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克劳利顺着手指看见了。

在这个方向上，可以越过所有建筑物的顶端看见极远处那面巨大的帆。

她如此说道。

两人走过东区的西侧，跨过巨大的云上裂谷，走过满是桥梁与危险违章建筑的鳞片云聚居地，一直有一条废水渠跟随着他们。

机械人曾经说过，“巨帆树立在非云端城三区的中区。那里是云端城的政治重心，有着召开会议的议事高塔，也是最为奢华的地方，在那里拥有房产才能算跻身于上流社会。”

塔那再将眼睛聚焦在巨帆附近，不过帆已经彻底放下，想来如果有人跟着帆降落，现在也已经摔成了肉酱。

克劳利还是盯着远处。衣领突然像是有了生命，想要将他勒住窒息，是塔那督察拽着他的衣服。

“别磨蹭，快点走。”

与此同时，他顺着视野边缘的手指看见了那奇怪的影子。

一团黑影与帆布共同下落。不像是垂直飞翔的鸟儿，倒像一个踩在板子上下落的人。

塔那看克劳利的脸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不过他在指哪呢？天空中的事物太多了，或许指的是某艘飞空艇，或许是某栋高楼之上。她没有克劳利高，退后几步再朝那个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事物。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仔细一看，人群中总会有几位衣衫褴褛的孩童或青年向他回礼。

塔那不时瞄到他的动作，一开始喘着粗气试图降下血压，后来，不知是几次敬礼让她将不满尽数爆发了出来：

“能不能别再向我展示你的势力范围了？你现在是督察！能不能为为我们东区督察局的外在形象着想一下？”

两人正朝城外移动。没有几人与他们同向而行，或许预示着此行不会太平。督察克劳利看来对气氛的感知较为迟钝，不仅没有感到不安，还不时将双指贴在眼角，然后向外划出。似乎是在行礼。

“什么东西？”

“帆，云帆那里……好像有人跟着帆一起降下来了。”

——

“喂……那里是不是，有两个人？掉下来了？”

他表情骤变，指着天空。

至于巨帆的作用……和它安在船上时差不多。用来航行。云端城作为毫无自然资源的城市，只能依赖运输上的优势——立体的天空云港。他会在诸城市之间往返，将货物带到四方。

但关键还是在于大运输量的飞空艇，真是难以想象，人类是怎么单单用蒸汽机就造出有正向收益的空中运输器的……

——

废水渠名叫“八号水道”。作为云端外围居民的饮用水来源，政府并不允许明面上的污水排放，算是云端城最干净的废水渠了。但这阻止不了人们丢垃圾与酒鬼往里边撒尿等等行为，走在路边能持续闻到刺鼻气味，与铁锈味混合在一处。

为什么我能闻到味？

克劳利有些疑惑。

【能见他人所见，自然要闻他人所闻。你潜入记忆尚浅，当到达深处，你甚至能操纵当事人的身体。】

啊？但那样不就产生了“非记忆”的片段了吗？

【用你的小脑瓜好好想想啊，回应你的肯定是记忆本身啊，是你“想象中”的回答。】

——

克劳利盯着乌漆的水面。

——

水面泛着点点荧光，不知是怎么回事。是阳光与水面的特殊折射么？或者水里融了些改变光芒路径的物质？

怎么想都想不出。即使没法做到，克劳利也依旧试图捂住自己的脑袋。

这就是……没文化看什么都是神迹吗？

【说不定呢……】

巫女的语气有些暧昧。

——

塔那肯定难以理解克劳利的行为。这味道对她来说还是过于难闻了，虽然极力掩盖脸上厌恶的神情，可鼻头还是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她连眼光都不曾与水面接触，脚上的步伐越来越快。等待克劳利反应过来时她的身影已经在路上缩成小小一方。

“哎等等我！”

克劳利叫喊着跟上。

不远处是高大的城墙，只有从这里看，城市才像一处封闭的牢笼。鳞片云的边缘已经少见高大的建筑。附近的建筑简陋得令人发指，仅需要一块大铁板，一根支撑柱，与些许挡风与防窥作用的布，便成了一处居所。

克劳利与塔那停在了此类建筑与普通建筑的交界处。

建筑群的风格本就与城区差距颇大，此刻还被路障与铁蒺藜划出一条肉眼可见的分界。克劳利看见绵延的墙垣上只有一处缺口，那里立着一座哨塔。

塔那看着前方：“就是这了。”

“这里？”塔那没有指任何地方。克劳利试探性地指了一处地方，“从这里……”

塔那点了点头。

他将手指划过大半圈，又指向一处地方。

“到这里？”

“是的。这一片区域。”

“那我们要调查到什么时候？！这不是你的转正任务？警长要这么针对你干嘛还带上我啊？”

克劳利语气崩溃。他难以置信地扫视面前的贫民窟，一阵头大袭过脑中。

“早点找到原因，就不用全部走访调查了。”

