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对待山上的所得，前进大队的队员遵循的都是本地的老规矩——谁弄回来的东西，就归谁所有。1

因此，这年轻姑娘方才所说，看似很有道理，其实不合规矩，她这是在强词夺理，故意找茬，成心给村北沈家找不自在呢。

众目睽睽之下，钱丽娜就是想否认，都没法儿否认。

钱丽娜否认不了，就只好硬着头皮认了:“是啊，我们家是靠那窝野鸡发了点小财，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家那是靠劳动致富，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家说三道四的？！”

不过，有一说一，这年轻姑娘虽然满嘴歪理，但人长得还挺标致的。

不少人都看不惯钱丽娜，却苦于没有机会收拾她。

现如今，沈福盛当众借钱丽娜的短，立时就有人附和道:“沈书记，你没记错，几个月前，钱丽娜家确实弄到了一窝野鸡，也确实把那窝野鸡拎去公社卖掉了。我记得很清楚，钱丽娜曾经吹嘘过，他们家靠那窝野鸡，赚了将近二十块钱，发了一笔小财呢！”

钱丽娜确实这么吹嘘过，而且是不止一次的当众吹嘘过，在场众人之中，不少人都是人证。

沈静芝缓缓点头，深以为然:“嗯，我也看出来了。”

哼，这死女人，竟然当众给自家使绊子，当真是好大的狗胆啊！

就在沈静芝摩拳擦掌，准备走上前去，教钱丽娜做人的时候，沈福盛开口了:“钱丽娜，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春天，你丈夫顾荣生在后山发现了一窝野鸡，当时你们家直接就把那窝野鸡拎到公社去卖了。怎么样，我没记错吧，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对吧？”

奈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共四百多号人呢，这里面就有不那么淳朴的，见不得别人家发财，非要给别人家使绊子的。

“这头野猪原来是凤凰山上的吧？凤凰山是属于集体的，按理来说，这头野猪就应该是属于集体的。既然野猪归集体所有，那么甭管是沈家弄来的，还是陈家弄来的，都应该毫无保留的上交集体，然后由集体统一安排，平均分配给个人才是。凭什么其他队员只能分到一斤野猪肉，她村北沈家却能够分到三百斤野猪肉？这不公平！”

说这话的，乃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

总的来说，前进大队的乡亲们还是比较淳朴的。

要说起来，钱丽娜长相虽然颇为动人，性格却很不讨喜。

尤其是结婚之后，她仗着婆家有个干部亲戚，就在前进大队里横行霸道，没少欺负人。

在这种氛围之下，今天之前，整个前进大队，就不曾有队员主动上交过自己在山上的所得。

前进大队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以沈福盛为首的领导班子又比较开明，并没有将大锅饭政策贯彻的很彻底，并不强求队员将自己从别处获得的东西上交集体。

换句话说，在前进大队，凭自己的本事赚到的外快，上不上交集体，全凭自愿。

沈静芝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完全想不起她是谁，就问沈兰川:“这女的谁啊？”

“这女的叫钱丽娜，是来这插队的知青，来了好几年了。去年秋天，她感觉回城无望，就嫁给了咱们大队的记分员顾荣生。顾荣生家有个亲戚在公社当干部，在那个亲戚的帮衬下，钱丽娜一结婚，就当上了咱们大队的保管员。”

钱丽娜这种双标言论一出口，都不用沈福盛出马，就有好些个人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怼她:

“同样是从凤凰山上弄来的野味，你们家没有上交集体，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村北沈家上交集体？”

“就是就是，你们家连根鸡毛都没有上交集体，却要求人家村北沈家将上千斤重的野猪全部上交集体，凭什么呀？”

“嗨呀，你们家在山上捡了一窝野鸡，是劳动致富，人家杨佩琴打死一头野猪，就不是劳动致富了？简直岂有此理！”

“就你这种满嘴歪理的货色，还好意思喊不公平？我呸，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

这一刻，也不知有多少张嘴在喷钱丽娜。

身处暴风中心的钱丽娜，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都被喷成这样了，钱丽娜依旧毫无悔改之心，居然恼羞成怒的回嘴道:“你们是不是傻？！我要求村北沈家将野猪毫无保留的上交集体，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想啊，要是村北沈家将野猪毫无保留的上交集体，你们就可以平分一整头野猪了，到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两斤左右的野猪肉。而现在，村北沈家藏私，给自家留了好几百斤野猪肉，却只给你们每个人一斤野猪肉，这就相当于，他们家害得你们每个人都少分一斤野猪肉。村北沈家在害你们，而我处处为你们着想，可结果呢，你们不去指责村北沈家，却来指责我。你们说说看，你们是不是不识好歹，是不是傻？”

在场众人虽然大多没有读过什么书，不少人连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不懂，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还是能够明辨是非的。

绝大多数人心里都很清楚，钱丽娜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往自己脸上贴金，往村北沈家头上扣屎盆子。

神特么的为了你们，钱丽娜这么做，分明就是在为自己谋好处，分明就是眼红人家村北沈家，想要故意栽赃陷害人家呢！

说到这儿，沈兰川撇了撇嘴，嘴角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反正钱丽娜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会挑事儿了。”

理论上，正如这年轻姑娘方才所说的那样，凤凰山属于集体，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属于集体，源自于山上的野猪，确确实实应该归集体所有，不管是谁弄到的，都应该上交集体，再由集体公平公正的分配给个人。

但，这仅仅是理论而已，在很多时候，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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