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师尊究竟什么关系？这看起来不像是朋友。”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朋友，我跟他其实不太熟，就是某年路过这里，恰好碰到他的那些仙鲸暴动，帮他镇压了下来，还把幕后的黑手给揪了出来，他从此就把我当成天大的恩人，连他的弟子们都被带歪了。

她斜睨竹上，竹上摊手:“规矩肯定是有的，遇到太厉害的人物，规矩不一定好使。”

他指着年轻男子衣袍下摆的云纹，说这是一座超级大宗门嫡传弟子的标识。

“有人想拐带仙鲸？”

杜小草哦豁，有热闹瞧了。

年轻男子与中年人对打，中年人年纪虽然大了一截，本事稀松，百十招后就落了下风，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人头落地。

杜小草惊骇，万万没想到那年轻热你这般杀伐果决，说杀人就杀人，这仙舟上没有规矩的吗？

“帝姬冤枉了他，他很有眼色，这才是生意人该有的态度。”

“他就想着巴结你，就不怕得罪我？万一我道行比你还厉害呢，他岂不是死定了？”

“这就是考验他眼光的时候了，他笃定你的修为平平。”

彼处颇远，靠骑驴御剑时日漫长，得乘坐仙舟，竹上带着杜小草破开虚空，寻觅到一处隐匿得极好的渡口，一条条鲸船在云朵中穿梭，看得杜小草目瞪口呆。

“我们骑在鱼背上？”

“当然不是，我们呆在鱼腹中。”

竹上胸有成竹，无视她的忐忑和迟疑，一路带着她前往灵火处。

“门缝里小瞧人，迟早有一天翻跟头！”

杜小草愤懑不满，门外忽然传来哗然声，她拉开门缝去看，发现前方园圃处，站着两男一女，其中一对年轻男女像是同伴，另一个中年人单独站在他们对面，不晓得言语间有什么龃龉，被年轻男子拔剑相向。

杜小草跟在他身后，在他拜访过那主人麾下的弟子后，立刻得到了热情过分的接待，直接把他们安置在了天字号客房，还陪着说了半天闲话，确定他们只是偶然路过，没有别的需求之后才离开，那一种发自肺腑的尊敬和热络，谦卑中带着讨好的模样，让杜小草十分不适应。

“这样的仙兽，怎么会甘心被驱使？”

“仙兽也是兽，遇到高人也无可奈何，何况他们都是家养的，自幼就被驯服，”竹上不以为意，说他跟这些仙鲸的主人略有交情，可以安排个好一些的位置。

“当然，跟拐带女子一般，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冒险，那家伙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遇到了我这个克星。”

杜小草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认真体会在仙鲸腹中的感觉，没有窒息也没有惶恐，空间宽敞得像座小城，空气中隐约还有香气氤氲。

怕杜小草对“超级大宗门”没概念，竹上补了一句:“就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好几位道祖的那种，底蕴根基深厚，自家的小洞天里都能奔出来一两位道祖，得闲山野杂修遇到他，杀之如屠狗，杀完了就走，何况他今日身边跟着一位绝色美人，有心在这美人面前显摆本事，那中年修士不开眼，撞上了，死了就死了，谁还会替他出头不成？纵然想替他出头，打得过人家宗门中一大群的道祖么？”

竹上说得苦涩，杜小草也无言，她见识少，想象不到一座宗门里随随便便拉出一群道祖是什么样的威风。

羽界那边，哪家妖部能拉出一位妖祖，都令人闻风丧胆。

旅途漫漫，仙鲸腹中不见日月，飞行的速度无法确定，也许极快，也许极慢，船主立了一个巨大的沙漏，通过金沙的流淌让乘客直观感受到旅途的进程。

杜小草去看了一眼，发现才启程没多久，她却觉得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

竹上怕她烦闷，从芥袋中取出一大摞从前游历时记下的小册子，满满的都是奇闻异事，各方有趣的修士和凡人。

凡人经过这么多年，肯定已经不在了，修士也许在，也许也已经陨落，能坚挺在小册子中，还是那种道行高深之辈。

杜小草微微叹气，怎么看都是道行最要紧，死和疼相比，当然是死更可怕，一念及此，她对灵火的恐惧都没那么强烈了。

一口气看过七八本，她暂时撇开册子，去往观景台上溜达，虽然是在仙鲸腹中，各种人造精致也很美，尤其是这头仙鲸还会一众玄奇的术法，可以短暂挪移开脊背上方的皮肉，露出森然巨大鱼骨，透过鱼骨可以看到天边高悬的明月，掩映的云海。

因为鱼骨太过巨大，星空和明月太过浩渺，给人一种自己在囚牢中的错觉，天高地迥，唯我渺小。

有修士因此破镜，有修士因为陷入瓶颈，个人心性不同，感受便也不同。

她大呼小叫地喊竹上过来一起看，还问竹上:“要是我一个使劲，从鱼骨中间窜出去，会如何？”

“我若是不及时出手相救的话，会死。”

杜小草兴兴头头的，笑容直接僵在嘴角，不晓得竹上什么意思？

“仙鲸只要在一个地方才能施展方才那样的术法，而那个地方看似美轮美奂，实则凶险至极，但凡有人窜出去，必死无疑，便是道祖都会有性命之忧。”

杜小草大骇。

“那万一有人包藏祸心，在此地偷袭仙鲸，或者杀了仙鲸，所有在仙鲸腹中的乘客——”

“只能自求多福，鲸船本就是给亡命之徒乘坐的，你这一趟要去找的灵火，其实也是忘命之徒们喜欢的。”

杜小草深刻明白了什么叫“上了贼船”，就是此刻这般。

她与竹上相处，朝夕相处，以为他凡事都好商议，很容易就忘了他是个道祖，弹指间能毁灭无数城池的道祖，不是那些整天黏在女孩子身后任劳任怨的少年，虽然他比少年还显得少年，终究不是少年。

杜小草收拾思绪，对头顶的美景也没那么惊艳了，眼巴巴盼着仙鲸收起神通，那样就意味着危险地段过去，正在开启下一段路程。

竹上察觉到她的低落，轻笑安慰:“怎么，忽然怕了我？”

“没有怕了，只是忽然意识到跟你的差距，不是一点点的大。”

“我不介意。”

“我介意，你问问路边的凡人，谁喜欢跟老虎谁在一起？就算那老虎温驯得像狸奴，毕竟不是狸奴，一张口就能吞了凡人，一辈子都得提心吊胆，要么疯了，要么麻木。”

“你这么比喻让本道祖很有压力，我不是老虎，也不会吃小姑娘。”竹上带着她飞上屋脊，远眺前方，一大片绯色花朵开得正盛，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杜小草还小的少年人窜入其中，眼疾手快地摘了两朵，掉转头要溜走的时候，一头撞上了个美人。

唯一的不满，是那船主把她当成了竹上的女伴，安排他们住在同一间套房里，虽然内部足够大，她依然不满，骂那弟子白跑了这么多年的仙路，一点的眼色都没有。

杜小草:“……？”

这样别致的出行方式，破天荒头一回遇到，竹上倒是淡然得很，说这种仙鲸生长于此，对此地的恶劣气候适应良好，躲在它们腹中可以避开绝大多数麻烦，真要站在它们背上反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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