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轻声反驳:“我没有……”

“来，把手伸出来。”护士从被子里将她的手臂摸出来。边敲着她的血管，边道:“你男朋友真紧张你，昨晚一整晚都守在门外没合眼。一听到里头你有点动静就赶紧冲进来，担心得不得了。”

莫小果执拗的抽回手，揪着被子蒙住双眼，无论护士再怎么劝，她都不肯松手打针。

被子，被泪水浸湿，她就蒙着不肯放下。被子下，她纤瘦的肩膀，不断的颤抖。

护士边说着，用压脉带缠住了她的手。

“穆总今天一大早就在和医生谈这件事。找了最有名的妇科教授，张教授。”

一大早……他就在谈她流产的事？

这就是他说的，绝不妥协？

“你怕痛吗？”护士看着她蜷缩起来的手，叹口气，“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

“我不想打……”她要将手缩回去，声音已经哽咽了。

胸口又闷又疼。

仿佛……

这样就可以揪住一些自己不想放弃的东西。

翌日。

手指却只是那样用力的将它死死缠住，不肯松开。

“不打不行，你身体会受不住的。”护士劝着，又道:“你既然这么怕痛，怎么又还执意要把孩子拿掉呢？”

莫小果含泪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那护士笑了笑，“你一定是在找你男朋友穆总吧？”

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胸口竟也觉得空荡荡的发疼。

她的视线，搜寻了一圈，到底只看到一旁给她准备营养针的看护。她有些失落的缩回被子里，却不愿意去想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失落。

看着那尖锐的针头，莫小果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打针这种事，她从来就不怕的，可是……

……

病房的门，被豁然从外推开。

似乎是听到了她隐忍的哭声，穆北城从外推开而入。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护士。面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莫小姐好像是怕打针，一直都不肯配合。”护士无辜的解释。

只是怕打针？

不是因为又做噩梦，或者是因为哪里疼……

穆北城松口气，沉步上前。

他在床头坐下，试探的抓了抓她的手。因为哭得太悲切，她的手，有些发抖。

“别怕，不会很痛……”他开口哄着她。

可是……

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她刚刚还隐忍的哭声再无法压抑，仿佛要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穆北城心一揪。

只握着她的手，收紧，不敢松开。

“你必须要打营养针……乖……”穆北城嗓音有些黯哑，对她似乎有些无奈，“晚点儿的手术，你又怎么办？”

既然这么怕痛……

所以，可不可以，放弃手术？

他想这样说。

可是，出口的话，欲言又止。

提到手术，莫小果死死咬了咬下唇，执拗的要挣开他的手，“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穆北城将被子一把掀开，下一瞬，将她整个人都半抱起来，搂进怀里。

她挣扎，他便扯了被子将她整个人都紧紧裹缠住。

包得像个蝉蛹一样，连动弹都不行。

她红着眼看他，那委屈的样子，让穆北城觉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粗暴了。

心疼的将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一些，垂目看着她，四目对上，他压抑的叹:“只要你好好对自己，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不管怎么样，今天先乖乖把针打完。”

她一颤。

本能的想要继续挣扎，可是，对上他眸底压抑的痛苦，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

只任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抓着她的手送到护士的针下。

护士刚要下针，穆北城道:“轻一点，她怕痛。”

莫小果只觉得心里发酸。

护士羡慕的笑着，道:“放心吧，不会痛的。”

针头刺进血管……

确实，如那护士说的那样，真的不疼的。

可是，当他扭过脸来紧张的问‘怎么样，疼不疼’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沾湿了眼角。

以为她是痛成这样，穆北城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不会再痛了……”

真的不会再痛吗？

可不可以有什么针打下去，心痛也可以停止？

仇恨，都可以忘却？

也可以让她还贪恋这个怀抱，这份温柔？

……

她不说话。

穆北城无奈，只能一边轻抚着她打针的手，一边拥着她道:“再睡一会儿，昨晚睡得也不是很好。乖，醒来针就打完了……”

她闭上眼，头就靠在他肩头。

耳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沉的，一下一下，像是穿过胸腔，敲打着她的心脏。

她竟然还是觉得安心……

这样的怀抱、这样的温暖，即使伤过痛过，她居然还是那样不争气的想要沉沦……

……

她真的睡着了。

而且……

是这两天来，最沉最酣的一场。

垂目看着怀里的她，穆北城眸光深深。这一刻，于他们来说，已经多么难得——他再清楚不过。

他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是……

药，终归有打完的那一刻。

他摁铃，让护士进来拔针。

“小心一点，别吵到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不忘提醒护士。她难得睡的这么好。

护士轻轻颔首，小心翼翼的将针头拔了。

她眉心皱了皱，手缩了回去。

这样的姿势，她睡得很不舒服。即使再不想放开，可是，穆北城也不希望她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倒在床上。

