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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 作者:纪婴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12-01 18:51:46
  • 字数:16834

可她的脸还是一点点变热。

美色袭人,软声劝诱,任谁也招架不住。

“醒酒汤不用了,多谢。”

施黛展颜道“江白砚想出去看看灯会,我带他逛逛。”

施黛磕巴一下“作数。”

他们两人隔得好近,似乎在低声交谈,听见他的声音,双双噤声侧目。

他该不会打扰了什么吧

阎清欢愁眉苦脸,暗暗判决自己罪加一等。

江白砚“好。”

他说罢,身后响起清湛少年音“施小姐、江兄,找到醒酒汤”

阎清欢忙不迭从灶房跑出来。

烛光掠过施黛眉间,与江白砚目光交汇,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上去很镇定。

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有风吹动灯笼,光影浮动。

看清院子里的情景,阎清欢只想马不停蹄跑回去。

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他比施黛和江白砚更紧张,吞一口唾沫,挠了挠头。

毕竟“江白砚”和“撒娇”,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

为什么像在撒娇

施黛觉得,应该是酒气作祟,才让她心生错觉。

江白砚定定望她,唇边扬出浅淡的弧。

听他所言,是想离开这处小院,继续逛灯会。

她很给江白砚面子,没把他醉酒后的那句“醒酒汤难喝”说出来。

阎清欢一向善解人意,凭借多年来丰富的话本经验,立马点头答应“嗯。江兄当真不要醒酒汤”

江白砚“醉意不重。多谢。”

他这般开口,语调淡淡,倒和没醉差不多了。

阎清欢松一口气,老实笑笑“清醒着就好。时候不早,你们快去灯节上玩吧。”

施黛顺口问“你呢”

阎清欢“给自己画一盏灯,然后带孩子们去西市转转。他们爹娘今日忙着做工,没空闲过上元。”

说曹操曹操到,院子外几个孩童跑过,从门边探进脑袋。

花灯被捧在手里,映照出一张张生龙活虎的脸,和一双双充满期许的黑眼睛。

施黛两眼弯弯,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阎清欢也笑“看见那个扎高马尾的男孩了吗就是他,昨天喝米酒后酩酊大醉,直接睡倒在路边上。”

被点到的高马尾小孩脸色微变,眼珠胡乱游移。

他左边的女孩笑嘻嘻“阎哥哥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装醉,昨夜

被他爹娘发现,狠狠揍了一顿。”

阎清欢惊讶“装醉为什么”

“学堂里留了功课,他不想写。”

女孩毫不犹豫揭他老底“干脆假装醉倒睡过去啰。”

阎清欢哭笑不得“你这何苦装醉受伤的地方上药了吗还疼不疼”

阿狸

字字不说江白砚,字字在说江白砚。

阿狸悄悄一瞟。

很好,江白砚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那我们先行告辞啦。”

见阎清欢上前探查男孩的伤势,施黛笑眯眯“上元安康。”

小孩们兴高采烈,回她“安康”。

“你走路,”扭头看向江白砚,施黛问,“还行吗”

江白砚半垂下眼,音量只有两人能听到“头晕。”

尾声轻软,带一丝鼻音。

想起他走路不稳的模样,施黛试探伸手,扶住江白砚左臂。

扶臂和握手是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动作,为了确保他不跌倒,施黛必须整个靠拢,贴上江白砚臂膀。

她问“这样”

一阵战栗自尾椎腾起,江白砚眼尾浮红“嗯。多谢。”

阿狸

不愧是你。

它不敢想象江白砚此时此刻的感受和心情。

施黛扶着江白砚,白狐狸缩不进她怀里,只好心如死灰竖起尾巴,快步跟在两人身边。

它恨。

与阎清欢和孩子们道别后,施黛特意向灶房里的夫妻两人打了声招呼。

她和江白砚的背影渐渐远去,阎清欢立在门边,若有所思。

“阎哥哥。”

身侧的女孩眨巴眼睛“刚才的哥哥姐姐好漂亮。”

一群小不点叽叽喳喳。

“阎哥哥也漂亮”

“那个哥哥真的因为米酒醉了我能喝三大碗呢。”

“阎哥哥的灯做好了吗”

“还没。”

阎清欢弯起眼“你们给我出出主意吧,画什么”

几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目目相觑,半晌,异口同声

“斗破长安”

