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回去吧。不是说明年还会有考试的么？”我小声提议道。

本来背对着我的伊迪回过了头，他看向我问到：“难道明年就能过了么？”

“爱丽丝大人……”米山看向了我。他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了，鼻子下也挂上了鼻涕，整个人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

“你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吗？”基特指着米山，他的手臂因为气氛而抖个不停。“他见死不救！可怜的特迪，就倒在他的旁边。只要他帮忙把特迪从虫群里拖出来，特迪就不会是这样了……”基特声音变得颤抖，紧紧抱住手上的黑骷髅。晌久，基特重新指向米山，大骂道：“但他竟然见死不救！”

“总不能比今年还难吧？”我依然小声地说到。

基特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向着米山猛挥而下。米山则坐在地上只顾摸着眼泪，对即将砸中他后脑勺的狼牙棒不闪不避，像是没发现一样。

电光咒文浮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搭在了基特手中的狼牙棒上。无形的冲击波力气很大，基特一个没拿稳，狼牙棒便飞了出去。

“我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我放下了指向基特的法球。“但是如果你要伤害我的队友的话，我可不会袖手旁观的。”

乔纳摇了摇头。“我们这些等级不高的，掉级可能就是最低的F级了。那样在掉级的这一年里，我们可能会被活活饿死。而且，要是害怕死亡的话，我们也不会来当冒险者。”

“冒险者还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职业啊。”我抬头看向夜空，叹息道。

“咚”地一声，米山摔到了地上。我朝着他们那边看去，只见米山脸上出现了淤血，而基特正捏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盯着米山。很明显，刚刚是他一拳砸在了米山的脸上。

我们坐在一处洞穴中，围着一个篝火。这个地方京子带着乔纳等人已经掘地探查过了，没有虫子潜伏，可以安心地休息。

这个位置虽然相对安全，但是现在并没有想睡觉的人。大家都只是坐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腰间挂着狼牙棒的人叫做基特。他正抱着一具骷髅默不作声，这具骷髅犹如煤炭一般，应该是已经被虫子的毒液侵蚀成了灰黑色。听京子她们说，这具骷髅白天还是一个活人，他是与基特同一个队伍的，名为特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对不起……”米山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扣着地面。“我是个孬种。所以你打我吧，打到你消气为止。”

“如果不是你的话，特迪会死么！”基特摸出了腰间的狼牙棒。“如果你稍微有点胆量的话，你就可以把特迪救下来了。我们对你难道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唉。”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场考试真的是考试么？这难度是不是太难了点。

我向四周看了一眼其他人，留在小九身边的人的数量，比我出发去救京子她们的时候少了几个。看样子应该是有些人没能撑过虫群的袭击，死在了那里。蹲在角落里披头散发的那人似乎是叫伊迪。他似乎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正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天使之翼小队虽然人员没有伤亡，但是在这种沉闷环境下，也活跃不起来。京子正在帮露西疗伤，露易丝在擦拭着自己的银剑。她们三人也全都一言不发。

“爱丽丝。”京子向我摇了摇头。“先不说每年的难度基本上都差不多，就是掉级一年的惩罚也是相当严重的啊。”

“没有哪个冒险者愿意掉级一年。光只计算可承接的任务，都是一笔不小的亏损。”露易丝补充解释道。

米山见死不救？兴许是被吓破了胆了吧。我能感觉得到，现在的米山并未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通过奴隶契约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弱小和无助。

见我久久没有说话，基特向着狼牙棒掉落的位置走了过去。“我要弄死这家伙，为特迪报仇。”

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雪球飞了过去，将狼牙棒冻在了地上。基特回头望来，只见再次举起法球的我。

“米山是我的队友。”我低沉地说着，声音显得有些冰冷。“他做错了，我可以代他向你道歉。但是如果你想要伤害他，我不会答应。”

气氛显得更加沉重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呵呵，这位兄弟是叫基特是吧？”乔纳试图打破这种僵局。“如果没有爱丽丝小姐的话，我们早就都交代了。所以……”乔纳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基特看了乔纳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角落中坐下，手上还抱着那具灰黑色的骷髅。基特坐下没多久，披头散发的伊迪就走了过去，和他说了些什么。

“米山你没事吧？”我将还坐在地上的米山扶了起来。

米山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在抽泣。

我拍了拍他的背。“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米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喉咙中不断发出“嗯”的声音。

“啊，刚才忘记解除奴隶契约了。”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才想起这回事？现在还把人家弄成了自己的奴隶了呢。

我将右手伸向米山，想要解除奴隶契约。但是，奴隶契约并没有解除。我还能感受到米山与我的关联。

“怎么回事？”我再次解除契约。但是契约却依然还在。

“我应该没有记错啊。难不成是亚达斯先生教的解除方法有误？不应该啊，教错误的解除方式给我，他也没有好处啊。”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米山抓住我的衣服，一把跪在了我的面前。

“爱丽丝大人，让我跟着您。可以么？”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等，难不成刚才解除失败的原因是……