倾身的时候，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她匀称的呼吸，打在他脸上。心一动，他像蜻蜓点水一样在她鼻尖上吻了吻。

而后，恋恋不舍的抽手，想要松开她。

脖子，却被她突然张开双臂抱住。

一震，心有狂喜。

几乎是立刻朝她看过去。

她醒了吗？

可是……

让他失望的是……

她并没有醒，只是依着本能缠住他，而后，又睡了过去。

那一幕，就像做梦。

醒过来，一切都已经没有了痕迹。

莫小果再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穆北城。

根本来不及去想心里那份失落感，就已经被陆甜慧的声音拉走了思绪。

“小果，到底怎么了？怎么昨晚一夜没回来，这就到医院了？”

陆甜慧担心的问这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莫小娜拍了拍陆甜慧，“妈，她才刚醒，您别一下子问她这么多问题。您坐着，自己身体也不好呢！”

莫小果唇讷了讷，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妈妈她怀了孩子，而且……还是六年前那个人的孩子……

“昨儿穆昊宇打电话说你有事暂时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就接到穆北城的电话说你在医院。到底是怎么了？”陆甜慧担心得不得了。

“妈，我没事。”莫小果半坐起身来，莫小娜恰到好处的给她在背后塞了个枕头，道:“赶紧说实话让妈安心，没事的话怎么会进医院？妈刚听到这事儿，都快急晕过去。”

莫小果抓住陆甜慧的手，“妈，您放心，我真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营养有点跟不上，就晕倒了。”

怀孕的事，以及穆北城的事，她打算瞒下来。

妈妈越来越虚弱了，她很担心这份刺激她是不是受得住。

陆甜慧颔首，“都是这段时间照顾我把你们俩累的。”

三母女正聊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莫小娜应了一声，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着各种补品和礼物。

见到来人，陆甜慧神色一震，几乎是立刻别开脸去。

显然，穆志贵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陆甜慧，也微微愣了一下。再看她如今消瘦而虚弱的样子，那双眼更沉了几分。

“甜慧……”他艰涩的唤了一声。

陆甜慧没回话。

气氛，有些尴尬。

莫小娜忙站起身来，迎过去，“穆伯伯，先进来吧。”

穆志贵微微颔首，看了眼莫小娜，又看向病床上的莫小果，心有愧疚。

到底还是走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人，这时候也映入大家的眼帘。

见到他，莫小果微惊。

那人可不就是江凌。

他手里也提满了东西，沉默的找了地方放下，才看向莫小果，道:“莫小姐，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不等他的话说完，莫小娜突然瞠目，指着他，惊叫起来，“你是那个人！你就是那个人！”

莫小果心一沉。

江凌扭过脸去看，这才认出莫小娜来。

莫小娜似乎生怕他跑了，一步过去就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你个王八蛋！找你很多年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会保护好小果的！混蛋，你说，那个王八蛋是谁？到底是谁？！”

她愤怒得连双眼都涨红了。

“姐……”莫小果想说什么。

陆甜慧却率先问了一句:“小娜，这人是……”

“就是他们！妈，六年前，那群混蛋！”

陆甜慧震得倒退一步，疼惜的看看莫小果，又看着江凌，咬着牙问:“那人是谁？那所谓的穆少到底是谁？！”

穆志贵垂在身侧的手，都变得僵硬。

江凌不敢答话，只侧目看着穆志贵。

“甜慧……”穆志贵开了口，嗓音哑了。

“不！不要！”莫小果惊吓的从床上跳起来，拦住穆志贵，“不要说！拜托！”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这样害怕姐姐和妈妈知道真相。

她恨透了那个人。

她明明恨不能要将一切都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造下的罪孽。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敢了。

她在怕什么？

怕有些真相一旦撕开来，就再也无法挽回吗？

“为什么不让他说？”陆甜慧和莫小娜都看向莫小果。

莫小果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那紧张的模样，再看看穆志贵愧疚的样子，想着他和江凌一同出现，陆甜慧狠狠一颤。

一个事实，猛然袭入脑海。

此刻，自己居然怕到哭了……

一大早。

莫小果就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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