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父亲，苏安很快又重新将头低了下来：“锁芯里面好像有些锈了，钥匙不太能拔出来。”

“等一下要喷一下除锈剂了。”

还会定时定期给花瓶换上母亲喜欢的洋甘菊。

苏安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瘫坐了下来，因为长途行走而疲惫的双腿也得到了些许放松。

“要不先放……”

“可以。”苏安拿起了那一束花，跟在苏明哲身后走进了屋内，又向着供桌走去。

供桌是白色的，在这个家中干净得有些突兀。

自从苏安上了中学，这张桌子在家中出现之后，父亲每天都会精心擦拭一番。

“没关系，今天不是妈的祭日嘛。”苏安摇了摇头，在门口脱下了鞋，“难得吃一次妈喜欢的东西。”

“给我吧，我放过去。”

“不用，我来就可以了。”苏安将手上的塑料袋往后收了一收，躲过了父亲伸过来的手，“你还要准备晚上的生意吧。”

肩带有些向下滑了，苏安在拿出钥匙之前原地蹦了一蹦，利用惯性扶正了自己的背包。

他用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手上微微转动一圈之后，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其中一条，插入了面前的门锁中。

用力转动一下，门在哐当一声之后开了。

……

苏明哲只能将手又收了回去，挠了挠自己的头：“那你顺便帮我把花也插上去，可以吗？”

他手指的方向，摆着一束洋甘菊。

“怎么了，还没进来吗？”苏明哲这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喔喔回来了啊。”苏明哲的声音从里屋里传了出来，不过没能看到他的身影。

苏安没有回应，还在和手中的钥匙艰难地缠斗着。

苏明哲话说到一半，他将钥匙拔了出来。

“可以了。”他淡淡地说道，然后关上了门。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母亲的彩色照片。

她正在恬静地笑着。

昏暗的灯光到了她的面前似乎也变得明媚起来。

但是那温柔的目光下，分明隐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悲伤。

她很美。

也很熟悉。

每次苏安看着照片，都会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只因照片中的母亲眉眼和他的完全一模一样。

“最近学业怎么样？”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苏安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能怎么样，老样子。”

他将已经将事先放在桌上的供盘居中摆好，然后拿起自己买回来的那一袋药果，一枚一枚工整地垒在盘上。

“也是，我确实不用担心你的学业。”

两人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苏安将药果都摆好之后，吮了吮自己因为刚刚碰到蜂蜜而有些黏腻的手指。

太过于甜了。

不过也是，一辈子可不能光吃苦，起码在吃的东西上面，要够甜。

他将靠在一旁的洋甘菊拿了出来，打算将花插在相片两侧的花瓶上。

“苏安啊，我前几天去过几所艺高了。”

“费用有点高，但也不是负担不起。”

苏安手上的动作一滞：“我不是说过我不去艺高了吗？”

“我想过了，既然你想在音乐方面继续发展的话，可能还是去艺高比较好。”

“毕竟从小你都只是自己摸索着自己做音乐，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

“虽然我们家手头上不是很宽裕，但是积蓄还是有一点的。”

“你不要因为钱就战战兢兢的。”

“起码你放心，让你上学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你怎么想。”苏明哲来到了供桌旁，站在苏安身后。

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苏安继续着插花的动作。

“没有什么想的，我去普高。”

“考虑清楚了？”

“嗯。”

“为什么不去艺高呢？”

“我有想读的专业。”苏安将插好了花的瓶子放到了母亲遗照的两边，旋转着瓶身，分别给它们找到了最好看的角度。

他看着面前的遗照，像是在对里面的人说话：“我大学想读计算机，现在就业前景很好，机会很大。”

“我说了，你没有必要……”

“我喜欢钱。”苏安打断了父亲的话，“我更想赚钱。”

“是嘛。”一阵沉默之后，苏明哲摸了摸自己裤子上的缝线，声音似乎有些失落，“你想清楚了就好，那就去普高吧。”

他拖着自己身子，转身回到了客厅，继续准备着晚上要卖的东西。

苏安没有多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向着照片中的母亲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明哲的声音再次从客厅中响起。

“我要出去了。”

随之是一声声闷闷的脚步声，似乎那人正背着许多沉重的东西。

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苏安睁开了双眼。

“那首歌已经写好了，今晚回来我唱给你……”

“唱给你和妈听。”

脚步声停了下来

“虽然是普高，但是我不会放弃唱歌的。”

“学习，这是你留给我的才能，我不会舍弃。”

“音乐，是我妈留给我的礼物，也是我给自己的礼物，我也会好好珍惜的。”

照片里的母亲对他笑着。

……

“爸。”苏安看着苏明哲突然站起身，不由得问了一句，“今晚还出去吗？”

“出啊，怎么不出。”苏明哲回过头看着沙发上的苏安，笑骂道，“你生日是明天，又不是今天，你还怕我12点之前回不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安指了指屋顶，“刚刚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街上也没有什么人，生意肯定不会好。”

“而且你要是出去了之后下雨也麻烦。”

“麻什么烦，我这不是有棚子吗，没事的。”苏明哲摆了摆手，继续迈开了脚步。

“其实，你现在不用这么忙了。”苏安无奈，看着已经将走到了门前的父亲，只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讲了出来，“我现在有兼职，工作室也有赚钱。”

“毕业也没多少年了，我到时候也出来工作了，工资不会少。”

“你的腿今天应该会痛吧，别出去了。”

看着自己父亲逐渐花白的头发，苏安眼底流转着莫名的神色。

“就你赚的那一点钱，光够我们两个自己用管什么事。”

“你还没当过家，不知道要花钱的地方还多了去了。”

“多赚点钱总是没错的。”

苏安站了起来：“但是你那边现在生意也不太好了吧，现在大家都很少买那些东西了。”

男人停下了脚步。

“怎么，嫌弃起我来了？”

“没有，只是我感觉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苏安背起了自己的包，站到了苏明哲的旁边。

“怎么了，你也要出去干活？”

“我去工作室，还有编曲没有做完。”

“那就一起出去吧。”

“爸，合着我的话你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啊。”

“倒也不是，你说得是有一点道理的。”苏明哲将手抬高，搂住了微微弯下了膝盖的苏安的肩膀。

“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生活的重担背在自己身上，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吧。”

“那你怎么还……？”

“你让我善始善终吧，既然要退休也不差这一天了，我做完今天就听你说的，不做了。”

“那说好了。”苏安生怕自己的父亲反悔，连忙说道。

“行了，臭小子。”苏明哲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后脑勺，“真是长大之后就不怕老子了。就算打你，你都不觉得痛了。”

“长大是长大了，但是打我还是会痛的。”苏安摸着自己的头，可怜兮兮地向父亲卖着惨。

“啧，装。”苏明哲没有再理会苏安，自顾自地走出了门，“我走了，你也走吧。”

“记得锁好门。”他走出了几步，似乎有些不放心，回头向着屋里的苏安提醒道。

“知道了，我记得的。”苏安比了个ok的手势，“你去吧，早去早回。”

“嗯，我知道了。”苏明哲这次终于迈开了大大的脚步，似乎不会再回头，“我回来会给你买蛋糕的。”

“行。”父子之间的默契让苏安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他锁好门之后，没有多看四周，向着和苏明哲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只是驻足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呆呆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

臭小子。

苏明哲挠了挠头：“辛苦你了，中三这么忙，还要麻烦你绕路去买药果。”

“爸，我回来了。”苏安想顺势拔出门锁中的钥匙，不过这个动作似乎比想象中的要难一些。

“生锈了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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