两人动身，与哨塔打过招呼，走进了贫民窟。

这里的气氛很是诡异。

踏入此处之后，两人立刻发现了事态的严重。短短数天，病情已然迭代，擦肩而过的居民们衣着褴褛，最让人害怕的不是身上的怪味，而是眼睛。

纯白的眼睛。

所有人的眼睛没有报告中满布的血丝，倒像是蒙上了一层白中泛黄的雾，将瞳孔完全掩盖了。可他们的脸上不见异样。

他们在居住地同样地走路，同样地攀谈，同样地争吵，不过没有人工作——他们出不去。

两人开始实地考察。他们在不同年龄层都选定了访问对象。

询问得知，此类病症自上周突然开始蔓延，一开始眼球奇痒，甚至令人产生用手挠一挠的冲动，随后眼球开始变得敏感，就连眼皮的触碰与前进时撞向前方的风都会感到剧痛。

有的人在工厂工作时剜掉了自己的双眼，失血过多毙命。他在皮革加工厂工作，那里满是粉尘。这才引起众人对这一症状的关注。

克劳利此时逮住了一位好说话的小孩子，他手上拿瓦罐装着杯水。

克劳利答应给他各种口味的糖果各一种，他便同意让克劳利随意摆弄他的眼睛。

轻柔地扒开眼皮，克罗利盯着徒有苍白的眼珠，舔了舔嘴唇。

——

克劳利又在这对病变的眼中看到了光芒。又是光，为什么到处都是这样的光？

——

小孩子告诉他们，症状在政府介入调查后并没有继续加重。调查后的几日，血丝退行，疼痛消减，但视力却有所下降……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好消息。

“谢谢。”克劳利将小孩的眼皮轻轻阖上，按照约定塞给他十几颗颜色各异的糖果，是从他贴身放的铁盒里掏出来的。

“小朋友，你的父母还健在吗？啊，父亲酗酒母亲病重？哎，真是惨啊，如果真到了举目无亲的日子，你可以去东区寻找胸前别着朵小雏菊的人——一种花瓣黄色的，小小的，惹人怜爱的花——和他报我的名字。克劳利·博伊德。记住了吗？”

小孩子将抓着糖的手握紧。眨了眨眼，点头确认。

他手上的水杯摇晃，杯中的水也泛着光芒。

——

光……光。

克劳利似乎对这项随处可见的事物感到敏感。为什么不去沟通一下呢？为什么不去和身旁的人说这个诡异的现象？

——

“过去”似乎也不再忽视这一现象。

“哦，能将你手上的水借我一下吗？我很快就会还你的……”

他与孩子一阵沟通，接过由铁罐充当的水杯，将它转手递给了塔那。

“塔那督察，就当是为了公务牺牲，你能闻一闻这壶水么？用你那灵敏的鼻子？”

“啊？”

塔那在记事本上记录的笔停滞了。她看向克劳利，眼神中的意思是“你又犯什么毛病？”

没犯什么毛病，克劳利此时的表情很认真。塔那将信将疑接过水杯，看见其中的水还算清澈，似乎被滤过几遍，狠下心深吸一口气。

再度看向克劳利时，她的眼神凌厉起来。

“有「要素」的味道……很明亮。”

督察克劳利皱起眉头。或许，一团可怕的猜想正在他的脑海中上浮，即将在水面破裂。

“虽然没法像你说明原因……但我已经调查出，他们的眼中，与附近的水源里，全都是「光」的要素。”

“对喔……眼睛……光……对啊！那帮检测员可没有检测要素的工具，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塔那的表情懊悔至极。

这下糟糕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嘟囔道。

——

要素。

【之前与你介绍过执世者，但你清楚如何才能被称为执世者吗？】

巫女提出的话题似乎与眼前一切毫不相关。克劳利有些纳闷，但也思考起前辈抛给自己的问题。

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掌控自然的法则，或者背负着存续世界的重任？有许多方面与之相关啊……

【你想的其中一点已经无比迫近了。执世者们拥有世界的一部分法则，又或者说，世界的一部分由他们创造。与执世者们相对应的事物与事物的规则，我们神秘地称为“要素”。】

要素，那这玩意和现状有什么关联么？

【熟读秘典与神话后，一些意象会让你敏感的。眼睛……与光，只有一点让我困惑，为什么你的肉眼和她的鼻子可以辨别出“要素”呢？】

克劳利思索一番，纠正了巫女的用词。是“曾经可以”。

眼前的景象骤然紧张起来，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

此刻，巨大的帆正在张开，克劳利从过往的眼中目睹帆布的落下，像是一场竖直垂下的雪崩。

克劳利被指责得瑟瑟发抖，表情苦楚地望向天空。天空无穷无尽的，适合搁置无处安放的愧疚与尴尬。

在他等待这些恼人的情绪消失时，他愣住了。

阅读然后，你要拯救这个世界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