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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 作者:竹西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7-02 00:17:59
  • 字数:11644

可儿又对自己摇摇头,微笑起来。她就是改不掉这管家婆的习惯。就像多年前故去的婆婆常常说的,什么人什么命,她天生就是管家婆的命。

偏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可儿知道那不是凌雄健。

“可儿。”

门上响起敲击声。

自从离开马厩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不过,他的行踪她却掌握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离开马厩后便随着众将士一起去了“澡堂子”——那是前几日他们在后花园的北角发现的另一处温泉池子。看来,西边的那座精致石屋应该是以前皇室专用之所,而这北角的“澡堂子”则是其他人共用的——之后,凌雄健又领着他的凌家军一起去船厅用餐。餐后,他要求张三和小林陪着他视察整修一新的宅院。可儿估计,此刻他们应该是在后花园中。

不知什么原因,这石屋里的池水比那边大澡堂里的要绿一些,而且还带着轻微的烟熏味。有人说,正因为如此才只有它可以治病。不过,就算它能治病,怎么让凌雄健接受它也是一个难题。

可儿有一种感觉,只要听说这泉水能治病,凌雄健大概连碰也不会碰它,更别说是去泡浴了。他似乎十分忌惮别人提到他的那条伤腿。而她似乎又必须就那条腿的问题与他进行一场认真的“探讨”。

不,是“必须,没有“似乎”。可儿在心中更正。

春喜嘻笑道:“姑娘不是叫我快些,好趁着将军还没回来前先洗个澡的嘛。”

可儿点点头,笑道:“辛苦你了,你也下去歇着吧,这里且放着,等明儿再收拾也不迟。”

春喜走后,可儿闩上门,脱了衣服泡进从石屋温泉里打来的水中,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掌灯时分,凌家军终于酒足饭饱,各人归回营房去休息了。

可儿也回到她平日里处理事务的那三间抱厦,看着廊下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笑道:“今儿辛苦大家了,都散了去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众人答应着,都退了出去。她转头冲柳婆婆摆摆手,示意她也离开后,便向偏殿走去。

第十九章

自从找到那处温泉后,她便每晚都奢侈地用这泉水进行洗浴。她本想直接就在那石屋中洗的,只是那里的门窗直至昨天下午才修好。

可儿又叹了一口气,伸直双腿,手指在水中划动着。

啊,原来今儿十五了。如果她还在钱府,今儿正该是赏春会的日子。在这样温暖的夜晚里宴请宾客,倒也正是合适……

晚风吹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头顶,那深邃的夜空晴朗得不见一颗星,只有东边天际一轮水月毫无遮拦地挂那里。

望着朦胧的月亮,可儿不由站住。

她抬脚跨进偏殿,迎头碰上正准备去找她的春喜。

“正准备去看看姑娘怎么还没有下来,姑娘就来了。”春喜笑道,“水已经给姑娘倒好了,再来晚些就凉了。”

可儿一惊,她才刚进入浴盆而已。

“谁?”

门外响起一声闷笑,“我。”

凌雄健的声音传来。

“呃……那个……你不是去视察后花园了嘛……”

可儿本能地捂住胸口,瞪着珠帘外闩上的大门。

“已经瞧完了。你在干什么?开门。”

“呃……好……”

可儿答应着,扭头四处张望,一时慌乱得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开门呀。”

凌雄健有些不耐烦地叫道。

“呃……好的……好的……这就来……”

她终于想起来在找什么了,便伸长手臂去够放在梳妆台上的毛巾。

“你在干什么?”

凌雄健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房里的动静。只听房间里传出像是水流的“哗啦”声。他立刻明白她是在干什么了,不由咧开嘴,露出他那狼一样的邪气笑容。

“等、等一下,我就来,我在找,找……鞋。你……要不……你再,再去哪里转转?”

可儿突然发现,这浴盆的位置放得比以往都远了一些,竟然够不到那条毛巾,不由有些着急。她正想爬出浴盆,却只听门上“叮”的一声响,门闩竟然开了。

放在书案上的烛光晃了晃,室内的光线也跟着诡异地摇晃起来。不知是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还是受了惊吓,可儿的手臂冒出一串鸡皮疙瘩。她本能地静伏进水中,紧张地瞪着珠帘。

随着门闩再次被插上的声音,一只明晃晃的匕首伸进珠帘,将它们往一边拨去。紧跟着,凌雄健的脸出现在烛光下。

“看看我捉到了什么?”凌雄健斜靠在立柱上,望着可儿露出森森白牙。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可儿连下巴都埋入了水中。

凌雄健晃晃手中的匕首,将它收入腰间的短鞘。

“要进来方法多的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他一摇一摆地向她走去,那笑容越发的像狼。

