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泯重新转回头，他虽然是看着林雁回的，话却是对班柠说的：“找个塑料袋给我。”

“多大的？”

比起夹在中间的班柠来说，他们两个的代沟要更大一些。

唯一同校的时期，大概就是班泯小学六年级，而班珏琳才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了。

“便利店的那种大小就行。”

班泯率先走了进去，班珏琳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还是赶紧跟进了屋内。

4.

班泯和班珏琳的年龄差较大，相差5岁，也就是当班泯已经高三的时候，班珏琳才刚刚上初一。

这话音刚落下，班泯就将手中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抖了几下，簌簌的响声说明袋子没有漏洞，班泯不由分说地将塑料袋套在了林雁回的头上。

他转了几转，将一个死扣打在林雁回的脖子上，确保没有一点空气能够进入。

林雁回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不停地晃动着被绑在椅子上的身体，可他动作越大，窒息感也就越强，直到十几秒后，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班泯才在塑料袋上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今天被他见到了自己，班泯就已经做出了不再回头的打算。

也的确没有再回头的必要了，他握紧了裤子口袋中的手机，知道一切都接近尾声，只要将贾淳所做的一切都交给警方，他的忍耐就将会彻底结束了。

所以，林雁回才对无比惊愕地望着他，就好像根本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肿着半张脸，支支吾吾地问道：“三、三哥……你、你是来帮我的吧？”

如今，班泯就站在林雁回的面前——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喽啰也是贾淳派出来的害虫之一，同崔琦一样，都是安插在他身边，或者他妹妹们身边的眼线。

“搞死了可不太妙，昏了就可以了。”班泯扒拉了几下林雁回的脑袋，确认了他还活着，但是已经不省人事后，他才满意。

班柠则是匆匆地跑到窗旁，她向下张望了一通，然后关上窗户，又将窗帘拉上，接着对班泯和班珏琳示意里屋的房间：“进里面说话吧。”

“我没事。”班柠的声音带出了一丝颤抖，她感慨万千地叹息一声：“辛苦了。”

他问的这句“还好吗”，代表他一直都在关注她的动态，包括她被莫名停职的事情，他都知道。

而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到她身边，就说明他已经有了觉悟，也有了底气。

班柠立刻照做，她去厨房里找出了不少塑料袋，迅速地交到了班泯的手上。

剩下班珏琳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似的，她看了看班柠，又看了看班泯，最终将视线落回到班柠身上，诧异地问：“姐，他是长钢企业的人啊，你和他很熟吗？”

在六年级学生的眼中来看，一年级的就和小豆丁一样，又矮，又笨，又爱哭。

不过班珏琳却是相对勇敢的那一个，毕竟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父亲正忙着工作，她是被居委会张大爷和刘大妈送来学校报到的。

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正是六年大课间活动的时候，班泯看着从走廊窗户照射进来的毒辣阳光，刺目的光线让他转身离开的一瞬感到眼前有片刻的盲。

从开学典礼结束以来，班主任统计了平均成绩后便把班长一职丢给了他。虽说体育委员也是他，劳动委员还是他，可他从不喜欢为人民服务的无聊职位。

此刻的班泯正捧着老师交代下来的文件送去办公室，与之一同前行的是同班的学委女生。

经过2楼走廊时，班泯看到算不上远却也称不上近的一年级某班门口前站着两个身影。

是笑眯眯的张大爷，还有刘大妈。

他们的身前是小小一只的班珏琳，正仰头望着门口的班主任，一脸的呆相，倒是十分认真。

班泯因此而停住了脚，忍不住观察着班珏琳的一举一动。

说起来，他早上要赶开学典礼，从家里跑出来时很匆忙，根本没有关心她今天也是一年级的报道日。

作为如父的长兄，他好像有点失职。

真是没什么改变。

注意到他停下脚步，走在前方的学位回过头来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班泯回视她一眼，“哦，没什么。”继而转回身，重新踏上了楼梯台阶。

学位显然很是在意，顺着班泯原先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班珏琳。

“班长。”

“啊？”

“是认识的人吗？”

“谁？”

“就是刚刚你一直在看的，一年级班门口的。”

班泯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也许是不想让同班同学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也许……是觉得自己太担心妹妹显得很没有男孩子气，所以他就哼了一声，否认道：“我不认识。”

结果，毫不知情的班珏琳忽然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班泯的背影，她开心地朝他跑近几步，也不顾张大爷和刘大妈的阻拦，班珏琳摇晃着手臂大喊着：“哥！哥！”

班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见到班珏琳傻乎乎的笑脸，他条件反射地点了一下头。

学委立即问道：“你刚才不还说不认识吗？”

班泯尴尬地皱起眉，气鼓鼓地转回身，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学委还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说着：“她是你妹妹吗？班泯你不是有个妹妹在读三年级吗？你家孩子怎么这么多啊，我可是独生女！”

孩子多的家庭一点都不好，班泯当时很气愤地在心里暗暗想着——

一个苹果要分成三份，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吃的蛋糕也要均分，女孩子又爱哭，如果有个弟弟他倒是会高兴，起码性别一样，还能一起洗澡、踢球，能做好多相同的事情。

可女孩子……

麻烦的很，力气小，个子小，什么都小，就哭声最大。

属班珏琳每天哭得最凶，全家都要哄着她、让着她，所以班泯从以前就最不喜欢班珏琳。

“真不希望有这个妹妹。”他总是这样想。

5.

