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内容，关龙飞心中亦有一处不解，略作沉吟，询问道：

“有一事在下还是不大明白。”

关龙飞猛地睁开双目，抬手握剑，看向阁楼门口方向。

而钟鱼表情不变。

“为什么我能来到这几百年前把东西交给姑娘，山神大人既然有这伟力，为何不曾已经改变这既定的结局？”

关龙飞讶然，想到了那复苏的山神，都说是大恐怖，以及从那个任二处流传出来的各类言语，既然都这么说了，心中沉吟，那就随遇则安吧，毕竟他只是个赶鸭子上架的普通人。

屋中渐渐沉默下来。

方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突有一股阴气逼迫而来。

关龙飞不明所以，但他还有一个疑问：“山神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他不把那邪修和莫成彻底解决。”

“莫成？。”

钟鱼忽然笑出声来，眼神冰冷：“等你回去后就知道了。”

关龙飞眼前的视野微亮了下，然后就恢复正常。

已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阁楼之中，屋子里应有尽有，素净雅致，一侧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红色嫁衣，显然未曾动过，而一身白衣的钟鱼神色浅淡，坐于蒲团之上。

关龙飞收回视线，眼中没有半分欲望，他把一页婚书，放于钟鱼身前，道：

………………

回去后？

“其实那邪修和莫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强。”

上面的内容并不是山神休妻，而是钟鱼休了山神，最后的最后，任何还是给了钟鱼最后的一点私心，是她休了自己，不会被千夫所指，也能再找个好人家……可是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重要了。

手掌轻抚着。

那一页书挥洒着文字，慢慢流淌向钟鱼的方向，只是毕竟隔了多年岁月，泛黄的文字却是如此生动。

钟鱼答道：“他做不到的，如果这样的话，就没有你们了，但是他也忘了，我不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就算没有这身份，我依然会这样选择，就像我答应嫁给他一样，他能爱苍生，为何我不能，。”

“那为何……”

关龙飞按剑，徐步往前，从窗缝向外看去，旋即背后发寒。

见得了一众鬼物，身穿暗红色长袖衣衫，抬一十八抬大红轿，自山下而来，有唢呐声音自雾气传来，此当是红事喜乐，却奏得丧曲白调，鬼气森森。

一般人婚嫁所用的大红色，颜色热烈，能够驱邪，而这些鬼物所穿的红是那种暗红之色，色泽不正，在鬼气当中影影绰绰，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凝固的鲜血。

关龙飞脑海里曾经看过的电影画面再脑海浮现，红白双煞，人间至煞。

可为什么？明明说的是钟鱼嫁给山神，山神解决干旱，多年后才被偷袭，可现在这情况是已经出事了。

关龙飞回头看了一眼钟鱼，显然她现在还处于弱鸡状态。

要是让那些鬼物闯将进来，一切皆休。

而以他的实力，最多堵门一会，就会被这鬼斩了。

钟鱼睁开眼睛，收回手掌，似乎打算和这鬼娶亲拼个你死我活，而关龙飞也看到来接亲的鬼物当中并没有山神的存在，见到钟鱼起身，右手抬起虚按，轻声道：

“小鱼儿。”

钟鱼疑惑看向关龙飞。

关龙飞张了张嘴，可是嘴里发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关龙飞”道：“怎么能让你受这罪。”

少女一怔，然后瞪大眼睛，道：“你……？”

任何，笑道：“能再见一面，就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我见过那个时代，很好，未来的你会喜欢的。”

“今日这花轿，我来吧，我娶我自己，这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声音微顿，斩钉截铁道：

“也该做个了断了！”

当，当，当——

清脆稳定的敲门声落下，穿着暗红色衣物的鬼物抬着红轿，寂然无声地站在阁楼门口，一青面獠牙的恶鬼，嗓音渗惨道：

“夫人，吉时要到了，还请上轿。”

门内自是没有反应。

这老婆子模样的恶鬼并不意外，又敲门呼喊了几次，见门内钟鱼仍不回应，便有两名极为高大健硕，青面獠牙的鬼物上前，准备强行撞门。

可还没动手，只听着吱呀一声，那楼阁木门竟然主动开了。

群鬼讶异看去。

身穿红色嫁衣的钟鱼已经站在门前，甚至于已经主动盖上了盖头。

双手叠放腹部。

只是一言不发。

这一幕倒是出乎预料之外，而那群恶鬼诧异之后，也只是当做这拒绝山神的女子，终于想通了想要这荣华富贵了，倒是省了一番麻烦，不过可惜等待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它们被压制数百年的怨气：

“夫人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上轿，上轿。”

“你们几个没眼色的，还不快快让开！”

众多恶鬼齐齐分散开，却也呈现包围模样。

轿子微微往下倾，有妖七窍流血的丫鬟拉开了轿门的帘子，等到新娘沉默不言地坐上了轿子，这才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十八只大力鬼齐齐发力，把这轿子抬起，阴惨惨的唢呐声音再度响起来，老妇模样的恶鬼脸上挂着难得得意的笑容，尖着嗓子喊道：

“起轿！”

“上山！”

一众恶鬼簇拥着暗红大轿，浩浩荡荡地往山神庙而去。

沿路早有诸多人凑在了道路两边儿，在轿子路过的时候，就不断地鞠躬弯腰，口里说着些恭贺的漂亮话，眼睛则是往红轿子上瞅着，只要钟鱼上了山，这清水河就会再有水了。

………………

钟鱼上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长舌鬼耳中。

他霎时站起，眼底有无边惊愕狂喜：

“果然愚蠢，这就信了，今天就是我登神位的日子”

“你没有欺瞒我？！”

“小的不敢！”

