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仙子恨得咬牙，强逼着自己把眼泪憋回去:“我不需要扈从，一个都不需要！”

“这是你自己说的，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找你师尊，商议怎么提防邪妖偷袭，入夜之后，麻烦更多。”

夜色暗沉，血月一轮。

篝火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火红，酒水和美人让邪妖亢奋，将近三百名仙子，足够他们畅快一晚上。

黑岬把菡仙子绕进去，故意吓唬她:“你师尊虽然年纪大了点，美貌冠绝全城，邪妖那边很多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你去提醒她也小心一点。”

邪妖第二次出动，经验丰富了不少，有条不紊地制伏被掳的“仙子”，仅有一人自爆成功，其它全部被制伏。

数十名“俊彦”被单独踹出来，吊在高高的屠架上，面朝城头方向。

被掳的仙子照例被震碎衣衫，犒劳建了奇功的邪妖。

杜小草当即催动水晶罩，把在场几人都罩住，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弥漫，被她用火翎剑灼烧殆尽。

菡仙子沾光躲过一劫。

“怎么回事？邪妖这么快去而复返？！”

菡仙子踌躇片刻，忽然指着黑岬:“你跟在我身边！”

黑岬一怔，沉下脸，他跟在菡仙子身边，谁来看顾杜小草？

洛风碍于家族，只能中立，不能正大堂皇的出手，秦紫胤虽然能出手，却经验不够，关键时刻也需要帮手。

这种事防不胜防，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放眼城中所有仙子，邪妖最想掳走的，绝对是她，她在风口浪尖上，刚才没有遭殃，是因为恰好在师尊身边回禀事情，下一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菡仙子，兵者诡道，邪妖刚刚来过一次，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沉浸在美色中，城头士气低落，戒心懈怠，这个时候再来偷袭，事半功倍。”

跟上一次相比，这一次被掳走的人数翻了三倍，其中三分之一是男子，属于被搂草打兔子的倒霉鬼。

黑岬看着她，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你身为妖祖的靠山大弟子，师尊没给你安排扈从？一个都没有？”

菡仙子一怔，秒懂他的威胁，一个不贴心，不效死的扈从，效果是大打折扣的，万一怨怼在心，关键时刻掉链子反水，还不如不要呢。

城头上，晚风倒卷，吹得菡仙子心头发凉，她来到六爻城这么久，一个拥趸都没有，姬岳和许攸身边的跟班也靠不住，但人家好歹有家族安排的扈从。

“我师尊道法高深——”

“天外有天，邪妖那边道行高过你师尊的尽有，掳走了她这个城主，六爻城就破了一半。”

菡仙子远远看着，咬牙切齿，却不敢远离杜小草所在的这片城头，生怕自己还没走到师尊旁边，就遭了暗中觊觎的黑手。

黑岬冷嘲:“菡仙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赖在我们这边没用的，还会连累我们，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行不行？”

菡仙子满脸窘迫，城头下方刺耳的哄笑和绝望的求救，是压垮她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岬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咒，加持在她眉心:“万一被擒，不想活了，就默念我教你的咒语，能拉着你方圆十丈内所有人一起去死。”

菡仙子道了谢，硬着头皮离开。

有这么一张必死符，反而让她安心了。

她的师尊俞襄，正跟云端上坐着的老叟交涉，央求老者出手击退邪妖。

老者闭目不语，周身的云彩层层叠叠泛起，渐渐地看不见身形。

俞襄碰了个软壁，怒气冲冲地返回到自己的小洞天，对着菡仙子撒气:

“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调遣的人手？露出那么大的破绽，让邪妖一而再潜入！”

“邪妖狡猾，防不胜防，城头垛墙到处都是破绽，今天只是开始，今后还会更多，除非师尊或者天上那位老前辈想出妙策。”

俞襄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的徒弟这么呛她，劈头一巴掌扇过去:“连你也敢忤逆我？！”

菡仙子机敏地躲开了这一巴掌:“不是忤逆师尊，是实话实说，师尊若觉得我这徒弟不合心，即刻起咱们断绝师徒关系，我本来就是记名弟子，算不得数。”

“你好大的胆子！”

俞襄发狠要好好拾掇忤逆徒弟，菡仙子却快她一步，一个闪身离开了小洞天，对着城头大吼:“即刻起我菡萏不再是俞襄妖祖的弟子，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请诸位和天上的老前辈一起做个见证！”

俞襄气得倒仰，万万没想到菡仙子敢这样。

菡仙子早就对她心凉，说完这番话，一个闪身，返回到黑岬和杜小草所在的城头位置，长吁一口气:“总算摆脱了，这个‘开山大弟子’像一座大山，每天压在我心头，我无福之人，消受不起。”

杜小草没想到她这么果决，真敢当众与俞襄划清界限，低声提醒她:

“你师尊不是大度的人，小心她恼羞成怒。”

“随她怎么去，我继续跟着她，才是死路一条。”菡仙子一脸不在乎，悄悄靠近杜小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她跟邪妖沆瀣一气，但没有证据。”

