，免得九叔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九叔静坐片刻，过了气头后，平静地问：“婷婷呢？”

“她说很困，先睡了——毕竟都半夜了。”

九叔点点头，看了一眼楚离正在看的书，又缩回身，拿出烟枪点上：“这《道门基础》，你进修得如何？”

“嗯，都看得懂……”

“看得懂有屁用！”九叔拿烟枪在桌上敲了敲，“格物致知啊小子！你得实练啊！”

楚离笑着点点头，连连称“是”。九叔又撇了他一眼，站起身，拿起大衣，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进了卧室。

楚离打了个哈欠，感觉已经非常疲倦，但还是强撑着看下去。

依照原剧情，决战就是这一两天，他必须学会点保命的东西。

“九叔说得对，我是得实练……等我看看，这上面的法术……”

《道门基础》主要是一些靠意会的理论知识，这两天楚离没事就坐着钻研，大都理解了。书后还有几篇附录，上面有一些法术。

“三昧真火……入门版？”

楚离愣了愣，再看说明。

“高级术法三昧真火的入门版本，威力大大削弱，但基本性质相同，无法用寻常方法扑灭。修炼者在进入深一步层次后，可以在此入门法术的基础上，领悟如何加强其威力……好像不错，我试一试？”

楚离想了想，拿了个铁盆，又跑到院子里，铲了许多落叶进来。

“反正我灵力无限，这个晚上慢慢练……”

……

……

……

第二天一大早，九叔是在一股树叶的焚烧味里惊醒的。他以为是发生了火灾，急匆匆地进入客厅，才看见地上摆着一个铁盆，里面全是树叶被灼烧后的灰屑，仍有温度——而且貌似还有些火苗在燃烧。

再看楚离，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身前摆着的《道门基础》被风吹过几页。九叔只是翻了几下，就看到附录三昧真火的部分。

“这小子……挺勤奋的。”

九叔叹了口气，施个术法，将盆里的三昧真火彻底熄灭。接着，从屋里拿出一张被褥，轻轻盖在楚离身上。

“唉，可惜不是我真徒弟啊。”

……

……

……

保安队有十来个人，任老太爷一边吸血，一边还要恢复，愣是喝了一个晚上。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刻，山洞里流水滴溅的声音贯穿全场。细细聆听，里面还有吮吸声，待吮吸声停止，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若是有亮光，便能看见，那重物是保安队长阿威的尸体；再一看，还能看见山洞里保安队员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恢复好了吗？”梁潇潇倚在山洞口，朝里面问了一声。

山洞里穿出一声低吼，充满顺从与畏惧。

“好好修整吧，今晚我们会会那道士。”

梁潇潇拔掉了鲜花上最后一朵花瓣。起风了，花瓣轻轻隐入阴影中。

九叔如是告诉楚离。

“秋生，文才——你们帮忙去弄点荔枝树枝来，我们要烧尸体。”

“知道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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