身为话本子忠实爱好者,阎清欢知道孩子们家贫,把自己成山的书册一股脑分享了出来。

有医书、典籍和各种话本,多看看书总是好的。

微光盈院,清隽高挑的少年被稚童团团围住,眼含浅笑。

他身上没有过分华贵的衣裳,罕见地穿了件普通白袍,长身玉立,乌发懒散束起,似一棵落雪的树。

“好嘞”

阎清欢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笔“来给你们画一幅,长安的百妖夜行。”

与江白砚离开小院,施黛带他朝灯火更盛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姿势下,对方自然而然靠在她身侧,重量和气息轻柔袭

来,带着淡淡米酒香。

不清楚江白砚究竟醉到了哪种程度,施黛侧头,瞥见他眼尾和颊边的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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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糟糕。

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江白砚说出“作数”时的神情,那双桃花眼像两把小钩。

夜风拂面,吹得她登时清醒,好在怀里揣着施敬承给的符,施黛没觉得太冷。

她问江白砚“除了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左手垂落身侧,修长好看的手指松松握拳。

江白砚摇头“无碍。”

他兀自思忖,原来这便是醉酒。

可以毫无顾忌,一面向她示弱,一面被她百般照拂。

连街边吹来冷风,施黛都要在意他难不难受。

被旁人全心全意相待,在他看来,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酒是好东西,他今后大可常喝。

但若饮下寻常的酒,江白砚想,他大抵会当真醉得不省人事。

只饮米酒呢

一次次喝米酒醉倒,莫说施黛,恐怕连施云声都能发觉古怪。

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江白砚微微蹙眉。

施黛倒是兴味盎然,满心好奇地打量他。

上回在莲仙庆功宴上,江白砚也喝了酒。

当时他仅有微醺,加上两人关系不熟,施黛没敢肆无忌惮地去看。

今夜一瞧,醉后的江白砚好乖。

眉眼垂着,小扇子般的睫毛上下轻扇,脸上红晕像胭脂,让人想伸手蹭一蹭。

被她盯了会儿,江白砚轻挪目光,对上施黛双眼。

她早有预料,大大方方接住这道视线,瞳仁在月下亮盈盈“知道我是谁吗”

喉结滚了滚,江白砚低笑出声“施黛。”

认得清她,看来不算太迷糊。

没忘记江白砚在小院里的那番话,施黛半开玩笑又问“你想逛灯会”

江白砚不是厌烦热闹,对灯会没什么兴趣吗

江白砚“嗯。”

施黛顺水推舟“你喜欢上元灯节”

都说酒后吐真言,趁江白砚喝醉,她有意勾着他答,像在哄逗。

原以为这是个板上钉钉的答案,没想到江白砚却道“不喜欢。”

施黛

施黛“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两个人逛灯会”的话

她下意识地问,话到嘴边,遽然停住。

细想起来,江白砚那段话的重点不在上元节,而是“两个人”。

施黛脑子里横着的弦绷了绷。

也许因为小院里有许多孩子,江白砚觉得吵闹

又或许,出于另一个更隐秘的缘由。

施黛的声音戛然而止,江白砚没回答这个问题。

趁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离开民巷后,来到更为繁华的长街。

施黛牢记今天的首要任务

吃。

放眼望去,小食摊铺多如牛毛,胡饼、胡辣汤、樱桃酥酪一应俱全。

施黛吐字如倒豆,给江白砚介绍各种食物的口味,末了发问“你想吃什么”

“我尚无食欲。”

江白砚笑笑“看你的喜好,去买便是。”

他喝了清酒,虽然保持几分清醒,但胃口大概不怎么好。

施黛被说服“我们先逛逛,你如果有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靠近街道,行人渐多。

施黛沿路边行走,不时淌露惊奇之色。

脚踩高跷的杂耍班子如履平地,艺人头顶百尺高杆,稳当不落。

来自西域的幻术师留有两撇黑胡子,手中瓷瓶青烟缭绕,待烟雾散去,成了只毛绒绒的白猫。

口技、杂技、舞技处处有之,看客们连声叫好,沸反盈天。

灯火亮得刺目,江白砚默不作声挪开眼,看向身旁那人。

施黛发髻高挽,露出凝脂般白皙的后颈,随她动作,颈上珠玉轻晃。

她的打扮绮艳繁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只扬唇一笑,便有水样的流光自眉梢掠过,如月照春山。

