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处的溪水源头有轻微的人声传来，那是大山子民劳作的声音。

李陵一直在青苔中趴到了正午过才缓缓起身离开。

只是今天的村子外面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从李陵这个方向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村子外面的大树阴影中躲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百年了，李陵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人类的本能。

夕阳西下，李陵一路游走到了大山山顶的一棵参天大树上眺望山脚下的村庄。

这是他近百年来新找到的乐趣。

看着这些百姓出生，长大，劳作，婚配，再到死去，其乐无穷。

这三百年除了冬眠以及阴天下雨他每日都会来到溪边晒太阳，久而久之他竟然能吸收一些太阳精华温养身体。

也许，这就是那些山中百姓俗称的精怪路子吧。

具体的李陵也不清楚。

溪水缓缓淌过山间，不停冲刷岸边的一块青石。

青石之上长满了青苔，青苔当中则爬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小蛇。

小蛇不长，身形却极为匀称，一身黑色鳞甲在阳光照射下更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神鹤元年，太行山。

至于百姓口中的渡劫，李陵倒还真经历过一次怪异的雷雨天，无数雷电不往别处，只对着他狠劈。

那次过后他的脖子下面便出现了那条金色丝线，肉身也变得更加坚韧。

溪水从它的身下流过，潺潺的水声让它感到心情愉悦。

“舒服！”

李陵舒展身躯伸了个懒腰，然后慵懒的趴在青苔丛中继续享受阳光的沐浴。

因为他现在是一条蛇，准确来说应该是蛇王。

以他的栖息地为中心，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存在。

这两人李陵并不陌生，两人皆来自附近一个名为夯土寨的土匪窝子。

这个土匪窝子的老大叫马如颖，虽是个土匪头目却长相斯文，每日手捧圣贤书，常以儒家门生自居。

但他的行事风格却和儒家门风背道而驰，几个本来盘踞在太行山深处的土匪窝子全被他以血腥手段吞并，手上人命不止百条。

李陵也算是看着马如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他每每在展开杀戮之前总喜欢先派手下前去打探消息，摸清对方底细之后再动手。

看来今天他的目标就是山脚下这个名为清砂村的地方了。

清砂村的百姓擅长从溪水里采集一种砂石，晶莹剔透，拿到镇上去卖一般都能卖个好价钱。

这样的好处，想必马如颖也十分眼红，如今是要做这涸泽而渔的事情了。

这便是李陵近百年来最大的兴趣之一。

人总是这么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遭祸事，尸骨无存！

于是他便兴致勃勃的缠绕在一根极细的树干上看着下方即将发生的一切。

日头渐渐西斜，清砂村的妇人已经开始起锅做饭，袅袅炊烟飘向高空，然后被微风裹挟着送到李陵的身边。

真香！

几个汉子刚从田间回来，放下农具后坐在青石板上聊天，顺便等自家婆娘做好饭喊他们回家。

从他们出生开始便一直经历着这样的循环，少儿时小伙伴们一起在石板上玩耍，到如今则是一群人聚在石板上聊天。

多年以后，这块石板或许还会看着他们出殡，埋葬！

但今夜，也许这块石板还会染上他们某个人的血。

随着日头渐渐落下，越来越多的土匪提刀聚集在村庄外面。

夜晚，将是他们杀戮的好时候。

李陵等待许久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他也忍不住兴奋的抬起头颅。

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刺破了宁静的村庄。

李陵循声看去，才发现位于村庄边缘的一间院子里早早点起了油灯。

一个黝黑的汉子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不停揉搓，好像分外紧张。

听到啼哭声，汉子本来紧张的脸色瞬间转喜，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很快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子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喜笑颜开的和汉子说了些什么，后者便急匆匆的冲进了房间。

不久，房间内便传来了汉子开怀大笑的声音。

不知为何，听着汉子的大笑声，李陵刚刚升起的好奇心突然如薄冰遭遇烧红的烙铁般快速消减，兴致也瞬间低沉到了极点。

他缓缓从树上下来，扭动身子往栖息地而去。

他不打算再看这场还没开演的好戏，没有原因……

今夜，月色皎洁。

村里的汉子们吃过饭后借着月色又闲聊了许久，最终在自家婆娘的谩骂声中相互告别。

村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村外的土匪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村子里再没有一点声响才从树阴中露出身影。

他们很有经验，虽然是多人行动，脚下却没有发出过大的声响。

偶尔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也被晚间山林中的微风掩盖。

汪……

汪汪……

一声犬吠突然刺破了夜色，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大黄狗注意到了村子外面的不速之客，死命的在村口狂吠起来。

“大黄，要死了你，叫个屁——”

主人家不耐烦的在屋子里怒骂了一声，呵斥黄狗安静些。

但黄狗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叫的更加欢快。

“小畜生，老子明天就吃狗肉！”

屋子里亮起了烛火，主人家只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发誓要给自家黄狗一点颜色看看。

谁知他刚开门，一道寒光突然闪过，黄狗和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咚！

主人家的尸体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里面的妻子察觉到了异样，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老黄，你怎么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套上一件单薄的外衣前去查看。

然而没等她出去，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从外面闯了进来，他手中的刀还淌着血，看到女人单薄外衣下露出的麦色手臂以及姣好的面容时他顿时狞笑了一声，一只肥腻的大手瞬间箍住了女人的脖子！

而李陵也从一开始投身蛇躯的恐惧和恶心转变为了漠然和接受。

更神奇的是小蛇微微扬起的头颅下面竟然有一条淡淡的金色丝线，混在黑色鳞片中一直延伸至腹下。

许久，小蛇满意的收回不停吞吐的猩红信子，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辉随之进入它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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