“你……”可儿挥动着手臂想要阻止他前进,却又发觉这样只能让自己更加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忙又收回来,抱在胸前。“你出去……”

她尽量加重语气里的不悦。

“这可是我的房间。”

凌雄健挑着眉,慢慢走过来,将双手撑在浴盆上,低头刻意打量着水中倩影。碧绿的泉水几乎遮蔽不了什么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试试水温,又笑道:“而且,这浴盆好象也是我的。我记得很清楚,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洛阳拉到扬州来的。”

他的手指沿着盆边慢慢向可儿肩头方向划去。

可儿忙又往水里沉下去一点,暗暗庆幸着这浴盆够大够深。

“你,你你你,你先去别处逛逛……”

她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凌雄健定定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答道:“好。”

他立直身体,真的离开了浴盆。可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不由瞪大了眼睛。

而当她发现凌雄健只是为了便于脱掉衣服时,不由着急起来。

“哎呀你……我……我在洗澡……你……你可以等一等再做那个……”

凌雄健停住手。可儿忙咬住嘴唇。

“等一等再做什么?”

他脱掉衣服,□□出上半身,重新伏到浴盆的上方。

“呃,我才不要说……”

望着那肌肉起伏的胸膛,可儿心不在焉地低喃。

她告诫自己不要盯着他看,只是,视线似乎有自己意识一般,不肯离开他的胸膛。渐渐地,那股已经开始熟悉的热意从她的腰腹间升起。可儿突然感到一阵虚弱,整个人差点儿滑入水中。

“也对,”凌雄健欺身上前,冲着她邪气十足地挑着眉。“做就好。”

他的手沉入水下,扣住她的腰,硬将她拖出水面,贴在自己的身上。

“呃,”可儿窘迫地抵着凌雄健的胸膛,“你……会被弄湿的。”

“是吗?”凌雄健将她抱离浴盆,让她的身体顺着他的身体滑下。那瞬间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出声。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拉扯着她的头发,令她仰起头来;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臀抚进细滑的腿间,坏笑道,“好象是有点湿了。”

可儿浑身一颤,无力地倒在凌雄健的怀中。她抬起氤氲的双眸,只见凌雄健目光炯炯地搜索着她的脸。

“我真想你。”他低语着垂下头去。

“我也是。”可儿踮起脚尖,迎上他贪婪的唇。

窗外,一轮水月朦胧;窗内,两个人影交融。都说有水月的夜晚会起风,果然,没多久风势就变得强劲起来……

“那个,你睡着了吗?”

可儿伏在凌雄健的胸前,听着他渐渐平静的心跳。

“唔。”凌雄健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可儿纤细的手臂。他不想说话,只想就这样静静地与她厮守着。

可儿动了动。她微微抬起身子。望着凌雄健闭起的双眼,她的手指小心地沿着他的腹部缓缓往下。

凌雄健脸上露出微笑。然而,当他察觉到可儿的目的后,不禁立刻警觉起来。他握住可儿滑上他左腿的手腕。

可儿坐起来。

“我想看看。”

“不行。”

凌雄健干脆的拒绝。他用力一拉,将可儿重新禁锢在胸前。

可儿恼怒地挣扎着,“为什么不行?”

凌雄健睁开眼,望着她那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眸。

“为什么要看?”他反问她。

“我想了解你到底曾经伤成什么样子。”

她推开他,坐直身体。

“已经好了。”

凌雄健又想揽回她,却被可儿固执地推开手臂。

“已经好了怎么还犯病?”

她弯腰越过他,从床前矮榻上捞过一件衣服套在身上,盘腿坐在他的身侧,一副打算追究到底的模样。

“啊,对了,你能让死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凌雄健嘻笑着打混。可儿捞起的正是他的内衣,那宽大的衣物套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他伸手探入那宽大的衣领,抚过她的锁骨。可儿推开他的手。

“我是认真的。”

凌雄健挑挑眉,撑起手肘,笑道:“什么认真的?”

可儿咬起嘴唇,低了一低头,道:“你曾经说过,我们彼此间要坦诚相待。还记得吗?”

凌雄健望着她,半晌,才谨慎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凌雄健皱起眉,他拉过丝被盖住双腿,道:“只是一桩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事?”可儿也皱起眉,“什么样的事算小,什么样的事又算大?将军的尺度真让人惊讶。”

“说话不要这么冷嘲热讽的。”凌雄健扬起眉。

“那好。”可儿点点头,“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凌雄健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可以说不吗?”

可儿咬咬牙,不理他的讥讽。

“那军旗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代表着凌家军辉煌的旗帜不能挂在旗杆上,反而要收入衣箱?”