他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扶着江白砚,施黛顶多空出一只手,拿不了太多吃食。

陆陆续续买了几样糕点和甜粥,大部分被江白砚握在手里头。

“放心,不会弄掉。”

江白砚淡声笑“你吃吧。”

江白砚,大好人。

尽管只是平平常常的小动作,却叫人心头熨帖。施黛巴巴看他几眼,咽下一块甜雪团子。

这是大昭的特色食物,用蜂蜜与糖浆制成,文火烤制,做成晶莹如雪的圆团。

施黛一口吞掉,隐有所觉,一抬眼,果见江白砚在看她。

他貌若微醺,目色在灯下朦胧不清,忽地道“我能吃一个么”

江白砚很少主动提起吃甜食,施黛当然点头“甜雪团”

江白砚“嗯。”

施黛答应得飞快,继而一顿。

江白砚一只胳膊被她挽起,另一只手抱着满满当当的小吃,要自己拿起甜雪团,显然腾不出手。

施黛摸了摸鼻尖。

她的右手纤长如小竹,拈起一块圆滚滚的莹白团子,递到江白砚嘴边“给。”

反正江白砚是醉意惺忪的状态,只要她不表现得窘迫,就不觉尴尬。

江白砚俯身靠近。

他吃东西习惯小口小口,这回醉得迷迷糊糊,红唇衔住甜雪团一角,堪堪停住。

于是施黛的手也悬在半空,困惑抬头。

灯火下,江白砚正一瞬不瞬地看她,双目漆如点墨。

他唇形生得好看,衔着她手里的白团,被衬出潋滟嫣红。

四目相对,江白砚将它叼起,腮帮被撑出小小

弧度。

咽下甜雪团,他抿唇舐去嘴上糖霜多谢。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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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

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它完全有理由相信,从他帮施黛拿起大堆小吃的时候,江白砚便开始了蓄谋。

就这么想吃施黛亲手喂的点心

施黛的注意力在江白砚嘴角。

方才他笑得很轻,却是实打实的欢愉。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

江白砚脸上时常带笑,笑意不达眼底,成了他漫不经意的习惯性动作。与他相处,总叫人觉得远在天边、捉摸不透。

此刻见他眼尾轻勾,像是打破了闭塞的、坚不可摧的壳,露出几分真意。

施黛勾起唇边“你这样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吧。”

江白砚偏了下头“我平日里很少笑”

“嗯”

施黛被他问住“我指的是,这种开心的笑。”

她想了想,捋顺措辞“你以后要是能多开心点儿,就好了。”

江白砚低不可闻地轻笑“好。”

话音方落,又听施黛笑吟吟问“今天,你开心吗”

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人问他这句话。

江白砚竟略微一怔。

心口攀附的藤蔓再度滋长,缠得他喘息不得。

欲念更浓,江白砚半阖双眼,默念一遍清心咒。

施黛没听见答案。

在江白砚应声之前,不远处传来清亮的女声。

“施小姐,江公子。”

施黛扭头,对上一双清澈澄亮的眼。

“果真是你们”

赵流翠喜不自胜,视线落在施黛左手“你们这是”

在她身旁,冯露笑眼弯弯,程梦沉吟不语,还有个气质柔和的姑娘,是镜女照己。

是莲仙一案里,被救下的女子们。

“江白砚喝醉酒,我扶着他。”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熟人,施黛迅速转移话题“你们结伴来逛上元节”

很没道理。

她居然生出一丝被抓包的心虚。

冯露微笑道“嗯。莲仙一案后,我们常有来往,上元便相约同行了。”

莲仙案中的姑娘们大多与爹娘断绝关系,相互扶持生活在一起。

在她们看来,彼此才是珍视的“家人”。

故人重逢,自是欢喜。

施黛问“这些日子,你们过得怎么样”

“好着呢。”

赵流翠挺直胸脯“镇厄司给的银钱数量不少,足够暂时维持生计。我在学厨,招娣学刀,还有好几个妹妹跟着学刺绣。”

她说罢一笑“主厨说,我的水平已能出师,自己去开酒楼了。”

程梦补充“招娣这几日打算改名,待她定下新名字,邀你们来吃饭。”

黛欢欢喜喜应下“好。很久没尝到流翠的手艺了。”