杜小草装傻:“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她毕竟是城主，又是妖祖，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抛弃羽界。”

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羽界就得易主了。

菡仙子正气咻咻，头顶忽然叮啷落下一柄剑，捡起来一看，是一把品秩极高的仙剑，她跟俞襄决裂，俞襄赐给她的仙剑，也被她掷还了，眼前这一把，非常契合她，但她想不通，谁会平白馈赠这么一柄仙剑给她。

四下逡巡，杳然无声。

黑岬轻笑:“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收下。”他边说边指了指天上。

菡仙子秒懂，冲着云端老叟拱手行礼。

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眼中，意味难明。

姬岳和许攸的看法，是菡仙子傍上了云端老叟，弃了俞襄，有了高枝之上的新高枝，换了他们也会翻脸。

俞襄自己都这么觉得，大骂菡仙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菡仙子任由贬褒，并不分辨。

天亮之后，篝火旁被揉搓了一整晚的数百仙子，被收入一个小洞天里修养，小洞天看起来山清水秀，琼台楼阁，骨子里确实囚笼，被关进去的仙子不论出身和品性，都沦为了玩宠，供一众邪妖享用。

邪妖有专门控制心神的毒蛊，她们很快就会迷失心智，沉溺邪妖给予的舒适和折辱。

城头士气低落，全靠防护符阵抵挡邪妖一拨一拨的攻击，邪妖的悍不畏死和城头俊彦们的消极映照分明。

慷慨赴死的是血月邪妖，战战兢兢的是羽界俊彦。

可惜邪妖不招降，俘虏也只留女子。

朝霞一闪而逝，一场滂沱春雨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天地缠绵一片。

一位梳着高髻的妖娆女子，姿容绝美，身穿绚丽彩衣，环佩叮当，手持琵琶弹奏，曲调铿锵婉转。

杜小草立刻封闭五感，不听这诡谲的曲子。

迟钝一瞬的人，已经迷迷瞪瞪，自己从城头跃下，一步一步走到邪妖大军方向，任由对方挥剑砍掉自己的脑袋，到死都是昏昏沉沉。

杜小草惊讶:“这是什么邪术？”

黑岬也堵住了耳朵，大家用心神交流，黑岬在众人面前催动一张符咒，金光湛湛弥漫，倒影出半空的“美人”，居然是个头角峥嵘的邪妖，丑的让人心悸，唯有手腕上戴的一对玉镯，一青一红，晶莹澄澈，内中光华流转，内中有七彩虹光蕴含。

“他身上的幻象，都是这对镯子弄出来的，这镯子是宝贝。”

黑岬咋舌赞叹，恨不得冲出去把镯子给撸下来。

俞襄迎战，扔出了一张草席，唿唿把邪妖卷起，默念咒语，想要咒死邪妖。

邪妖发狠，抡起手中的琵琶，砰砰几下，砸扁了草席，重新冒出头来。

琵琶上镶嵌了十几颗“宝石”，刚开始璀璨耀眼，此刻却如人的眼珠一般乱眨，与眼珠对视的人，立刻就心神混乱，气血逆转，像熟透了的大西瓜一样砰砰爆开。

一人爆开，周边同伴全部遭殃。

琵琶顶端最大的那一颗赤色珠宝，直奔俞襄面门，她惊惶后退，原地消失了好一会儿。

重新出现的时候，半空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琵琶，一团烂糟糟的尸骸，尸骸手腕上戴着的一对镯子，连同琵琶都消失无踪。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剧烈的爆响，琵琶炸开，把邪妖炸成了肉泥。

“砰”一声闷响，尸骸落地，冥火燃起，顷刻间燃成灰烬。

城头之上哗然惊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俞襄。

姬岳和许攸带头大喊:“城主威武！”

欢呼声此起彼伏，俞襄的面色微微尴尬，只能默认了。

角落里，杜小草看着黑岬递过来的镯子，惊咦:“你怎么办到的？”

“取巧而已，这镯子跟你的云澜霓裳很像，我猜一定是从你的某个族人身上抢走的，物归原主吧。”

杜小草接过，用血脉感应，果然，是云澜一族的东西。

正开心着，邪妖那边有人哭天抢地，凶戾诅咒，一阵风似地冲到城头之下，收拢那一滩刚焚烧出来的灰烬。

黑岬能听懂邪妖的语言，告知杜小草:“是刚才那丑东西的道侣，要报仇呢。”

杜小草的目光则落在这“道侣”的手腕上，一黑一白，同款的镯子。

黑岬让她稍安勿躁，先让俞襄打头阵，方才城头上的欢呼，姬岳的马屁，把俞襄这个城主架到了火炉上，想不出头都不行了。

正说着话，城头各处再次传出尖叫声，好几处隘口空荡荡一片，戍守在那儿的“俊彦”和“仙子”消失无踪。

菡仙子见黑岬不动弹，气鼓鼓地拿出调遣令牌，强迫他跟随。

黑岬轻笑一声:“强扭的瓜不甜，菡仙子你确定一定要我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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