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百姓曾经的家也成了废墟一片。

一定要让他们安然无恙回去——林之绪脚步顿了顿，耳边眼前全是百姓们惶恐不安瑟缩的身影，他招来身边护卫详细问了问，这些百姓入金陵后的补给。

“属下，方应辛！”

林之绪道：“方应辛，若是此战胜利，你可否愿意到兵部来当差？”

金陵城自古江南重镇，向来是不缺粮的，但去年秦淮河堤坝被毁一案，折腾走城里存粮无数，官府的粮仓尚未来得及补充，大战又一次爆发。

方应辛道：“王爷，属下惭愧，未能替朝廷争光却令大宴蒙羞！”

“我的王妃曾说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林之绪语气何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肝胆报国之心，哪惧一时胜败！”

“你叫什么名字？”

“好，本王知道了！”

林之绪转过身目光停留在身侧年轻御林军的脸上，只觉得这张脸好像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姓方，原本是御林军副统领，与犬戎比武，我输给了对方……”

林之绪转身看他，颔首并未多做言语，转身下了城楼。

为保应集城百姓，全部安全撤离，除却白亭云出城斩下敌军将领头颅，应集城池死守不开，怎奈叛军人数太多庞大，那座没怎么经历过战争的城池，没坚持到第二天，城楼就被叛军的火炮轰的大片倒塌。

攻城战发展成拥挤的巷战。

叛军已经连续攻城五日，恐明天还要继续，殿下，去歇一歇吧！”白亭云突然站在身后说：“虽是监军，但朝廷兵马以你为首，之绪你不能倒下！”

他笑的有些凄然，“所以被贬谪成了普通的侍卫！”

“与犬戎人那一场比武，接替世昌的是你啊！”林之绪脸上笑容疲惫，却没有半点王爷的架子。

应集城被炮火轰炸得面目全非。

“阿娘，我想回家，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稚童抽泣的声音想起，年轻的阿娘，紧搂住自己孩子孱弱的身躯，低声安慰，“就快了！就快了！等西北王打退叛军，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禀王爷，我们已经尽力搜寻粮食，城里的存粮还够最多还够支撑三天！”

“将士们的呢？”林之绪又问。

方应辛托祖辈蒙阴才进的御林军，在御林军中摸爬滚打，辛苦好多天，才爬上的副统领的位置，上次与犬戎战败，他一朝从前途无量的御林军副统领，沦落为武官、同僚们的笑柄。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却不想西北王向他投来了橄榄枝。

正所谓千金易得，伯乐难求，若有西北王亲自引荐，来日到了兵部能再次东山再次也说不定！

“王爷！”

方应辛抱拳行礼，面带感激，“属下自是愿意！”

林之绪说：“那就好！”

月冷星稀，寒蝉凄切，金陵城被围水泄不通已经五天过去，金陵的战报早已递了出去。

目前的状况，朝廷的援军何时会到，林之绪完全没有把握，他仍旧宿金陵府衙后院，曾经短暂的家。

黑漆漆的屋子，林之绪木然地睁着眼，就算眼睛酸涩也不愿意闭上。

此时此刻，姜黎在做什么呢……

她得知金陵被围困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担心的夙夜难眠……

又过了几天。

金陵又扛过了一次叛军猛攻，白亭云肩膀中箭，光裸着一半臂膀，深呼吸一口，噗嗤一声，箭簇带出肉丝鲜血。

“先别动！”

城楼上满目疮痍，数不清的尸首往城楼下抬，耳旁断胳膊断腿的士兵哀嚎不断。

林之绪的脸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唯独一双漆黑的眸子，仍旧精亮有神，他摁住白亭云肩膀，“别动，我来帮你上药！”

他的伤药自然是姜黎给的。

清水早早冲洗了伤口，白色粉末洒了涓涓流血的伤口上，血肉眼可见地止住了。

“城里攻应集百姓吃的粮食已经没有了！”

白亭云疲惫不堪，整个人像卸了骨头一样倚靠在城墙上，“现在已经发生了几起抢粮事件，眼下的局面若是再控制不住，就算叛军没攻打进来，城里就先乱了！”

短短不足一月时间，林之绪原本执笔光洁的手，就已经被弓箭摩擦出了茧子。

他曾笑言与姜黎说过，要她教自己箭法，可战事一起，没等她来教，林之绪已经在无数次的实践中学会了。

指节将蹦跶打了个结，林之绪说：“不会的，我不会叫这种事情发生。

“阿云！”

汪曾宪从另外一个城门过来，第一件见到的就是白亭云受伤的样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筋骨？”

白亭云抿唇摇了摇头，对汪曾宪声量不大地说：“你怎么样？西边城门叛军比正门还多，有没有受伤？我早晨给你的臂缚你带上了吗？”

“带了！带了！”

汪曾宪急切地查探白亭云的伤口，情急的样子，像是没瞧见林之绪一样，身子直接把他拱的移开了位置。

“你叫我带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带！”

“都靠着这个臂缚，我才抗住了登城门将领的刀，你不知道，今个斩杀的那人我认识，他曾跟我一起剿过匪……”

“他既是跟了谢安造反，那死在你的刀下便不可惜……”

战火暂时偃旗息鼓的残破天地里，他们俩若无旁人地亲昵地交谈着，把这世间所有隔绝在外。

当然也包括林之绪。

已经第十天了。

林之绪下令，命城里所有粮铺开放所有纯粮，可应集来的百姓太多了，三万人的嘴，便是城里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也支撑不了多久。

又一场恶战之后，金陵城内外积骨成山，鲜血汇成细流顺城城墙缝隙淌到同样血流漂杵的城下，汇成鲜血凝结的河流。

城内原本守城的士兵，已经消耗掉了七成，原本的十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三万不到。

三万人，面对叛军几乎倍数的猛攻压迫，几乎每一次敌人的攻城都是一次绝境。

林之绪满身粘腻鲜血走下城楼，于暗夜里走在城中，夜风萧索地吹起他的衣袍，忽地一声凄惨叫喊，刮过耳膜，林之绪脚下顿了顿。

身体却被猛地撞击了下。

“什么人！”身旁护卫立刻抽刀挡在身前。

撞了林之绪的人，堪堪停下脚步，身后担架上躺着个半个肩膀都被削掉奄奄一息的士兵。

“儿啊！”

匍匐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妇人，是他的娘亲，“我的儿啊！老天爷，何苦让我的儿子遭这样的罪，何苦让我亲眼看见我儿遭这样的苦！”

护卫回话，“军粮倒是不缺，但目前的情况，不知朝廷的增援何时会到，朝廷兵马每日消耗巨大……若是再被围困下去，恐怕军粮也要告罄。”

叛军与朝廷兵马，挤死踩死无数，林之绪他们边退边打，最后由汪曾宪殿后，大军才得以抱住最后的主力安然撤回到金陵城中。

金陵一下子涌进来数万百姓，和几万朝廷士兵，原本宽敞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那些应集来的老百姓像是风扫落叶一样堆在墙根形成一层层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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