她记得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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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流翠嘿嘿笑“到时候给你们露几手新菜式”

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时隔数日叙旧起来,个个嘴上不停。

赵流翠还想再说,被照己轻拽一下袖口。

镜女抿唇,压下嘴角的笑“我们尽快回家,与其他人汇合吧不是说好,要一起吃夜宵”

赵流翠茫然张口,又被冯露戳了戳“走吧。”

赵流翠不解

赵流翠余光一瞥,落在某处角落“哦哦哦是该回去了。施小姐和江公子慢慢逛,上元安康。”

姑娘们逐一道别,转身离开。

施黛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想起赵流翠那一瞥,低头望去。

因和赵流翠等人说话,她离江白砚远了几步,掌心虚虚搭在他胳膊。

不知什么时候,江白砚轻轻拉住她的袖摆,半垂眼睫,动作有些孩子气。

施黛“怎么了”

“人太多。”

江白砚低声“会走丢。”

真的好乖。

施黛有一万个没想到,江白砚酒后是这副模样。

她对醉酒的人格外有耐心,倏然笑开,把他手臂握得更紧“这样就不会了。”

掌心下的肌肉紧了紧,耳边传来江白砚的声音“嗯。”

施黛对长寿坊不熟,一路走一路看,随心情四下闲逛,也算有趣。

经过灯火通明的长街,可见滔滔淌动的凤凰河,河上花灯如星,明光璀璨,满载虔诚的祈愿悠悠荡荡。

从傍晚走到现在,不可能不疲惫。

找了个安静的树荫,与江白砚在河畔坐下,施黛轻揉发软的小腿,心下一动“放花灯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望”

应该是希望查明当年的江府灭门案,找到真凶吧

出乎意料,江白砚道“没有愿望。”

施黛“没有”

江白砚笑意未改,眸色晦暗“嗯。”

神佛不知苍生疾苦,所谓许愿祈福,只是自欺欺人的伎俩而已。

他幼时曾无数次祈求,结果连一颗微不足道的甜糖也得不到。

“想要的东西,自己去夺便是。”

江白砚语气淡淡,隐含浅笑“求神不如求己,不是么。”

说话时,他眼底的朦胧醉意消散无踪,透出锋锐冷色,让施黛觉得,方才乖巧安静的江白砚只是假象。

待她定睛去看,江白砚已收敛目光。

“这样。”

施黛小声嘟囔“我原本还打算,如果你的心愿不难,我帮你实现来着。”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江白砚的作风。

不屑于求神拜佛,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奢望,与其把希冀寄托在花灯上,更宁愿相信手里那把断水剑。

江白砚

笑了下。

“你呢”

他轻声“我可以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被河风扫过脸颊,施黛两手抱膝,侧头看他。

江白砚和她一道坐在河边,即便这个时候,脊背也是挺拔。

红衣在他身上不显俗艳,灯火幽茫之下,好似一把染血的刀。

锋芒毕露,盛气凌人。

偏偏眼神静谧,带着点儿漫不经意的懒散。

施黛想了想,比出两根手指头“两个,可以吗”

江白砚轻哂“好。”

他应得毫不犹豫,心生好奇。

施黛不缺荣华富贵,亦不缺似锦前程,这样的她,会向他求取何物

他能给予她的,只剩这具身体。

鳞片,血肉,鲛人泪,鲛珠。

江白砚静忖,施黛想要什么

他带了刀,在此地直接给她也未尝不可。

“第一个愿望。”

施黛清了清嗓子。

嗓音未定,她收敛笑意摆正神情,忽地凑近。

河面水波粼粼,将她发间的步摇映得灿灿生光,靠近时,听得叮当一响。

杏眼直勾勾望来,极明极亮,像流涌的潮。

江白砚攥起右手。

施黛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默然与她对视,江白砚眸色沉沉。

一刹的阒寂,又像很久,他听施黛问“画中仙的案子后,你有没有再往身上划刀口”

未曾料想过的对白,江白砚一时怔住。

在施黛问话之前,他甚至已在思考,应当送她哪个位置的鲛鳞。

这个问题来得毫无道理,在他弯弯折折的心绪间横冲直撞,漫出灼热烫意,从喉头烧到心口上。

胸前的刀伤暗暗发痒。

“这是愿望。”

施黛一本正经“不可以撒谎。”

