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回忆起那个场景，许青平就忍不住想到自己成了杀人犯吃枪子儿的画面。

他被两个公安审问了之后，心理情况更加恶劣。

“你不觉得你给自己找补的样子和我们离婚的时候很像吗？”

许青平怔了一下，胸口仿佛被重重砸了一锤，那些被他无意识封闭起来蒙蔽自己的回忆破门而出，将他岌岌可危的脸面冲击得一干二净。

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完了...

沈亚珍仔细观察了他的状态，猜测他现在脑子一定很乱，还没空想怎么起诉的事情。

于是她也没有开口提醒，而是冷声回了一句，“我信不信很重要吗？”

“事情已经做了。”

“...亚珍？”许青平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忽然焕发出神采，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铁门前，“亚珍，你是来保释我的吗？”

“...”沈亚珍冷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冰冷的态度就是最好的回答。

周洛牵扯进来本质上还是因为她们，要是许青平真的起诉告了周洛，不管胜没胜诉，她们都给周家添了麻烦。

所以她还是希望在此之前，能把许青平控制住，让他不要狗急跳墙地乱咬人。

沈亚珍听完当然想法和她一样。

公安做完笔录之后便走了，沈亚兰带着丝丝忧虑回到病房，单独找机会跟沈亚珍说了许青平的事。

许青平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们曾经那么相爱...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了？”

他缓缓摇着头，重复着地解释着自己，“...亚珍，我就是一时冲动，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你，你可以相信我吗？”

周洛当时流了很多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人捅了多深。

现场有凶器、有证人，所以许青平很快就被带上手铐拘留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处于惊惶之中，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他呆呆地坐在拘留室内，短短几个小时，整个人像老了好几岁。

沈亚珍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不一样的，你只要相信我，肯定不一样的！”

他不肯承认，固执道：“亚珍，我们离婚之前我就说过，我绝对不会再犯了，如果有你的信任，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沈亚珍神情陌生地看着他，“许青平，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骗自己的吗？”

“...”

她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发现你跟那个女人之前，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是你亲手摧毁了我的信任，凭什么又要求我相信一个有‘案底’的人？”

许青平喉咙哽住，有些难堪地捂住了脸，浑身的气质瞬间了无生气。

“那你来干什么？”

“是想看我有多狼狈吗？”

“还是觉得，看到我的惨样会解气一点？”

沈亚珍抿着唇，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最后到底有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许青平呼吸滞了滞，随后放下手，通红的眼看着她：“...什么意思？”

沈亚珍道：“做错了事就是要承担苦果的，你一直逃避，到最后却把事情弄成这样，到了现在，你还想逃避吗？”

许青平沉默了一下，颤着声道：“可是我要是坐了牢，年年怎么办？”

“她一定会被很多人欺负的！以后长大了，她有我这么一个做过牢的爸爸，做什么都会更难啊...”

提起女儿，沈亚珍明显眼中有了愤怒，“这点你不用操心，因为年年现在已经被欺负过了。”

许青平抬起头，“什么？”

沈亚珍讽刺道：“我跟你离婚之后，年年已经被很多小孩取了外号，说她是没爸爸的孩子，还孤立她。”

“这些都是你造成的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个有坐过牢的父亲的标签。”

“她确实很难，可谁叫她是你的女儿呢？”

“她生来就被你这个父亲拖累，也是她的命！”

“你现在才考虑这个未免太晚了。”

沈亚珍咬着牙说完，心里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替他瞒着出轨小三。

如果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今天的结果会不同吗？

再怎么样，父亲出轨的名头也比坐过牢的名头要好上不少，至少不会影响她以后上学读书的问题。

许青平脸色惨白，愧疚在心底翻涌着。

沈亚珍默默握紧了拳头，又加了把火，“别逃避了，虽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但你要是真的为年年好，就好好在里面改造，至少出来的时候，我会告诉年年，她的父亲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许青平两颊咬紧，“重新做人的机会？”

“...一旦进去，我后半生就毁了，还有什么重新做人的机会？”

沈亚珍道：“如果你的后半生全都在老师这份工作上，即便你现在被保释出去，那也已经毁了。”

“但你自己也知道，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有很多种可能，并不是履历不干净就全毁了。”

“你我都读了那么多书，大道理我不想讲。”

“但我希望你明白，所有的尊重和信任都是建立在良好的人格上。”

“而且，或许等你出来之后，世界已经是一番新天地了...你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的过去没人在意。”

许青平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望着沈亚兰。

这是他们离婚之后第一次这么坦诚布公地说这么多话。

说内心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沈亚珍话里话外都是在让他认罪伏法，不要走偏门逃避责任。

这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她口中描述的那些却让他生出了妄想。

这个社会的变化有多快他们都能感受到，或许多年以后出来，真的是一番新天地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就算有人说什么闲话，也足够让他们淡忘。

还有年年...如果没意外，这大概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绝对不会想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以前...或许他真的方式用错了...

只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在里面，你会跟年年提起我吗？”许青平本想问她们母女俩能不能来看他。

可是一想自己都干了什么，瞬间就羞愧地无法说出口。

沈亚珍很想拒绝，但嘴上却道：“我当然会提，我会让她记得，她曾经有过一个很好的父亲...”

许青平笑了笑，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脸上。

“但是他变了。”

“...”

“他做了很多错事，死不悔改，后来只能到牢里改造。”

许青平眼神失望。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

沈亚珍看着他，“会变坏，也能变好。”

“我不知道他今后出来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但如果他变好了...”

许青平紧张起来，“我会的！我一定改正错误，变成一个好人！”

沈亚珍没接他的话，淡淡道：“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许青平眼眶含泪，“亚珍！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沈亚珍已经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许青平双手握住铁栏杆，激动地大喊：“亚珍！你等我，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的！”

“你等我出来找你！”

沈亚珍没有理会，走入一个拐角，表情立刻变得讽刺。

等他？

他怎么会这么天真？

她面无表情地跟公安过完手续，一身轻松地走出大门。

冬日的阳光温度不高，但照在脸上，仍会让人觉得温暖。

她看着公安局门口小团小团扫拢的积雪，轻轻扬起了笑容。

从一开始，她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老老实实接受审判，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至于说的那些话，大多也是违心的。

她根本就没打算让年年再和他接触。

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在他出来之前就搬走，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人确实会改变，许青平说不定出来之后真的会变好。

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沈亚珍重新将围巾套在脖子上，双手插进了衣兜，在萧瑟的微风中，迈步离去。

...

因为有沈亚珍的劝说，许青平压根就没想过要起诉。

在她离开之后，态度极为配合地认了罪。

最后以两年零三个月的有期徒刑吃了牢饭。

他精神比刚进公安局的时候好了很多，每天都在期待出去的那一天。

公安们都奇怪，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但许青平没有说出来，他只在心底盼望着，自己有和沈亚珍母女俩重逢的时候...

他会用最好的面貌去见她们，他还是那个所有人都称赞的好老公、好父亲...

...

周洛没事，姐妹俩都松了口气，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周琼华母子俩便出院了。

他们回来不是探亲假，一共只有十天，所以要提前回上岭村。

好在周洛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只要不大动作就不会有影响。

临走前，沈亚兰还是带着他们在县里吃了顿饭，逛了逛。

随后，才送他们上了火车。

年过了之后，不少人已经开始返乡，车站里人来人往。.

她强忍着自己厌恶的眼神，走了进去。

虽然她并不想再跟许青平见面说话，但为了救了她们的周洛，还是去了公安局一趟。

许青平被周洛打晕之后，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正好被几个压着他的大叔扭送进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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