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说的是英语，我不禁松了口气，为自己不用充当翻译而感到一些轻松。

“是吗？”萨姆语气平稳地问道，“你听说了？”

神主合十双手，微微一笑说道：“我强烈建议，你在我这里做一次驱魔。”

“我现在很忙。”我抢在迪恩前面回答，“改天吧。”

“是啊，乡下这里没什么秘密，人们来了又走了。”和尚似乎在微笑，“我是本地的神主，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呃，不用了。”我喃喃说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遇到神棍，“我命硬着呢。”

神主似乎不死心，说道：“我可以免费帮你做一次驱魔哦。”

“驱魔？”迪恩翻了个白眼，大声说道，“免了，我们自己会来。”

“是啊，听说了。”迪恩皮笑肉不笑地说，“真好啊。”

史蒂夫问道：“请问公寓旅馆在哪里呢？”

“小地方，只有一条街。”神主回答，“沿着这条小路出去，往左拐走到头就是了。如果房东不在，可以去澡堂找他，出去右拐。”

史蒂夫松开我的手，转过身，沿着铺有鹅卵石的小道向之前迪恩前往探路的方向走去。我看了眼温彻斯特兄弟，然后也举步跟了上去。

我们一行人默默地走着。没有风，连草丛中的蟋蟀都懒得叫唤，只有偶尔那么一声。

转过前面的弯，我就看到了迪恩口中的佛阁。

坐了一会儿之后，我感觉呼吸好像没有那么困难了，不过空气还是异常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后的太阳仿佛稀释过头的蛋黄似的，几乎溶解在浓浓的灰色当中。

史蒂夫点点头，道了声谢。我们正准备走，神主却叫住了我们，或者不如说叫住了我。

“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帮忙吗？”他打量着我，语气也神秘兮兮的，“话说，你好像被缠上了呢。”

“啊。”和尚抬起头来，面容被佛阁飞檐投下的阴影遮去一半，“你们便是新来到镇上的人吧，我听说了呢。”

“嘿，你好！”迪恩举起一只手，“我们是观光客，挺好一地方，你说呢？很有日本乡村格调。”

我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这里的背景就是日本乡村。”

话虽然是问所有人的，但他那双阴沉的眼睛却朝我望了过来。

“我们需要住的地方，还有吃饭的地方。”史蒂夫不动声色地说。

神主摇了摇头，用很低但恰好能让我听到的声音说道：“众神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动怒的。”随即又微笑起来，说道，“那么就这样吧，请随时欢迎光临。”

“谢谢。”我低下头，“下次一定。”

“啊，”神主立刻说道，“下次你来的时候，请务必带着供品过来。我是说金钱的供品哦。否则的话，恐怕众神会抛弃你吧。”

“一定，一定。”我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萨姆的袖子。如果再不走的话，也不知道我是会对着这位神主笑出来，还是忍不住揭穿他充斥着铜臭的宗教信仰。

神主说：“你应该虔诚地献上自己的祈祷。”说完便转身朝向了功德箱。

我拉紧萨姆，咬着嘴唇，朝其他人猛打手势，顺着神主刚才指的那条树篱围起来的鹅卵石小路跑出了这座寺庙。

外面，就是神主所说的小镇大街。

“那家伙可真是个活宝，哈。”迪恩出来之后也忍不住笑起来，用胳膊肘捣了捣萨姆，“还记得拉斯维加斯那次吗？”

萨姆仰天长叹，说道：“迪恩，我倒希望我不记得。”但他也笑了起来。

“至少那次你没和那个疯狂粉丝闪婚。”迪恩吃吃笑着。

我们走下被雨水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台阶，走到了街道上。两侧的房屋和店铺看上去都很寥落，路上也不见有行人。树很多，而且也可能是天色渐晚的缘故，使得这里有种偏远乡下才有的清静之感。

“左转。”我抿着嘴朝左边看过去，勉强能看到路的尽头，“我们走吧。”

萨姆点了点头，走在我旁边，迪恩和史蒂夫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行四人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在渐晚的天色中，整条街，乃至整个小镇都笼罩在黄昏中，只是没有夕阳，闷热的空气中阳光仿佛被多余的水分子稀释了一样。

“好安静。”我忍不住欷歔，“不久前还在逃命，现在走在这里，简直像做梦一样。”

“别太放松了。”萨姆说，但脸上有宽慰的笑容，“但运气好的话，今晚我们都能睡个好觉。”

