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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 作者:且听子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7-02 00:57:15
  • 字数:6058

——我还活着。

还站在这里。

不只是伤口,而是全身,换肤一般,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手,脚,躯干,脸,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并且回复了,十年前真正的那张脸。

肋间被流火攒云贯穿破坏地可算是少了一大块肉的地方,奇异地愈合了。

尽数填补重生。

如同新生肌肤的伤口,看不出一丝刀剑痕迹。

地方,仍是那个地方,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

或者可以说,是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人。

第一个意识是,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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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谷关,是我走过的千百地方里,最适合感受何为疆国,何谓江山的地方。

随意站在城墙一隅放眼一望,便是便是茂草绵延百里,连了几重再几重的青山碧空,延展到不知名的远方。

第五十三章

为何不痛。

猛一惊醒,拉开自己的前襟一看。

却已不是,同一张脸。

低头,便是不算澄澈的,苍蓝如镜的护城河水。

映出我扶着城墙的指尖,和默默凝视河水倒影的眼。

如此神奇。

我不知道为何易逐惜没有杀死我,等我醒过来,似乎已经被扔着自生自灭了数日。

那不知多少的新旧伤痕都一并抹杀了去。

叫人惶恐的鲜嫩与有力。

我攥着衣襟的指间,便渗出薄薄冷汗。

这就是,玄天蛊圣,夺命化剑的力量么。

以人精为养料,夺取,改造,新生——可是为什么,我还清醒着?

又或者玄天蛊圣的意识只是潜伏在宿体潜意识内,只在被唤醒的时刻支配宿体?

看起来倒更像是,被中途硬生掐断了逞醒,徒留了这宛如重造的躯壳。

仔细检查来,才发现双臂肘弯内侧,多了一个豌豆大小的伤口,留着青紫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再多的假设也让我疑惑不决。

直到出了那破烂的屋子寻水洗脸,猛扑了一把水后又对着水里那张湿漉漉的脸,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梢还滴着水珠,傻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也绝对是自己的。

无比陌生,无比熟悉。

十年前,从陆上战到水上,经过河石冲撞鱼虫啃噬再顺流跌下落差三十米的清溪涧后,腐烂损毁,再也无法复原的那张脸,回来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犹记得拆下纱布的时候,沈南寻捧着我的脸叹了一声,说了句,若是复原,怕是要惑人了。平凡些,也好。

仍留着这张脸的时候,从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而此刻,却是阔别的,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如同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纵横着无数细微伤痕而粗钝的肌理被削平,略微扁踏的轮廓,重又饱满深邃。

比不上成璧。

比起易逐惜,倒是不相上下,最多,也只差那么一点吧。

沉敛着张扬的,俊美无畴。

我微叹着笑起来。

十步远的人,也笑起来。

我抬头,眼前就是那两个略带仓促疾行而来,此时又放松得似乎只是偶尔路过看看热闹的两个人。

都着男装的人。

而我对着左边那个杏眼桃腮,端雅而立的人道:“男装不适合你。”

梁秋凉,就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梁秋凉僵硬地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指似乎想指什么说什么,半晌发不出声音。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看着挺舒服的男子,只是皱了下眉头,没多大厌恶或者惊艳的意思,瞟了梁秋凉一眼,略带责怪与嘲弄。

梁秋凉回过神来,却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有阴谋似地盯着我再看了半晌,直直朝前走近来再看了半晌,掩唇半是庆幸半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女装也不适合你……”

我就笑了。

然后听见梁秋凉继续道:“你是谁?”

我的笑僵了僵。

很不着意极难察觉地。

然后,在梁秋凉微微发怔里,继续笑得随意如风,悠远开去。

“我叫莫望生。”我道。

“莫?”梁秋凉一怔,“你是元嘉莫氏皇族的人?”

反是我一愣。

元嘉内战本已白热,莫钟两军只待盟仁城最后决战,单岫理应的中途插手又久久不见响动,却不料一夜忽传尸军重现江湖而使莫钟两军缔结合约,至今休战了近一月。

莫秋阑已失踪数月,莫氏小皇帝在老臣辅佐下苦撑大局,这样紧张得叫人透不过气的时刻,摸不准未来动向而出逃他国的莫氏皇族自该大有人在。

我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相当不错的掩饰身份。

梁秋凉醒悟她的一时语快,掩唇而笑,不再多问。

易生,忆生。

望生,忘生。

白忆生,莫忘生,不如生。

生,才能去感受,去希冀,去争取,去拼搏,去奋起,去放弃,去绝望。

所以轮回跌宕,所以九死一生,所以穷途末路,所以纵马长啸。

也所以我站在这里,观望着纵容着配合着这一切意外的发生。

被不知如何摆脱了段空游回到山庄的梁秋凉带到了这崖谷关。

被因尹世军和成璧联军出迎誉齐进攻,而留守崖谷关的大将杨世威任为守城戍卫长。

极低的官衔,极多的空闲。

让我有时间去想一想,跟了我八年的影翼们,现在在做什么。

曾经的影翼们。

在躲避追杀,葬身荒野,还是已经天涯海角,鱼牧农商。

——易逐惜在扔下我回到崖谷关的时候,应该就发现了。

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发现了。

七万百里挑一,隐忍爆发的影翼,却在誉齐兵马发现被崖谷关守军和影翼包围夹击而后撤的同时,隐没。

隐没,也就是逃窜。

不甚好听,却最能形容。

易逐惜或许只是没发现在地道洞口我留下的十字叠十字的记号上方,还有一个如同羽翼的记号——影主独用的九级隐蔽令。

这才是花了我不少时间以至于差些死于那少年剑下的真正原因。

影主一死,如此险恶环境下继续行动的影翼,只会自取灭亡。

所以我放走白绰,劫走易逐惜,只为争取一些时间和空间,让晋国忙着与誉齐交战,放松对影翼的追杀。

奋起,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

自毁却不然。

也最不可阻止。

即使苏友康再怎么忠于易逐惜,也动摇不了影主印信亲盖的九级隐蔽令。

影翼,本就是这天下间最擅长隐入无迹的队伍。

而最高的九级隐蔽令,则是最危难时才使用,从此天涯陌路,不见影主印信便不再聚首。

也所以邝实邝洗一见那个印记便知我定是大事不妙,即使背负了传递我九级隐蔽令的使命也不愿离开羲园。

而印信,已不在我手上。

连同玄天蛊母一起,在我昏迷醒来之后,不翼而飞。

——若在易逐惜手上,又为何没有趁机下手,以印信召回本就不甘隐没的影翼?

白霜天攻势迅猛,神兵之法初显,也为何没有一点因失去玄天蛊母受制被挟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晋国朝中纷纷扬扬的传言早已压制不住,国主重病,不理朝政。

那些与白霜天勾结的老臣,自是秣兵厉马了吧。

易逐惜怎会突然病倒?如果只是障眼法,他又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不回朝堂主持大局?

而白霜天,似也同时停止了动作。

双方,都在玩什么把戏?

而我也一直没有段空游的消息。梁秋凉不说,我也不会问。

段空游与梁秋凉分道扬镳,究竟是去了哪里?

意外,又是意外。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无心,也无力去管的意外。

比如此刻我眼前一黑——“碰”的一声大响,闷在耳边!!

只剩了我一人。

战事方起,牧民农夫回城避难,少了成群牛羊而愈加宁静和平的草原里,穿梭着鸟雀扑飞觅食的身影。

身后是家国,身前,还是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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