他喝醉了,应该比较听话吧

江白砚

不等他出声,施黛眯起双眼,笃定道“你迟疑了,所以是有的。”

她不是笨蛋,才不会被江白砚轻易糊弄。

自伤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哪可能凭她几句话彻底根除,在这一点上,施黛有自知之明。

再说,上元节与他父亲的忌日相近,江白砚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可能性很大。

在交锋中占据上风,施黛鼓起勇气追问“这次是什么地方”

江白砚不答反问“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他对答案心知肚明,想听施黛亲口说出来。

一如所料,施黛道“你能猜到吧第一个愿望是,今后别这样了。”

她顿了顿,认真补充“如果习惯没办法改掉,你可以先尽量减少或是来找我。”

江白砚轻笑,话里听不出情绪“找你”

“我带你出去玩儿,想想别的

事,也许能让你高兴些。”

施黛说“还有抱抱。”

画境里,江白砚并不排斥拥抱,对她说了“喜欢”。

自伤是很严重的事情,施黛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定神看他“我可以继续教你。”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白砚脸上不剩笑意。

从他眼底,施黛窥见极为陌生的、混浊幽暗的潮。

如同欲要将她吞噬的漩涡。

他怎么了

僵局只持续一刹。

江白砚声调很轻“施黛,对所有人这样好,不是好事。”

许是酒醒,他语气里没了醉意,听来温柔,奈何藏有太多晦涩不明的情绪。

施黛一愣“什么”

“你对每个人都好。”

江白砚笑道“不怕遇上恩将仇报之人”

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施黛反问“你是恩将仇报的人吗”

江白砚无法回答。

他从前不明白何为占有欲,只知那是毫无章法的凌乱心绪,因为施黛不断发酵。

见她与旁人欢声交谈,见她对旁人施以善意,见她站在他身边,却被旁人引开注意。

迷乱,酸涩,不安,种种情绪因她而起,仅与她有关。

得到的越多,越惧怕失去,贪念日渐膨胀,欲图将她独占。

正因如此,江白砚痴恋她给予的善意,却也渐觉苦痛不堪。

施黛为何不能只在意他一人

夜色沉沉,江白砚无言抬眼。

凤凰河中明灯绵延,将施黛的面庞映出融融暖色,宛如细釉。

他轻扯嘴角,答非所问“世上有诸多恩将仇报的人。我曾见过把恩人府邸洗劫一空的邪修、利用行商善心的流匪,还有”

江白砚眸光微转“欲将有恩之人据为己有的恶徒。”

噢,是传说中的病娇强制爱,施黛看过小说,懂很多。

遇见这样的人,她大概率直接用揍的。

“我知道。”

施黛乖乖点头“对别人,我肯定有防备。对你们对身边的人亲近一些,没关系吧”

江白砚静静看她,神情难辨。

他忽而轻笑“身边之人,不正最易对你下手”

一瞬风起。

当他喉音过耳,施黛竟生出被毒虫咬上脊椎的错觉,森寒入骨,冷不防轻颤一下。

她心觉不对,听见江白砚似笑非笑的低语“比如”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视野被暗红填满,鼻尖涌入铺天盖地的冷香。

毫无征兆的力道将她掼向身后,被迫靠在树干上。

撞上树干前,一只手覆上她后脑勺,避免因磕碰而生的闷疼

江白砚俯身下压,一手按在她后脑,另一只手撑上树干,形成逼仄狭小的空间,将她禁锢其中。

心口咚咚作响,几欲冲破胸腔。

施黛猝然抬头,恰见红衣少年朝她勾唇轻笑,颊边荡出浅浅酒窝。

桃花眼中幽沉一片,有危险慑人的煞气,亦有妖冶莫测的春情。

江白砚道“你看。”

他从未有如此矛盾失控、难以自持的时候。

一边是为施黛而生的欲念,一边是仅存的理智与克制,彼此拉扯不休,漫无尽头。

“别对旁人太好。”

江白砚垂头,吐息缠在她耳边,嗓音低如梦呓“他们倘若这般待你,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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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本来也没打算多待,进来只是为了和阎清欢说说话,默了默,轻声问他“我去和阎清欢打个招呼,然后就走”

脑子里一片空白,像煮沸的水咕噜咕噜,被江白砚攀上双肩,施黛一动也不敢动。

江白砚清楚他在做什么吗这句话乍一听来并不特别,可细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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