凌雄健扬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正要说这事。你是在哪里翻出来的?我好象并没有允许你翻我的衣箱。”

可儿一愣,不由退缩了一点。

“好了,不早了,睡吧。”凌雄健翻过身,背对着可儿。

这是他们新婚以来,他第一次背对着她。可儿不禁有一种受伤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其实我只是将军的管家而已,这些事并不该我管的。只是……”

这算是哀兵之计吗?凌雄健不由眯起双眼,他讨厌别人对他用计谋。

“只是,”可儿深吸一口气,稳住内心渐渐升起的委屈,瞪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好管家本来就该关心家里所有的人,你又叫我怎么能不管呢?”

这只是“管家”的关心?那这管家也管得太宽了。凌雄健冷冷一哼,翻身坐起。

“你想看我的伤?”

可儿点点头。

“只怕你不敢看。”可儿摇摇头,“不会的。”

凌雄健粗鲁地拉过她的手,伸进被子下面,引导着她的手指来到旧伤处,然后放开手。

可儿轻轻地、试探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大腿后,连忙缩了回去。

“疼吗?”她望着他。

凌雄健紧绷着脸摇摇头。他打量着可儿。他不知道他指望在她脸上看到什么样的表情。同情?怜悯?还是恶心、嫌恶?他告诉自己,是什么表情都无所谓,他的伤早已经好了,他才不在乎她怎么想。只是,心底那根自卫的刺仍然敏锐地竖了起来。

可儿再次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疤痕。这疤痕深深地嵌入大腿的肌肉中,似乎要将整条腿劈成两半一样。她的心不由跟着抽搐起来。

她小心地掀开被子。微弱的光线下,那道伤疤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狰狞。不过,就是这样,她也能够想象得到当初他的伤势之重。

“一定很疼。”可儿轻触着那道疤,“他们说发作时会很疼,是吗?”

手指下,凌雄健的肌肉紧绷起来。

“谁说的?”

可儿抬头望着他。

“有伤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回避?”

这算什么?是嫌恶还是悲悯?

凌雄健抽开腿,咬牙道:“我没有什么伤痛。”

“可是你明明……”

她的话突然中断。凌雄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身前,一字一顿地道:

“最后再说一遍。我没有什么该死的、见不得人的伤痛!”

可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眸凝望着他。

望着那张冰冷的脸,可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表面看,是凌雄健不愿意别人提及他的伤,而实际上,是他不愿意让人接近他。如果想要与他和平共处,那就要接受他所设的底限,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靠近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接受这个底限。

她垂下眼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你在意的并不是这伤,你只是不想让我太靠近你,你觉得这样会让你不安全。”

凌雄健惊讶地放开了手。他突然发现这正是他的真实想法,一个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想法。一时间,他竟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狼狈。

可儿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道:“或许,你还觉得这伤是你的一个缺点,你害怕我会因此看不起你。也或许,你觉得需要别人关心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更或者,你不知道怎么接受这受伤的事实,这腿伤害得你不能再从军……”

她的分析就像一支支利箭,每一箭都正中耙心。凌雄健只觉得仿佛在突然间被人剥光了一样,毫无防卫能力。他急促地呼吸着,腮帮也在激烈地抽搐着。

“……我想,正是这个原因,才会使你在伤还没好之前就急着下床,还硬撑着去骑马。也许你是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伤得那么厉害……”

“够了。”

凌雄健猛地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床边画屏上。那精雕细刻的花梨木画屏立刻化为一堆木屑飞溅出去。这女人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吗?他冷冷地瞪着可儿。

“够了。”

他低声重复着,转身下床,拿过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去。又低头压抑住一腔暴怒,转身眯眼瞪着可儿。

“你似乎看得很清楚。不过,你自己呢?真是可笑,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我不需要你时你随时可以走路。这话你可以拿来骗我,可事实呢?你敢说你只想当个管家?”

可儿张着嘴,愣愣地望着凌雄健。

“一个临时的妻子,嗯?”凌雄健讥笑着蹬上靴子,“作为一个临时妻子,你管的事儿倒真是不少。”

他怒气冲冲地从衣架上扯下一件斗篷,向大门走去。走到门边,又转过头来冷笑道:“别以为只有你长着一双眼睛,你的花招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你从来就没有只想当个管家过!”

说完,他用力地一甩门,扬长而去。

被弹开的大门外,一道闪电滑过夜空,狂风吹着被凌雄健留在身后的门,发出“哐哐”的巨响,一声闷雷滚过,农夫们久盼的春雨终于从云层里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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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儿点点头,撩开珠帘看了看当地放置的那个正冒着热气的大铜盆,笑道:“你的手脚真快。”

虽然凌雄健的归来让这一天比平时忙碌了许多,可儿心头却一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喜悦。那感觉就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不,不仅仅是这样,比那个要复杂得多……

可儿摇摇头,转开思绪。她不想分析这种陌生的感觉,只想享受一下劳累过后的轻松与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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