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大雨，他，哥舒卓利，正式被逐出了家门。

他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势，去酒馆买酒还吓了店家一跳，然后他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这破庙，一躺就是三天。

“这可怎么办？卓利兄还能去哪里呢？”孟适苦恼地道。

“他总不可能去酒楼了吧？城里那么多酒楼，怎么找啊……”孟适的声音在破庙里环绕。

他想到当初跟好友孟兄说的，若是那继母继续针对他，他就出门游历去，睡在破庙也比在家里舒坦，反正他也无意与继母的孩子争夺家产。

乞丐愣愣地看着他，听描述，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破庙呢？

张五见小乞丐发呆，以为他们是不愿意回答，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

小乞丐们摇摇头：“没有见过。”

另一个角落借着夕阳看过去，好像躺着一个尸体。

小乞丐们见有人进来，第一反应是防备，怕其他人来抢地盘。

但见拿着武器的两个大人，那股气势便蔫了，打又打不过，躺着吧，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是不知道被赶出去之后，能不能假装失忆，再走进来。

到处都铺着茅草。

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脸朝下地趴在角落的茅草堆上，直挺挺地，像死了一样。

他的臀部全是血，绽开的皮肉和（huo)着血水早已和(he)衣服融为一体，看上去应该是受伤之后，没有处理过。虽然死不了，但身体应该也不好受。

石心城东的破庙里，

张五见小乞丐防备的看着自己四人，然后又脑袋一扬，做出认命的表情躺在茅草堆上。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的大高个，他这么高，这么壮，还随身带着一把长剑？”孟适上前，半跪着，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其实哥舒卓利轻轻松松就能打倒他的父亲，但他硬生生地挺了五十鞭，那五十鞭抽得他心灰意冷，抽得他仰天长笑。

没想到，那恶毒的继母竟做局诬陷他想侵犯同父异母的庶妹，更没想到的是，他的父亲居然相信了，还大骂自己畜生。

不管自己如何辩解，都改不了结局，当场被家法处置。

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孟适一行人到破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少乞丐也回到了这里，挤在自己的草垫子上。

不远处的哥舒卓利手动了动，他听见了好友孟适的声音，他瞬间流出了眼泪，然后泪水流在茅草根上，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但是他不想起身相认，他现在这副模样，跟气宇轩昂、英俊潇洒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在内心自嘲道：孟适，你就让我自暴自弃吧。

“卓利？你们找哥舒卓利？”乞丐中的木阿头突然道，“你们是不是找哥舒卓利？”

小景上前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木阿头抿了抿嘴，然后直接指着不远处的“尸体”大声道：

“他就是哥舒卓利，他天天喝酒，每天喝醉了都说‘枉我哥舒卓利活这么多年……’‘我哥舒卓利愧对祖母呜呜呜’‘就我我哥舒卓利死这这里吧，烂在这里吧’。”

他语气里带着骄傲，似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倾倒，同时又眼含期望地盼着对方能给一点打赏。

听到他说话的其他几个小乞丐，点头如捣蒜般附和道：“没错，就是他，天天哭的个数着力！”这两三天，他们讨到多的馒头，还分给了他呢。

不远处的哥舒卓利身体一僵：……他突然不想自暴自弃了，他只想原地去世。

孟适这才看到不远处躺着的人，没办法，那个角落太偏了，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在正门口根本不会注意到此处。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哥舒卓利的穿着与体型，心里便信了几分，他大步上前，把“死去”的哥舒卓利翻过来，看到对方双眼紧闭的脸之后，他轻声呼喊道：

“卓利兄啊，你不会死了吧，啊，还好，是软的，卓利兄啊，离别才不过十几日，你怎么就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了？卓利兄啊，我现在遇到了一群朋友们，给他们当教书先生，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当他们武学师傅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唉，让我背背你，回去让老董拿点药，不知道你啥时候才能醒啊……”

那边张五帮着孟适把“晕倒”的哥舒卓利背起来，这边小景拉着小昭问刚刚那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木阿头。”

“你们整个冬天就在这里过冬吗？你们就穿这单薄的衣服吗？”

“除了破庙我们没得地方去呀，到时候我们挤一挤，再捡点树枝回来烧火，忍忍就过去了呜呜呜。”

小昭摇了摇小景的手。

小景从怀里拿出一小锭银子，惹得众人眼巴巴地望着，“你们是一伙儿的吗？”

“是。”

“那我把这银子交给你，木阿头，”小景望着几人道：“你们年纪小，应该知道团结力量才大，这银子拿去给你们扯点厚衣服，记得一人一件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件破衫，再去买个大被子，晚上一起盖，白天出去乞讨，记得把被子藏起来。”

小景又掏出一小锭银子，交给木阿头身后的阿波，“这点钱，你们拿去买个锅买几个碗，再去买几大袋米，或者面，实在讨不到饭吃的时候，就自己煮点试试吧，记得藏好。”

木阿头和阿波感激地收下银子，另外五人也伸出黑黢黢的手，揉了揉眼睛，以前遇到的好心人，一般就扔个馒头，扔几个铜板都算顶顶好的了。

“要是，你们一群人，一个不落地活到了来年开春，我又再次来到石心城的话，你们就跟着我混吧。”小景招招手，牵着小昭随着孟适走出了破庙。

木阿头攥紧了手心的银子，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然后才缓缓收回眼神，坐在茅草上，和另外几人挤在一起。

小景进来看见的便是七八个小乞丐，正半躺茅草堆上，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双手自然地垂下，手边是十来个空空的酒罐。

自他被逐出家门，哥舒卓利已经从最开始的失魂落魄，慢慢变成了自嘲，再到最后，只剩下对是非不分的父亲的怨怼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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