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摆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

史蒂夫还留在外面，看了看我，问道：“老板还让你在外头迎接客人吗？”他看上去比之前分手时好了些，打起了精神，眼神中透着机警。

“咔哒——咔哒——咔哒”这次声音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我无奈地抬起头，看到柜台靠着的墙上有一块圆形的表，上面的指针一下下走着，发出了轻轻的“咔哒”声。

真奇怪刚刚怎么没有听到。也许是电池松动了，所以刚才突然又开始走了。

“没有，只是刚刚遇到个奇怪的老婆婆。”迟疑了片刻，我没有把自己的幻觉说出来，“你们也来洗澡吗？”

“呜——呜呜”的声音突然从我身旁传来，我支在拳头上的下巴一滑，差点砸在柜台上。转头一看，是放在女浴入口的电风扇突然自己启动了，绑着彩带的风扇正缓缓地摇着头，搅动着屋里闷热的空气。

真是个闹鬼的澡堂啊。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毛毛的。

但这种小事，要是非得喊他们三个，显得我大惊小怪。于是我振作精神，在柜台后直起身子等着里面三位贵客洗完澡出来，我好自己去洗。

“我最好去看看他们，别在澡堂里打起来了。”史蒂夫脸上也划过一丝微笑，冲我点了点头，“坏消息，我没钱。”然后他就进去了，丝毫没有犹豫。

我从柜台后抓起毛巾和沐浴露，喊道：“喂，不拿东西吗？”然后扬手扔了过去，史蒂夫轻轻松松接住，进了男浴。

我回到柜台后，看着钱箱里可怜巴巴的两百日元，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前老板特地吩咐过的看板上只写着打扫卫生，看天已经这么晚了，今天估计也不会再有别的客人了。

我眨了眨眼，刚才的幻觉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可视神经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诡异的效果。我不禁战栗了一下，不想相信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喂！”老太瞪了我一眼，仿佛被冒犯的人不是我而是她一样，“孩子，你这样很没有礼貌，知道吗？对待老人家不可以这个样子。”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入了夜色之中。

“请问有什么事吗？”老太的声音询问着。

可怎么会是托尼？迪恩说这里闹鬼……不，一定是我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我要好好睡一觉，当然在此之前也要洗个热水澡。

想到这里，连身上黏糊糊的闷热感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我靠在柜台上，开始等待工作结束的时刻到来。

“哦。”我回过神来，伸手搓了搓额头，说道，“你们来了呀，迪恩在里头洗澡呢。”

但真正令人不安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张脸并非说我“合适做祭品”的老太的，而是、而是另一个人的。

“乐乐？”有人叫我，我一回头这才看见已经结伴走到钱汤大门口的萨姆和史蒂夫。他俩也换上了衬衣，并排站在一起，几乎把大门全堵住了。

史蒂夫点了点头，低头捏了捏鼻梁，然后抬起头招招手，“进去？”我跟在他后面回到浴室，外面本来已经很闷热，重新回到这里，身上不觉又出了好多汗。

“啊！”迪恩在里面鬼叫了一声，随即传来萨姆洋洋得意的大笑声，然后是在湿湿滑滑的地板上奔跑扭打的声音。

表挂得很高，我要想够到还得踩张椅子，但柜台里也没有可踩的东西，于是我只好作罢，盯着显示一点过两分的表针，然后移开了视线。

时间也不对，肯定是电池没电了。

我默默地挪了挪脚步，不想站在那块表的正下方。不过柜台里空间很小，也没有辗转的地方。好在他们三个这时终于洗完澡出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呐。”迪恩听上去心满意足，“赶紧进去，水正热乎着呢。”

史蒂夫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就这么点钱？”迪恩捏着柜台上的钱罐子歪过来看了看里面，“合着挣得还不如赔得多，这澡堂肯定发不起工资。”

我打开柜台旁边的门——因为在女浴这边，我之前都没有看见，都是直接翻过来的，想想真是汗颜——一边往女浴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发得起工资又怎样，你还准备在这里长住让我养你？”

