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微微垂眸，忽然间面露悲色。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黑暗中艰难爬行的自己，原本是眼睛的位置此时空洞洞的，满面都是鲜血淋漓。

揽月见状浑身微微一颤，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绝望。

她猜得没错，地上这个狼狈的人影同样是她的转世之一。

这个画面揽月曾在妖界看过，那是被剜了眼睛的小兔子在做最后的求生挣扎。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个人，像是在欣赏一件旷世杰作。

“尊主月牙，哈哈，什么尊主啊，你现在连最低贱的蝼蚁都不如！”

黑影说着，右脚狠狠踩在了地上那人的耳侧，将她的脸露了出来。

揽月看到她在经过良心的挣扎后，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插进了小兔子的心脏，结束了她凄惨而短暂的一生。

揽月双手紧紧攥起，这时候画面一转，天为被、地为席，一个干瘦如柴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趴伏在泥泞的地上苟延残喘着，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后背，揽月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她和萧景曜身为穹主和穹主夫人的那一世。

那般温暖恣意的时光啊，光是想想就足以治愈一切。

至此，揽月对这高台的幻境隐约已经有了预测。

从幻境中脱离而出的时候，揽月嘴角的笑容甚至都没来得及落下。

揽月一步步靠近地上的那个身影，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

这时候，从远处疾驰而来一个黑影，揽月一眼就认出，是那个游离人！

时间长线再次出现，揽月眼前一黑，这一次却是个漆黑无比的山洞。

或许，这才是时间蹊径所包含的真正力量！

揽月毫不犹豫踏上了第三个台阶，这时候，第一台阶的紫阳灵蕊已经隐隐要开花了。

她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喃喃的都是“为什么......”

很快，一个轻巧的身影钻了进来，她微微俯身在小兔子的身边，眼里是阴晴不定的光芒。

那是在妖界被游离人追杀的第二世，四肢尽断，五感剥夺，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绝望死去......

“哈哈，畅快！等着吧，等着吧，月牙，我还要杀你第三次，第四次，让你永生永世都轮回在这无尽的痛苦之中！”

揽月心头闷痛，她没有去看嚣张得意的游离人，而是缓缓趴下，和这一世的自己一起躺在了泥泞之中。

平视之下，揽月看到了自己空洞到毫无所觉的眼神，那是极致的绝望，早已放弃了挣扎。

揽月鼻头猛地一酸，抬手覆在了她的颊边。

在游离人张狂的笑声中，画面再次流转，揽月还没从地上起来，却骤然浸进了一片血泊里。

闻着四周粘腻的腥意，听着那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呼喊，揽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是被游离人追杀的第一世，这一世的她亲眼看着全族被屠而无能为力，最后被硬生生折磨致死......

凄厉之声被掩埋在深林里，四周重归寂静，揽月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

她攥紧双手轻轻睁开了眼睛，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只年幼的小兽目睹了这一切。

他双目惊恐到瞪得浑圆，稚嫩的小脸和萧景曜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揽月心头猛地一抽，大雨滂沱，小兽跌跌撞撞地从丛林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血泊中浑身颤抖，那是恐惧，亦是悲悯。

揽月看到他蹲下身去，徒手艰难地挖出了一个深坑，将所有惨死之人都推了进去。

这一世，是他为她收的尸。

揽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泪水混杂在雨水中无声落下。

她和萧景曜并不是每一世都轰轰烈烈，他们也曾微小脆弱，他们也曾竭尽全力只求一个活字。

他们也曾，素不相识......

天光乍亮，一切暴雨、尸堆、血水还有那个幼小的身影悉数消失不见，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欢声笑语。

揽月恍惚地看着，那是温柔的秋鱼，高冷的癸娄，桀骜的狐狸，明媚的赤荔，单纯的黑熊还有傲娇的幽狼，以及意气风发的月牙。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这是一群心怀壮志的少年少女，他们被月牙所吸引，聚集到了一处，想要创造属于他们的妖界盛世。

“月牙，你当这个尊主吧，其他几个当我都不服！”

“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走，去水妖界蹭吃蹭喝去！”

“喂喂喂！你们等等，我们水妖界快被吃穷了！”

无忧无虑的笑脸从揽月身前飞驰而过，七人嬉笑怒骂，恣游天地。

揽月脸上的泪意还没干，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地又模糊了视线。

黑暗再次回笼，第三阶的回忆至此结束。

揽月定定站在那里，这一次竟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她的身后，紫阳灵蕊次第开放，原本凶残的怨魂们此时或躺或卧在花上，竟露出了平静安宁的神色。

揽月深吸一口气，她仰头望了望依旧看不到顶的高台，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下一世，是紫月和萧将军吧？

时间长线蜿蜒而来，揽月无声坠下，入目是盛大至极的场景。

“让让！让让！”

“快快快！”

喜庆的红色让揽月心弦微动，她举目望去，所有人满脸喜气，笑意盈盈。

火绸束起，红烛通明，这分明是——大喜之日！

“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大婚是族长为萧将军准备的，说是给萧将军一个名分呢！”

“哈哈，早就知道了！你们是没看到，萧将军刚刚听说的时候，那般矜贵的一个人竟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呢！”

“紫让！还在那里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来给老子帮忙！”

“诶诶诶！来了来了！真是的！”

紫让！

揽月闻言猛地看向应声之人，他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普普通通，可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褶子几乎可以夹住一根香。

这就是紫让，后来的仙灵界第五家族长......

揽月心头酸涩，跟在他身后游走在人群中，路过了形影不离的紫敢和紫当，最后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前。

“紫诩，说罢，你还要老子干嘛？”

紫让语含抱怨，但是笑意早已铺满了整张脸。

揽月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紫诩？

他就是剑灵邀华？

那是柔兔族的公主。

是回溯吧？

回溯她的所有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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