“还好你是我妹妹，还好，我是你哥哥。”这是班泯对班珏琳说的第一句话。

准确一点形容，是重逢之后的第一句。

此时此刻，在班柠的房间里，班珏琳既困惑又惊愕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她之前见过他，无数次的见过他，在崔琦身边、在马路对面……他好像如影随形，总是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像他这样身高的人很难被忽略，他又喜欢穿黑色，就仿佛把那个颜色焊在了身上一样。

尤其是左眉是断了一截的，班珏琳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班泯曾经也断了眉，他都要靠眉笔来画上失去的半截眉毛，如果不画的话，就会显得整个人的面相很凶恶。

思及此，班珏琳终于意识到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班泯，问道：“你……你没死？”

班泯有些不满她的问法，却也只能无奈地翻个白眼，“对，没死。”

班珏琳直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班泯的衣领：“没死就早点出现，装什么神鬼，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我是怎么——怎么……”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啜泣出声，嘴唇在不住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

班柠心疼地握住班珏琳的手，将其从班泯的衣领上拉扯开，轻声道：“他也不好过的，别怪他了。”

“你从以前……从以前就总是替他说话……”班珏琳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这似乎是10年以来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她几乎忘记自己原来是会哭泣的了。

班泯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班珏琳的头，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让你难过了，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的确是他，这是他惯用的招数。

就好像是曾经的学生时代，已经身为高中生的他要负责接送还是小学六年级的她。

那天时间是傍晚5点45分，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

燥热的气温在缓慢地下降，每天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才能感到呼吸通畅、微风凉爽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可惜班珏琳却只身一人站在公交车站旁等回家的1路车。

她将校服袖口挽到肘处，露出白皙洁净的小臂。她略垂着双眸，金芒将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了一层光灿灿的好看毛边。

身侧有脚步声传来。停顿，继续，再次停顿，然后是少年特有的清淡气息随着流动的空气一起钻进了她的鼻腔。

“嗨。”十分自然的开场白语气，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不以为然的态度，嗯，是她哥无疑了。

班珏琳不悦地瞥他一眼，“班泯，你来晚了，我为了等你，已经错过好几趟1路车了。”

他高中制服的上衣衬衫大大咧咧地打开了全部纽扣，穿在里面的是黑色背心，一看就是刚刚才打完球。

这也就是说明，他宁可把打球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也不会把接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要把你把我忘记的事情告诉爸。”班珏琳威胁一句。

班泯装作没听见地竖起耳朵：“啊？你刚刚说什么？”

“哼，你分明听见了，好话不说二遍。”班珏琳气呼呼地扭过头。

班泯还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可是特意一路小跑来到你这里的，不奖励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数落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好在这时，最后一班1路车到了，除了司机，车上根本没人，这个时间的大家都在家里吃着晚饭，偏偏班珏琳还要饿着肚子上车。

她赌气般地坐在最后面，不想要和班泯说话。

班泯也懒得理她似的，找了个最靠前的座位坐下，还和司机聊起了家常，他的这种无所谓令班珏琳越想越气。

在路过他高中校门口的时候，也就离他们的家快到了。

班珏琳和班泯都发现了门口的那家奶茶小店还开着，大家都很喜欢喝他家的绿豆冰，料足味道正。

班珏琳的视线盯着那里，班泯瞥见她的目光，立刻和司机说想在这里下车。

小县城的公交车随时都可以停靠，司机大叔靠边停了车，班泯率先下去，对还在车上的班珏琳招招手，侧头示意：“要不要来一杯？”

她气归气，但喝绿豆冰的好事可不会放过。就点点头，跟着班泯一起下车。

店里排着很多人，他不想她跟着站太久，就要她先去一旁的石凳上坐着等。

班珏琳说自己可以在周围转转，欣赏一下他的高中学校。

班泯就颠颠儿地排队去了。

班珏琳不打算走太远，就只是去看了看校门口的那棵老梧桐树，

等到转过身的时候，班泯拎着四杯绿豆冰回来了，班珏琳知道，剩下的两杯是要带回家给老班和班柠的。

两个人一边喝着自己的绿豆冰，一边朝家里的大院走去。

班珏琳喝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喝完了，班泯还默默地将自己没喝了的半杯递给了她，班珏琳接过来，心里溢出了幸福。

好像班泯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会做一些惹她生气的事情，可在不知不觉间，他也会做一些美好的小事来弥补。

就像这个晚上，绿豆冰、月亮、清风与花香都倾泻般地扑面而来，原野的青翠攀上裙摆，头顶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坠落下来。是啊，这种时刻对于班珏琳来说，就是幸福的。

哪怕她不靠谱哥哥会偶尔忘记接她回家，可总会有一杯绿豆冰，或是红豆沙来做补偿。

小孩子很好哄的，尤其是像班珏琳这种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

而走到大院，一抬起头，看到扎着围裙的老班在门口倒垃圾，而班柠也探出头来对他们两个微笑，班泯举起手中拎着的绿豆冰，一家人快乐地谈论起了各自白天发生的事情。

班柠刚想回答，班泯却制止她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等会儿在团聚。”

班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转向班柠，问了句：“还好吗？”

这三个字在林雁回听来是莫名其妙的，可在班柠耳中，却是异常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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