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困在自己的思维圈中了啊。

看到安宁渊恍然大悟的表情，青袍人看出了他的想法，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满意：“没错，这是我给自己上的枷锁，一日不勘破，一日无法踏入二品。”

“裴公，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人，可能在你们眼里没什么水准，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可否听我一言。”

兰真卿眉头皱起，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乱来。

“故而我将此枷锁化为诗文，以圣人雕塑镇之，希望有朝一日有所顿悟，然至今未有结果。”

但封建王朝，皇帝至上的时代，人们出生以来接受的思想灌溉就是这样，他也没法去指责什么。

所以说他讨厌封建社会。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差，愤懑之下终于忍不住开口：

将诗文置于此处，任人观摩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便是希望若是某一天，书院有学子能够横空出世，点破此结。但青袍人没有说，因为希望过于渺茫。

“唉……”安宁渊不禁叹了口气，深深为裴公惋惜。

就被这种一文不值的想法困住，不但无法安天下，修为还不得寸进？

这个词安宁渊还是知道的，内心的觉知与实际行动要合二为一，不可分割。

不过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宁渊心思急转，正心境…心中的道…知行合一…莫非…

知行合一？

这种枷锁与扭结，在作为现代人的安宁渊眼里，根本就是狗屁。

他出生的时候君主这种玩意已经灰灰百年了，全世界不是君主立宪，就是君主离线，除了羡慕后宫之外，他对皇帝没有任何态度。

对方的“知”他大概能够猜到，就是为国为民，报效家国，为天下百姓创造安定与太平，可“行”上，受曾经固有的思想所累，步步退让，无法真正做到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所以知行合一，既是二品的称谓，也是三品晋升二品的方式？

如果真是这样，裴公在说这首诗的时候，突然提起这个，原因就很微妙了。

原来如此……安宁渊与兰真卿心中巨震，这算当代儒道的隐秘之一了吧。

三位大儒静静站在一旁，神情平静，看来是早就知晓。

安宁渊看了他一眼，眼中坚定之意尽显，“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对上挚友的眼神，兰真卿明白已无法劝，于是收回手臂。

“小友请讲。”

出乎意料的是，青袍人依旧心平气和，并未因他放肆的行为而生气。

“裴公心中之道乃安天下，我说的可对？”安宁渊问道。

“正是。”

“既然如此，可知天下是谁人之天下？”

青袍人稍作思索，即答道：“天下万民。”

很好，没直接来一句皇帝…如果是这样我今天说什么都是白费…安宁渊稍松口气，继续道：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若皇帝仅因个人心中猜忌，就牺牲天下万民，他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欲以天下奉己身，非是天子，而是独夫！”

“既非天子，何谈忠君，为此所累，岂非可笑！”

兰真卿一脸惊骇看着他，没想到在圣人创立的书院，在几位大儒和裴公面前，安宁渊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几位大儒面色也是微微一变。

这一瞬间，安宁渊脑中闪过许多。

早上酒肆里几名捕快欺压百姓，恣意张狂的神态，掌柜老态龙钟，敢怒不敢言的脸；王凌肆无忌惮撞向七七的举动；往生堂中看到的，许多底层流民家破人亡的记忆……

想到这里，他深深吸气，主动对上青袍人的双眼，没有丝毫退缩：“忠君是没错，但前提是，对方有资格作为一个真正的‘君’。”

“须知……”他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一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在安宁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时，青袍人都未见情绪，但听到这句话后，他终于变了脸色，目露震撼。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大儒们喃喃着，嘴唇微微颤抖，“这才是真正的道，才是圣人之道践行的前提啊……”

青袍人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久久未动。

再次睁眼，他吐出一口陈年浊气。

“小友一言，振聋发聩。”青袍人站定，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向安宁渊深深行了一礼，“请受裴景一拜。”

安宁渊正欲避开，忽然瞥见一旁悬浮的卷轴无火自燃，瞬间焚烧殆尽，化作袅袅青烟散去。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清气自圣人雕塑中溢出，向着青袍人体内汇聚。

这是…枷锁解除了？

轮到他自己惊讶了。

这番话最开始只是心中积郁，一时上头，不吐不快。本质上就和他前世看到别人钻牛角尖，觉得这踏马对方都想不明白，看的着急难受，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说服对方一样。

没想到就这么误打误撞，用一些前世经典言论，打破了青袍人的桎梏。

还是莽撞了啊…一通喷完，安宁渊心中也爽快不少，冷静下来后，顿觉当时被情绪左右。

不过他并不后悔，人生在世，当快意时就快意。

三位大儒和兰真卿看着眼前的异象，思绪也回到现实，纷纷向着安宁渊行礼。

安宁渊连忙回敬：“不敢当，各位先生折煞在下了。”

“本来今天特意请小友一叙，是为了感谢小友在国子监一事中仗义出手，替书院正名，”墨染面色诚恳，随即摇头苦笑：

“可没想到小友不但替书院作出如此千古佳作，更是破解了院长多年枷锁，我等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区区礼节无法传达我等心意万一。”

青袍人思索片刻，突然道：“小友今后可和修齐一样，称吾裴师。”

兰真卿：“w”

墨染：“！！！”

陈潜：“？？？”

东方诩：“……”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若是能轻易参透，他们也不至于被困四品许久。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似乎理解了什么。

三品正心，本质是寻找心中之道，是为知，而为了此道全力以赴的实际行动，是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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