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桐笑了，看着他说道：“周杰贤，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真够特别的。”说着从调解室出来。

束虹盯着周杰贤说：“你真是有病。”

“你们怎么没有回村？”杨柏桐问道。

束虹盯着她说：“你好点没？”

宋朝晖也摇摇头走出来。

宋朝晖突然笑着看着她，后边是一片油菜地，问她去哪，她把身上的钱给他，说：“我欠你得都还清了。”身体突然往上空飘，她能真切得看到大地青山，她飞呀飞，一会儿站在山头，一会儿又往高处升……，后来她不管怎么使劲都飞不上去，突然往下坠落……

她从惊颤中醒来，发现身上出了一身汗，从床上坐起，头已经不疼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看手机，是宋朝晖三个小时前发的微信，“我和束虹在大厅等你。”

她把被汗浸透的衣服换下，穿了身浅蓝色的衬衫，外边套着刺绣马甲，还有紧身牛仔裤出去了，只见宋朝晖和束虹两个人呆呆的坐在宾馆大厅的沙发，直到看到她，才动了动坐僵的姿势。

“是，是我罪大恶疾，但是……”他看着杨柏桐，说：“我希望你能把过去那些不愉快忘记，当然，并不是说让你原谅我，而是放过自己，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生气。”

杨柏桐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走了。

宋朝晖和束虹跟在她身后，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和她一起难过着，这时杨柏桐突然向垃圾桶冲过去，吐起来，仿佛连心能一并吐出来。

杨柏桐话音落下后，大家都沉默的可怕。

杨柏桐红着眼盯着周杰贤说：“请问我当初做错了什么？你要把我的作业本扔到垃圾桶，要把我的板凳上沾上胶水，还要给我制造那么多难堪？还把我的日记本当着全班的面朗读，你和一帮和你一伙的男生围堵我，捉弄我，拿石子打我，这些你真的忘了吗？”

警察也沉默下来，捧着茶叶杯站起来说：“你们聊，到时候决定和解就能走了。”说完出去了。

众人这下明白了，杨柏桐是在为自己的青春复仇。

回到酒店，她全身无力，十分疲惫的躺在床上，眼泪却惊涛骇浪般的涌出，她终于为中学时的自己报仇雪恨了，可为什么是十二年后？为什么自己用了十二年好不容易熬出一条光明大道，能把过去彻底甩在脑后了，老天又堵住了她的路，这一切都不是她该承受的，她觉得好像有一根绳套在了她身上，把她往窗边拉，往高楼下拽，真的要去死吗？

在眼泪的淹没中，她掉到一个个幻梦里，梦里她还和周杰贤在街上厮打，忽然头很痛，然后跪在地上把药片往嘴里塞着，一片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片，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赵巧莲，抱着她的腿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周杰贤低下头说：“我……我就觉得你很奇怪，不怎么和班上人说话，独来独往的，看你日记本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当时就想激怒你，想看看你能沉默到什么时候，其实……我当时不止不讨厌你，而且……还有点喜欢你。”

周杰贤也站起，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对不起，我……我该打。我真的不知道我中学时能那么混蛋。”

杨柏桐咬着他的目光问：“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是我？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你要整我？”

案子算以和解收尾，一行人签过字，象征性的接受了民警几句批评教育就出来了，杨柏桐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心情没有好转，一直沉浸在过去被周杰贤针对的记忆里，心疼着那个担惊受怕的女孩。

“柏桐，等等我，你怎么能原谅我？”周杰贤追上问。

宋朝晖看着脸上蜡白的她说：“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杨柏桐一笑说：“没大碍的，我请你们吃饭吧。”

说着三人往夜市走去，现在还是傍晚，天还没黑，夜市只有几家餐馆开着，小摊子都还没出来。

杨柏桐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后，说：“我知道你们想劝我留下，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走。”

宋朝晖看着她，担忧的说：“如果你早两天说你准备走，我或许劝几句劝不动就不劝了，然后把你好好的送到车站，但现在你说走，我怎么有点担心呢，你现在也处在辞职阶段，不如在村里再呆些日子。”

束虹也说：“你不想回家，可以住我家，我和我妈都热烈欢迎。”

杨柏桐看着这两位，顿了顿说：“早晚都要回去，不如早点走。”

束虹说：“我知道你那个高中同学出现刺激了你，但你在咱村还有我们俩。”

杨柏桐笑了，说：“说起今天也真是失态，我快变成和赵巧莲一样的泼妇了。”