萨姆大笑起来。

女浴里面比较冷清，水蒸气也不如男浴那边多，我脱衣服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冷。

这澡堂就跟我之前见过的北方澡堂差不多，只不过更宽敞，不必担心被隔壁洗澡的人贱一身水。虽然也有浴池，不过我可不打算进去游泳。

拧开喷头、调好水温，我开始迅速洗头，打算速战速决。既然迪恩都说了这里闹鬼，我一个女流之辈在这里肯定很不安全。到时候万一遇到鬼的时候不淡定，大叫一声把他们都招进来，那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水真的很热，我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在热水的冲洗下开始放松，很是舒服。洗头的时候，短短的头发让我很不适应，不过这也缩短了我洗澡所花的时间，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多久。迪恩说“事在人为”，也许我们可以找出这个游戏区的出口，然后回到“金带”公司内部，然后搅他个天翻地覆？

虽然听上去很中二，但是有史蒂夫和温家哥俩，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想想能让之前颐指气使的上司和老板感到惊讶和害怕，也是挺爽的一件事。

我正情不自禁地意淫着，身后突然响起有什么小动物“吱吱”叫着蹿过去的声音，我迅速扭头，也只是从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贴着地面奔跑的小小身影。

“妈的！”我声音不大，不过还是遵循了遇到这种事要骂脏话的传统，“什么他妈的鬼东西。”

反正已经快洗完了，我一边哀叹着没法多冲一会儿热水澡，一边跑出去擦干身体换好衣服。

要不要回去看一下呢？我犹豫了一下，探头出去看着三个等在柜台旁的大老爷们儿。要是叫他们一起，好像也怪怪的，毕竟是女澡堂。

反正这么小的地方，出事了喊一声，他们几秒钟就能赶到。

我回到澡堂里，沿着之前小动物蹿过的另一排喷头，走向对面的桑拿室。门紧闭着，我抓住门把手的时候心脏扑通跳了一下，但猛地拉开门以后什么也没看见。

也不可能有什么吧。我心想着，作死地探头进去仔细看了一圈，但除了供人坐下蒸桑拿的蒲团以外，这里实在是乏善可陈。

“乐乐？”女浴外传来萨姆的声音，“你还好吗？”他们肯定是听到水声停了，好奇我为什么还不出去。

“来了。”我答应着，砰的把门关上，然后被眼前所见吓得尖叫起来。

里面有帘子挡住的玻璃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产生了倒影，倒影中却并不止我一个。

站在我身后的是一具尸体，高度腐烂的脸却仍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乐乐！”萨姆直接就冲了进来，“乐乐？”

我紧盯着桑拿房的门，却发现水蒸气早已使得玻璃模糊不清。萨姆的手伸向我的肩膀，抓住我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但受到惊吓的刺激感已经开始消退了。

“怎么了？”萨姆温和地问，“看到什么了？”

我舔了舔嘴唇，也抓紧了萨姆的胳膊，低声说道：“萨姆，这里闹鬼。迪恩也说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想想那东西连着两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万一那不只是鬼，而真的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回头拿上EMF，我和迪恩再来检查一次。”萨姆镇定地说，“如果真的有鬼，我们就找到尸体，撒一把盐烧掉，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我们一起往外走去。我想尽量显得轻松一点，不过失败了。

“这里不是美国，”我说，“万一撒盐烧掉尸体的法子不管用了呢？”

史蒂夫和迪恩在外头更衣室等着，迪恩问道：“什么不管用？”

“盐。”我说，侧头看了眼萨姆，“东方的习俗又会不一样吧，可惜我没有仔细研究过，只知道念经超度一类的。”

史蒂夫说：“我们先离开吧。”

“呃，”我这才想起工作，“还没有打扫卫生呢。”

迪恩拉了我一把，不屑地说：“管他呢，这就是份狗屎工作，咱们走。”

“精神可嘉。”萨姆嘀咕道。

我本人也不是很想打扫这个潮湿，有些墙角还生了霉菌的破烂澡堂。因此我欣然听从了迪恩的建议，跟他走了出去，史蒂夫和萨姆令人安心地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钱汤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两个人，不管年纪多大都能像孩子似的闹起来。

我闭上眼睛，等待刚才的记忆像之前的幻觉一样消散，但却迟迟没有效果。

我很清楚的记得，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老太的头颅像是丧尸一样布满霉菌，皮肤也高度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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