“哈哈哈，我们终于不用受这鸟气了，任何，钟鱼你们都得死。”

小鬼跪地叩首，将那钟鱼最终出门，已经身穿嫁衣，坐上红轿被抬下山来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最后说那十八抬大轿已经到了山神庙。

这件事情很多鬼物都瞅见了，真的不能再真。

长舌鬼左右来回踱步，面容欣喜几乎按捺不住，旁边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诧异，道：“我就不信任何还能藏着掖着躲起来，这可是他日日夜夜都要完成的事，现在我帮他完成了，他可要好好报答我这个兄弟，用命补偿就好了。”

“还是要小心为上。”

莫成不在意地摇头道：“无妨，任何梳理地脉，四处奔波的时候，这山神庙已经被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万民阴阳都汇聚于哦身上了。”

“他没有香火，就没有道行，武艺用来护身尚可，伤不得我，便是能伤了我，那我们这些年的隐忍算什么，而且你要自信，我们可是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无论活着还是现在，只要毁了他，灰飞烟灭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按照推算，他没了香火后剩下的修为，甚至攻不破我的防御。”

声音微顿，复又似想起来什么，呢喃道：

“是了，我才是最厉害的，从小就是，他赢不了我的。”

“他原本就不如我。”

“他若是乖乖居于我只下，暂且放他们一命又如何？可他不愿意，那么不是我的错，是他的错。”

转头对叩首的小鬼道：“且去，将那些生东西准备好。”

小鬼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事成以后，新神上位，百鬼夜行不在被束缚，他们的时代要来了。

彼时木已成舟。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鬼叩首道是，往后退了出去。

邪修深深吸了口气，虽是他指定的计划，却有生前心绪激荡之感，呢喃道：

“终于……到这一天了。”

当即吩咐了群妖众鬼，大开宴席，只是未能饱腹一顿，来一顿鲜活味美的两脚羊肉，让那些恶鬼有些遗憾，但是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对于山神他们并无愧疚之意，要不是因为他，他们也不会变成鬼。

大喜之日他们横死，那么今天这个大喜之日，换他绝望而亡了。

……

任何回到山神庙，看见群阴兵，饮酒食肉，欢呼祝祷之音不绝于耳，一片热烈。

他看了一圈，内心苦涩，但是对于钟鱼肯了这个事实还是窃喜的。

任何端酒敬诸妖鬼一盏，旋即让诸鬼自便，今日美酒美食，须得尽兴才好，让这群魔乱舞一幕更为热烈，方才回身对那道人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诸位放开吃喝。”

“各种富含灵气的食物管够，诸位尽兴。”

群鬼笑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人自便即是。”

于是山神便回到了那豪华的山神庙，那模样依稀还有往日居所的样子，却又要比生前的居所更奢华，他迈步往前，远远看着后面院落，主屋亮起了灯光，钟鱼带着盖头的剪影落在窗上。

一步一步迈步往前。

人间有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亦有此感。

推开门，见到红烛旁边，钟鱼身穿红色嫁衣，盖着盖头，安静坐着。

月下观花，灯下观美人。

任何咽了口唾沫。

不知多少次梦中所思，梦中所想，今日即将成真，狂喜地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就更清晰一分。

他终于再次找回了他的小鱼儿。

从青梅竹马，到互生情意。

离别之际，相思之苦，大喜之日，生死别离。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一场幻梦。

任何坐在了钟鱼身前，轻声道：“钟鱼……”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含笑道：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我听到这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其实挺开心的，清水河的事我正在解决，其实没必要这么做的。”

“我不会强求的。”

钟鱼似乎迟疑了下，还是伸出白皙手掌，拈起一杯，低头红袖掩面。

任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大醉。

他是对不起钟鱼的，有些话也只敢接着现在的酒意来述说，当他开口的这一刹那，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不是因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也不是喜极而疯，是真实感觉一切都在超难，动作，思绪，体内的法力都再变慢。

这时候哪里能不明白，这酒里有问题。

安静的主屋红光四起，这不是喜庆的红装，而是鲜血饿颜色，四周涌出黑气，不知什么时候，群鬼已经把这里层层包围

山神庙如同泡沫一般破碎。

“哈哈哈，任何你也有今天。”

莫成得意的笑着，只有这个时候，这一天，任何才会放下戒心，不借助他人身体，喝下这杯毒酒，面对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有人以分身，假身成亲的。

“莫成？”任何发现自己的法力断断续续，想要电动山神神力，却源源不断流入一只长舌鬼身上。

“是我。”

“要怪就怪你没有斩草除根，没有以绝后患。”

“我说过你不如我，换做是我，哪怕杀死了也会杜绝他变成厉鬼复仇，可你没有，你没想到这里去，这证明你比我差，凭什么你能功成名就，凭什么你能成为山神。”

“你就是一个废物，你怎么配的。”

“让我见见你脸上的绝望吧，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莫成宛若疯魔，仰脖饮酒，所有的痛苦就要终结了。

“给我死！”

他阴森大笑，一爪抓向沉默不语的钟鱼，他就是要任何亲眼看着他的妻子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任何想要起身，可体内那股力量不断蚕食他的法力，原本金色的香火之力，变成一团黑色的气息，充满负面情绪。

这是被灾害困扰，众生的怨气。

他来不及救钟鱼了。

话音尚未落下，钟鱼身上的红嫁衣破碎，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已经当头劈落！

“你说的都对！”

“但是我拒绝。”

“我就是我，不是谁的转世，也不是谁的替身，这句话不仅是给我的，也是你的。”

“他说以后你不用再背负这个责任了。”

即便钟鱼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此刻却不免有些微妙的感觉，看到那婚书样式里的内容，略微有了些讶然，冲着关龙飞点了点头，道：“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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