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接力赛的时候，我被绊倒了。当我反应过来，已经疼得摔倒在旁边。】

他想爬起来，但稍微一动，撕裂的疼痛就从脚踝处产生，明明不想哭，但是泪水洒满了袖口。日记主人看着身边一个个飞驰而过的隔壁班运动员身影，听见周围自己班上的加油声渐渐减弱，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一片窃窃私语。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日记主人已经开始有些神经质，但跟父母交谈，依旧言笑晏晏，成绩依旧是年段第一，于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没有问题。

这样的日子转眼到了六年级下期，小学升初中马上要毕业了。他觉得自己快要看到忍耐的尽头。

没有人会直接责怪他，但从此之后，日记主人不管是课间还是上厕所，只要他在学校，一定会有几个人在他附近，用他能感受到的音量扎堆在一块儿说话，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指向意味明显的嘲笑。

日记主人的铅笔划破了纸面，他很努力地忽略那些声音，强行把自己沉进更难的题目里，但依旧没办法完全隔绝。

他的桌子被各种涂改液修正带添上了“神经病”“有病就去治”“你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词句，哪怕他在冬天冲去洗手池，把校服脱下来，洗手洗得通红冰凉，好不容易擦干了，第二天也会出现新的。

他的桌膛里时不时会出现垃圾，沾满墨水的纸团，吃剩发臭的路边摊小吃，装泥土的牛奶盒……

他们用类似的语言，指控日记主人想得太多，简直太会给人添麻烦。

在老师面前，也是这样告状的。

——“老师，我真的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吧，谁没事干会觉得别人天天针对自己啊，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啦。”

“不构成开放式伤口，哪怕送到医院，连轻微伤都没办法鉴定。”

在这本日记主人所处的年代，校园霸凌大概无解。

【报名了，跟班主任递报名表的时候，语文老师也在，她让我好好努力。】

而且最要命的是，就算被霸凌，这些霸凌者目前为止所做的事情，真的往严重了说，也没有一个会让日记主人伤筋动骨。

三三两两的人群，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一声又一声嘲笑。

声音，人影，一句一句“神经病”。

再往后翻，出现一副铅笔涂抹的插图，上面的火柴人抱着腿坐在阴影里，周围是一张张长满尖牙利齿的黑色大嘴。

不过因为对之前那些霸凌者的不信任，他往往要等训练开始过后五六分钟再来，等训练结束前十分钟立刻离开，即使是体育老师要求加练的放课后，也绝对不会逗留到天色变晚。

看得出来日记主人已经产生了一定的自我防范意识，但这点迟到早退，能产生的作用其实很有限。

但如果日记主人猛扑上前，抓住其中某个人的衣领，其他人立刻会一哄而散，站得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

——“你干什么啊！有病啊！”

甚至，语文老师让他去做升旗仪式的发言人。

——紧接着，黎迦看见被撕掉的几页，残留的纸张组织没有留下可识别的文字。

黎迦缓缓抬头，看一眼睡大觉消失的地方。

“这应该是涉及他那个副本的内容……有可能是被睡大觉撕掉了。”

再往后，日记还涉及了糟糕的毕业照现场，散伙饭现场，被骗走导致毕业前夕想见语文老师一面也没见到，最后语文老师去海外了，那个年代去海外要再回来，并不容易。对小城市里一个寂寂无名的学生而言，他可能这辈子再见到老师的几率都没有了。

这就是专属于他的霸凌。不再需要暴力威胁，不再需要放学后的拦路抢劫。窃窃私语，一点一滴的排挤，专门针对的欺骗。

事后，小学生们天真无邪地围上来，笑容跟先前一模一样。

——“你居然真信了呀？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嘛。”

——“哎呀对不起啦，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你看你也没受到人身伤害，对不对？那么计较做什么啊！”

——“阳哥说得有道理！你这么在乎，你真装，好恶心。”

哪怕是幼稚的，歪斜的文字，力量也如此真实，读到后面，即使没有完全动容，黎迦也不由得有点揪心，以这些小学生做出的事情……

但随即出现的日记片段，风格一转，变成了短短的句子，描述自己打算做的一切。

【好。他们邀请我去看马戏团。】

【无忧嘉年华。听上去很棒。】

【他们连票都给我买好了。他们告诉我，他们都有话要跟我说。】

【他们说，他们很抱歉。】

【我当然会去。】

……

【我跟爸爸妈妈说。我说我去同学家做作业。】

【我藏了一把妈妈常用的菜刀进。】

【真的有话要说吗。】

【我也有话要说。】

【但除了老师。】

【从来没有人听。】

日记到这里结束。

继续往后翻，也再没有一个字。

黎迦读完这本日记，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三种可能的结局。

第一个——也是几率最小的一个，那就是那帮小兔崽子真的得到什么人的点化，要跟日记主人道歉了。

然而，像这种小学生，善恶观没有完全建立，也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真的可能道歉吗。

玩小动物都会一直玩死，何况是欺负一个反应看上去很有趣的异类。

第二种情况，他们再次把日记主人欺负了一顿，欺负得太狠了，被日记主人报复，最后以多对少的小学生斗殴进一次公安局，接受批评教育。

这种都算是理想化的结局了……三观尚未稳定的小学生，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或许他们的力气是很小，但几个人一起捶一个同龄人，这……

最后一种结局，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那个“无忧嘉年华”里，发生以血还血的事情。

这样解释的话，最初，黎迦在公交车上接触到的传单，也就合理了。

“那么……”

黎迦想到什么，刚要起身，便看见身旁的巨大密码笔记本微微颤抖。

紧接着，睡大觉的形体从笔记本上空骤然出现。

——他今天的支线任务通关，结束了。

——“就是！我们聊天聊得好好的，这个神经病突然冲上来，吓死人了，有病就去治，别来学校祸害其他人好吧……”

笔记本下一页，日记主人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连用词都轻快起来。

日记主人开始加入了班级接力跑的训练当中，虽然还是独来独往，但运动过后他确实会感觉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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