我立刻就想到了史蒂夫，但什么都没说。我们路过了一个杂货铺，一个电器打折店，一个街边游乐场——长满野草的空地上摆着秋千和滑梯，还有一张长椅。

再往前，就是神主所说的公寓旅馆了。

远远看去，这栋两层建筑看上去像个破烂的汽车旅馆，但前面只有一小块空地作为停车位，用白色油漆画出来的格子里并没有停车。

“应该就是这里了。”迪恩一脸嫌弃地瞧着旅馆，“都没个前台，我们该上哪儿找该死的房东？”

“小地方，吼一嗓子就行了。”我心不在焉地说道，左右看着。停车场后面是一层房间，以二楼的走廊作为遮风挡雨的顶棚。二层干脆没有顶棚，走廊的栏杆已经生锈，门也看上去破破烂烂、不堪一击。

路的尽头是个格子公厕，此刻散发出阵阵五谷轮回之所的芬芳。

“喂！”迪恩把两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有人吗？房东？”

没人答应，但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汗衫，有些驼背的男人从二楼转了出来，抓着栏杆朝下看。他的脸也深藏在阴影中，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啊，是来应聘钱汤服务员的吗？”他问，“我只找一个女服务员哦。”

“很好，这不就是个大姑娘。”迪恩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推到前面，“她只是头发短，但可不是臭小子。”

房东说：“那就上来吧。”

“楼梯呢？”迪恩转头看了看，然后大步朝公寓楼左侧走去，“这儿，伙计们。”他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

我连忙跟了上去，踩着吱呀作响的金属楼梯拐了一个弯，上了二楼。靠近房间的空气闻起来很不好闻，仿佛屋里有什么东西死了而不为人知，因此经年累月地默默腐烂。

“啊，你好臭啊。”我们刚走近房东，对方就捂着鼻子来了这么一句。

迪恩站住脚步，哼了一声，说道：“你也不是个香包，老兄，真遗憾跟你戳破这一点，但住在这么个垃圾场里，想闻上去像香奈儿五号也不大可能啊。”

“我只招一个员工，只有一间房免费给她住。”房东也哼了一声，“这么多男朋友，要多租几间的话要多付房租哦。”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已经懒得反驳了，只是说道：“不必了，我们要一间房就可以了。”

“当真？”房东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然后说了句，“现在的女孩子，唉。”

说归说，他掏出钥匙给我的时候并没有多迟疑。

“放好你的东西就来澡堂找我，我有话对你说。”房东一边把钥匙递给我，一边说道，“下班后可以在澡堂里洗澡。也欢迎你的朋友去，一百日元就能洗个痛快澡哟。”

“好。”我把热乎乎的钥匙捏在指尖，眯眼看着写在白色胶布上的203字样。

房东慢吞吞朝我凑了过来，然后从我身边擦过去，踢踢踏踏地走下楼梯，正好和刚刚才上来的萨姆和史蒂夫打了个照面。

“就是这间。”迪恩用拳头捶了捶写着203的木门，“开门吧，小妹，人总要面对残酷的现实的。”

我默默把钥匙插入锁孔，听着里面的铁锈瑟瑟作响，宛如窃窃私语。但门锁并没锈死，轻轻一转就打开了。

我推开门，先把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才准备往里走，又被迪恩拉住。

“我先进去。”迪恩说着，从身后抽出了枪，谨慎地走了进去。

但这种谨慎有点浪费，因为这公寓连玄关都没有，进去就是厨房，厨房里面就是卧室，连个隔档都没有，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榻榻米。

“好个烂地方。”迪恩中肯地评价，“连个厕所都没有，他也好意思收钱？”

萨姆跟在我后面走进来，他那么大个子，站在小小的屋里显得很局促。“这地方，就算我们想睡也睡不开啊。”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讷讷地看了我一眼。

“我去把隔壁的锁撬了，管那么多呢。”迪恩说着就往外走，一边把枪收起来，“反正连电卡都不用插，撬了又怎样。”

“房东让我放完东西去找他。”我对萨姆和史蒂夫说，举起两只空空的手说，“我也没啥东西可放。”

“你别一个人去。”迪恩在门外吼了一声，估计撬锁撬得正起劲，“等我一起。”

萨姆仰起头，叉着腰，忍着笑。“迪恩，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他说道。

“怎么了？”迪恩又从门口露出头来，“顺便一提，隔壁可以住人了，因为我不像某人那么废物。”

然后他冲我挑挑眉，问道：“准备好去澡堂了吗？我不知道你们，但为了热水澡，什么龙潭虎穴我也敢闯。”

“你们可以到公寓旅馆去，房东也是这里钱汤的老板，正在招聘服务员，”神主说，“听说打工的人可以免费住宿呢。”

说是佛阁，其实只是个小房子，红墙绿瓦，门前立着两根红柱，一根红柱旁竖着大鼓，另一根红柱旁挂着一口铁钟。

和尚就站在佛阁前的台阶上，身旁是功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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