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随乌泱泱的人群，继续往祠庙深处走，几乎每一盏灯笼旁边，都有吆喝买卖的生意人，摊位就是一个大包袱，随意铺在地上，四个角拎起来打个卷，就能背起来混入人群。

兜售的东西五花八门，叫卖声花样百出，卯足了劲揽客，也有沉默寡言的，双手拢在衣袖里，微眯着眼，爱买不买。

舟子瞥了一眼杜小草手中的画轴，惊咦一声:“这画好生奇怪，像是画中的人像成精跑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卷轴。”

杜小草没吱声，把画轴收入芥袋中，心中对这座祠庙的忌惮多了几分。

杜小草买了十几样小东西，意犹未尽，看到拐角里有人卖画像，一张张栩栩如生，清一色都是巫疆天巫，唯二的例外是秦紫胤和若吾仙君。

那人喊住她，“姑娘，我这里另有一副画像，你看看想不想要？”

说罢递给杜小草一个古拙画轴，纸张略微焦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展开仔细看，画上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极淡极淡的墨迹，依稀能看出是一副男子的人像，风姿飘逸，衿印齐全，写着“紫胤公子”的名讳。

杜小草起初莫名其妙，渐渐地回过神来，震惊无语地看向卖画人，那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同摊位上的所有画卷，无影无踪，仿佛之前的场面是幻觉。

杜小草气笑了，“你是失心疯了吗？谁肯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俩人的画像？”

“姑娘你不就很想买吗？”

“我没这么银子。”

妇人点点头:“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那胡子是黏上去的，脸上还抹了灰土，明明是个白净面皮，非得弄得乌漆墨黑，我看不清他究竟长啥样，就看见他后脖颈上有一个蜘蛛刺青……”

杜小草看向觳觫不安的小族长，他咬牙切齿地怒骂，说蜘蛛是他那个部族的图腾，

“面皮白净，身材魁梧，纹身在后脖颈上，是我们族中巫老的二儿子，巴扎……大巫要害我！”

杜小草心说果然，问妇人记不记得恶人长什么模样？

“给金子也收。”

杜小草噎得没脾气，掉头就走。

杜小草没把这点变故放在心上，火蛛部的内讧而已，司空见惯。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能不能平安回去还两说呢，万一死在半路上了，别指望我们天芒部给你报仇，你活着是族长，死了就是尸体，谁需要一具尸体的忠心？”

天芒少族长话说得十分冷酷，却是实情。

杜小草心中讶异，她如今在巫疆的声望跌落谷底，谁肯花钱买她和秦紫胤的画像回去祭拜供奉？

她问摊主多少钱一张？

如果她没猜错，刚才冒出来的神秘人，十之**就是祠庙中供奉的神灵，不管他现在是正是邪，总算还念着香火情，把这张空画轴给她送来了。

今日庙祭，来的人大多冲着可能有的“巫赐”，光滑如镜的崖壁下挤满了人群，乌压压一眼望不到边。

那巫灵也没有让众人失望，崖壁上很快浮现出许多珍宝，还有一位婀娜多姿的巫女，眉目灵动，眼波流转，栩栩如生，穿戴的也极为妍丽，周身许多不起眼的佩饰，都被懂行的人一一说出来历。

杜小草蹙眉，问舟子:“这崖壁中还能飞出活人？”

舟子摇头:“从前没有过，这是头一次，不会真的飞出来吧？”

说话间，崖壁中的女子越来越清晰，低垂的长睫、衣摆的褶皱、眉心的花钿，全都逼真得让人咋舌。

寻常的画卷再逼真，人都是平面的，崖壁中的这位女子却是活生生的。

杜小草对她会不会走出崖壁寻觅“有缘人”不感兴趣，重新拿出刚刚得到的神秘卷轴，画像虽然已经空白，纹路依旧残留，仿佛淡到极致的水墨画，没了从前的鲜活灵动，却依然有淡淡的灵气萦绕，如此才能维持千年不腐不朽，没有被光阴岁月消蚀殆尽。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画中人就是秦紫胤，岐山古驿中的那个秦紫胤。

杜小草很想知道，如果她拿着这个空白画轴去了岐山驿，那一缕执念能不能重回画中？

方才那位神秘摊主只卖给了她画，没有馈赠画匣，她耽误损了画轴，去路边一座颇为雅致的店铺里买画匣，选了最好的红檀木盒，木质精良，纹理细腻，灵气充沛，价钱也颇为昂贵。

出来时，楹娘正跟舟子抱怨:“祖巫忒偏心，弄出一个如花美人给你们看，怎么不变出一个俊逸郎君给我们看看？”

舟子笑而不语。

祠庙中的巫灵却像听到了她的心声，真的满足了她的愿望，只见崖壁上的婀娜女子渐渐隐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衣衫华贵，气度矜贵，虽然穿戴的首饰巫装，却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巫疆人。

是秦紫胤，年少风流的紫胤公子。

杜小草惊呆了！

一旁的舟子也傻眼了，三两下拨开人群，靠近了崖壁仔细地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就是秦紫胤。

“祖巫疯了嘛，变出这么个玩意来？他可千万别走出来，走出来立刻就得被围殴打死！”

杜小草心思急转，搞不清巫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沉吟纠结的时候，崖壁中已经开始飞出珍宝，率先飞出来的是一个青玉鼎，三足两耳，莹润澄澈，悬浮在半空中滴溜溜急速旋转，依稀可见鼎中有一条大江，波涛粼粼，一头七彩麋鹿游曳其中。

这青玉鼎以及鼎中炼化过的大江且不提，只说这头七彩麋鹿，就是万年难遇的奇兽。

舟子喜出望外，不要命地往前冲，想把这个青玉鼎抢到手中。

周围其它人的心思也差不多，一窝蜂的挨挨挤挤，道行低微的早就被挤得不见了人影。

杜小草很喜欢这头七彩麋鹿，尤其喜欢鹿角上挂着的那条赤色披帛，像极了她千年前遗落的宝贝，是她及笄礼时，祖父送给她的，居然落到了巫灵手中。

她是若吾仙君，逡巡在崖壁中的宝物她或许没辙，已经飞了出来，再想溜回去都不成。

众人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从头顶踩踏而过，再落地时，已经站在山巅上，手中抱着那个三足两耳的青玉小鼎。

摊主比了个手势，非常夸张的价钱，能买下楹娘那座酒铺还有剩余。

天芒少族长哈哈大笑:“那些巫老不想害你才是怪事，凭你这点本事也想子承父业坐稳族长的位子？劝你回去以后乖乖退位让贤……”

“已经闹成这样，我退位让贤也没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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