“你是真的想当我的奴隶了？”奴隶契约解除失败的情况倒是存在，那就是作为主人或者奴隶的任意一方不想解除契约。那么这个契约便不会解除。我自己的想法我肯定知道，我是想要还米山自由的。那么，如果解除方法没有错的话，只有可能是米山自己不想恢复自由身了。

“嗯……”米山一边抽泣，一边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感到有些慌乱。在虫群中的时候和米山签订契约，也只是为了能带他出虫群而已。我可没有真的想收一个奴隶啊。

“爱丽丝大人，我连自己的好友都救不了。”米山跪在地上，向我哭诉了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一切。包括他离开我后的恐惧，新结交好友的喜悦，以及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被虫子噬咬成白骨的无力。

“我憎恨自己。”米山抓着我的力气大了几分，抓得我都有些生疼。“我憎恨懦弱的自己。如果我能克服自己的恐惧，我就能救下特迪。基特也不会将我视作仇人了。”

“这不怪你。”如果你当时真的顶着虫子上去拿回长枪，说不定死的就是你了啊。毕竟你实力的确不够对付那些虫子的。当然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在默默抚摸着米山的脑袋。

“我现在也想过了。我之所以会胆怯，很有可能是我能力不足。我遇到的全军覆没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米山抬起了头，他的脸已经哭花了。“而这一次，和我之前遇到全军覆没的情况的差不多。所以我的本能才会让我呆在原地别动，乖乖等待救援。如果我真的从虫子手里夺过长枪的话，也就是从死一个变成死两个而已。”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米山的头。这种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情，又怪得了谁呢？

米山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只是这次他的声音一改以往的软弱。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似乎是在敲打自己软弱的灵魂。“所以，让我跟着您吧。您的身边，一定不会缺少锻炼的机会。”

“你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吧？”我轻声问到。

“嗯。”米山点了点头。

“你可能会丧命的。”

“我如果依然只是一个懦夫，活着还是死亡，又有什么关系么？”

我和米山的实力相差巨大。对我来说有些危险的，对米山来说就几乎是致命的。而且我的战斗风格本就激进，我能保自己无碍，但是无法保住米山不受伤害。

“我还没有做好当主人的准备。”

“我会服侍好您的。”

我求助般的看向了京子，但是她也摇了摇头。“奴隶契约只有双方自愿才能签订或者解除，外人没有办法。如果他不知道当你的奴隶的危险，我们还可以劝说一下。但是……”京子看向了米山，他的眼中散发着坚毅的光芒。“他很明显是知道的，但依然想追随于你。”

“行吧。”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收下了这个奴隶。

……

洞穴外的风呼呼作响，刮在身上有些生疼。

基特借了几柄剑，当作铲子用来挖坑。在他的旁边，正安静地坐着一具灰黑色的骷髅。

“嘿，你想好了我的建议没？”

说话的是一个有些阴沉的人。他的头发束起来了一些，还有一些仍在风中飘荡，但是至少现在能看到他的脸了。脸上的灰尘，身上的血痕，无一例外地诉说着他的悲惨遭遇。

“伊迪，我说了我不会和你一起的。”基特摇了摇头。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顾着挖坑。

“那个女人的奴隶，可是害死了你的队友。”伊迪忿忿地说到，“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仇么？”

“怎么报仇？”基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手撑在挖坑的长剑上。基特看向伊迪说到：“爱丽丝的力量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她保定了米山，我又能怎么样？”

“所以，我才给你提出那些建议啊。”

“我不会帮你的。”基特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灰黑色骷髅。“虽说前不久我才和米山起了冲突，但是我自己其实也知道，米山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虽说认识，不过也只是今天萍水相逢而已。他不出手相救，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为什么……”伊迪不解地问到。

基特的声音不由地带上了些许感伤。“我恨的只是自己而已。没有能力保护好特迪，是身为他同伴的我的失职。”基特持剑的手力气大了几分，长剑微微下沉了几英寸。

“你一点也不恨那个女人么？”伊迪追问道。

“不恨。”基特摇了摇头。他继续起了手中的工作，一抔一抔的泥土被挖开。“对于爱丽丝来说，她完全只用救她的同伴就够了的。救了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能怪她没有救下我们的同伴呢？”

伊迪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基特将坑挖好。然后他再看着基特将灰黑色骷髅放入坑中，看着基特将坑重新填上。

找了个稍大一点的石头，刻上几个字立在刚刚填上的坑旁。基特长叹了一口气，惆怅地看着新鲜的土包。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伤感够了。基特总算是想离开此处了。他拍了拍仍站在一旁的伊迪，五指形状的泥土印记出现在了伊迪伤痕累累的肩膀上。“刚才那些话，不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我讲给你听的。毕竟我们是靠着爱丽丝才捡回了一条命，希望你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基特回到了山洞内，伊迪仍站在寒风中。呼呼的凛冽寒风，打在身上有些生疼。但是伊迪却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仍在低头沉思。

“总比没命强吧？”我反问道。

米山低着头走到了基特身前。“对不起……”

基特没有回他，只是抱着骷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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