“是他活该。”束虹说。

菜陆陆续续上来，杨柏桐招呼他们吃，自己也一幅食欲大开的样子，也确实觉得很饿，或者身体里有着一个漆黑的无底洞，需要不断的去填满……

吃着菜，杨柏桐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说道：“以赵巧莲的计划是，等我小学毕业就让我去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后来是学校校长亲自去家里做赵巧莲的工作，我才得以去乡里正常上了初中。”

束虹和宋朝晖都没有印象，宋朝晖小学四年级就被家人送到城里上学，束虹虽然还留在乡里，但小学时候的她和杨柏桐如陌路人，没说过几句话。

杨柏桐说：“后来我得以继续上初中，但我知道，三年后赵巧莲绝对不会让我再上高中，那个时候也想过初中毕业后，去哪里打工，可我还是不甘心啊，我学习每次都是第一名，为什么要让我这样的人辍学，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农民工，不想以这样的一个起点开启我的人生，除此之外我也向往知识，想学更多的东西。”

杨柏桐一边吃着菜，一边说：“所以，我从初一就开始学着赚钱，一放学就去捡垃圾，甚至还招摇撞骗。”杨柏桐笑了笑，说起在庙会看到的那个五毛钱玩一次的弹球把戏，她也想办法搞了一套，怕被别人知道，就去别的乡的小学门口摆摊。

束虹啧啧说：“那个弹球的是骗人的，说什么弹一下就能弹到五块或者十块的格子里，其实啊下边有吸铁石，老板让你赢你才能赢，只有些低龄学生上当。”

杨柏桐说：“是啊，但我想赚钱想疯了，没有钱我上不了高中，赵巧莲绝对不会给我交学费，我除了摆摊，还有偿为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写作业，有次被老师从笔迹中看出，我可挨了不小的处罚。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讨厌，就是个思想有问题的学生。”

束虹像似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接下来的故事，急切问道：“后来呢？你钱存够了吗？”

杨柏桐说：“那个弹球骗人的把戏，我玩了几天，也不玩了，怕被别人看出来，后来我知道我们班一些女孩喜欢编手绳，就一个人坐在公车去城里批发市场批发，然后比批发价高一倍的卖给她们，除了手绳，还有一些明星周边，反正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赚钱的高峰期是暑假和寒假，我去夜市。”说着看了看周围，“就是这个夜市，我比你们都熟悉，我卖汽水，偶尔也在一些店了帮忙，三年时间我差不多存够了我高中一年的学费。”

“没想到你这么难。”束虹颇为同情的看着她。宋朝晖则若有所思，恨自己中学时没能出现在她身边帮她想办法。

杨柏桐笑着，故作轻松的说：“现在想想挺难的，但当时也觉得好玩，甚至觉得自己有经商天赋，如果不是周杰贤出现，我的学生时代其实也蛮有趣的。”

束虹咬牙切齿的说：“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毕竟一个人在城里念书，无依无靠的，还被人欺负，心里压力一定很大。”

杨柏桐放下筷子，喝了口冰镇的饮料，说：“我高中确实比较孤僻，甚至特别自卑，我不想让那些同学知道我在校外打工，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所以我就不和别人交流，开始也有些女孩和我玩，但我没时间陪她们说话，课余时间我要想办法赚下学期的学费，你知道吗，当初我还和一些书商合作，就是把学习资料卖到学校，我从中能赚抽成，总之我想一切办法赚钱，有那么几次真的险些误入歧途，就是游戏厅的老虎机，游戏币可以换钱，后来我发现我自己有些走火入魔，就给自己定了规矩，首先是绝对不骗人，其次是不信一本万利的东西。”

“高二文理科分班后，我碰到了周杰贤，坐在我前排，没事喜欢靠在我桌子上晃，我不想多事，所以没和他吵，也不想惹是生非，就想相安无事的度过高中，然后考个好大学，永远的离开这里。但有时候你不惹事，不代表没有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针对我，为了上这个学我太幸苦，所以我就忍啊忍，但他总是阴魂不散，他总是恐吓我，而且他当时和校外一些混混也在一起玩，那个时候我又怕学习耽误，又怕没有钱交学费，还怕周杰贤欺负我，每天的日子都像噩梦，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崩溃得边缘……”

杨柏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但从小不被赵巧莲的喜爱，让她变得自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就这样她还是努力的寻找着光，也相信肯定有光，周杰贤像第二个赵巧莲出现在她学生时期关键的时间点，给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同时她又怕自己考不上大学，怕不被所有人喜欢，每天都很焦虑。

束虹上前，怒气冲冲的说：“你觉得你值得原谅吗？”

周杰贤像似也感受不到身上疼了，整个人木木的，甚至有点害怕杨柏桐的目光，等她说完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杨柏桐长吁一口气，站起来说：“你和警察说吧，让他把我拘留或者判刑，枪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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