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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 作者:纪婴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12-01 18:51:47
  • 字数:13630

从河边离开后,两人又逛了会儿夜市。施黛记着对采枝的承诺,精挑细选,给家里人买下不少礼物。

她对爹娘抱着的东西很是好奇“这些,该不会是”

“当然,”孟轲说,“最终还是你爹更胜一筹。”

“毕竟是上元节一霸嘛。”

“没错。”

想想也对,小黑为了策划那起复仇,这些年来,肯定看过许多书。

根据孟轲绘声绘色的描述,今晚猜灯谜的过程异常激烈,施敬承与小黑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没等别人把题看完,他们便已说出答案。

饶是白轻和殷柔,也听得大为震撼。

“今日你爹可算遇上对手了。”

孟轲迫不及待分享“那人的水平和敬承有得一拼说起来,还是你们在镇厄司的同僚。”

施黛好奇“谁”

一进正门,看见四道影子。

孟轲怀里的锦盒几乎堆成小山,施敬承抱着的,是比她更大的另一座。

沈流霜正从孟轲手里接过其中几个,为后者减轻负担。

施黛抱着阿狸从灯会离开,回到施府,已近子时。

施敬承笑道“傀儡师。”

施黛微讶“小黑”

施黛指指江白砚手上的糕点盒子“挺好的。”

孟轲喜气洋洋“和白砚逛得怎么样”

施敬承若有所思,眼风轻掠,从施黛被风吹乱的额发,扫向江白砚红衣上的褶痕。

孟轲嘿嘿一笑“是你爹猜灯谜赢来的。”

真正的强者,绝不需要自己掏钱。

施黛乐得直笑,摸一摸施云声脑袋“云声玩得怎么样”

嘴里被糖葫芦塞得鼓鼓囊囊,小孩含糊应道“很好。”

沈流霜看上去有点儿散漫不着调,实际心思细腻得很。

讲故事、吃糕点、看舞狮,有她在身边,永远不觉得无聊。

时候不早,结束整整一日的忙碌,施黛和众人道别,走向自己小院。

她起初是用走的。

脚步轻缓,接着越来越快,偶尔轻轻快快蹦一蹦,踏在雪上沙沙作响。

被她抱住的阿狸

它能感受到,施黛心情很好。

说实话,江白砚将她抵上树干的瞬间,阿狸吓得头皮发麻。

后来听他说出半真半假的话,它唯恐施黛的回应踩上禁区,把江白砚彻底激怒爆发。

但凡施黛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恐惧,它毫不怀疑,江白砚要发疯。

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的反应全不在它意料之中

眼见施黛倾身压下江白砚,阿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还击是剑客的本能,江白砚居然没反抗。

阿狸脑子很乱。

“江白砚那样说,”白狐狸试着问,“是什么意思”

它指的是江白砚的愿望。

施黛没多想“字面意思吧。”

其实想了很多。

施黛看得出来,江白砚对她,比对其他人更好。

这种“好”的界限稍显暧昧,但顺势往下思考,又觉迟疑。

江白砚从小生活在疼痛之中,对旁人的触碰尤为陌生。

他对她亲近,是否仅仅出于生理的贪求,想得到更多的拥抱

如此一想,也说得通。

可还是情不自禁去试探、去靠近,并因此感到雀跃欢愉。

好奇怪的感受。

施黛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开始翘着嘴角哼歌。

阿狸两眼发直,望一望黑蒙蒙的天。

心情复杂。

一会儿是“照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没关系吗”,一会儿又成了“就这样吧,或许施黛真能治一治那小疯子”。

掰着指头算,灭世之灾一天天逼近,施黛把江白砚看紧点,说不定真能阴差阳错化解危机。

很合理。

在上元节的烟花落尽之时,阿狸说服了自己。

面对施黛,压抑本性的江白砚长相漂亮,实力很强,待她温温柔柔的,从没逾矩过。

好像还不错

自上元节后,晃眼是平静无波的半个月。

过了惊蛰,长安城暖意渐浓,柔风微醺,酿就树树春情。

最近镇厄司里没什么大案子,倒是北方和南海出了几只大妖,据阿狸所言,是四海之内灵气不稳的前兆。

施敬承察觉端倪,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一连好几天,施黛没见过他一回。

再见面,是施敬承和孟轲带来一个大消息

沈流霜的身世已被查明。

“总而言之。”

端坐在正堂太师椅上,孟轲笑眯眯“这位是流霜的姑母。”

姑母,即是父亲的妹妹。

施黛一时没消化完消息,看向孟轲身边的女人。

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白衣楚楚,发间簪一把玉骨梳,生了双和沈流霜相似的丹凤眼,涂有淡色口脂的唇角轻勾。

凤眼上挑,往往带有凌厉之色,这女人却笑意盈盈,娇憨烂漫,全无攻击性。

“我名百里青枝,从越州来。”

女人轻快道“多谢各位照顾流霜。”

认亲的始末说来话长。

沈流霜尚在襁褓时,被放于木桶落入河中,随波飘荡,停在一处滩边。

正巧孟轲四方游历,途经河滩,见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孩。

彼时沈流霜身上,

只有一块平平无奇的劣质玉佩,雕有“沈”字。

“我们百里家,是江南大族。”

百里青枝解释“沈是我嫂嫂的姓氏。”

从她口中,施黛听得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百里氏确是江南名门望族,十八年前,沈流霜的父亲曾担任家主。

她爹名“百里策”,娘亲叫“沈望舒”,一日行船出游,路遇突袭。

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如今无人知晓。

百里青枝只言,船舫被人发现时,遭烈火灼去大半,钱财被洗劫一空。

船上处处是惨死的尸体,有的丧命于长枪之下,有的被火舌残忍吞噬。

来人枪术了得,百里策和沈望舒皆被一枪穿心。

“在兄长和嫂嫂旁侧,还有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孩子。”

百里青枝喟叹道“我们以为那是流霜。”

婴儿的相貌大差不差,被火一烧,哪分得清。

百里氏只当一家三口殒命当场,办了场全城尽知的大葬,并出大价钱悬赏真凶。

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找出凶手是谁。

百里青枝当年不到十岁,对家中巨变懵懵懂懂。

时隔多年来长安,她本是与孟轲洽谈生意,念及施敬承镇厄司指挥使的身份,特意提及十八年前的祸事,想问问大昭境内,有哪些人擅用长枪。

一来二去,聊得越深,越能和沈流霜的身世对上。

沈望舒出身寒门,那块劣质玉佩是她亲人的遗物,因而随身携带。

濒死之际,将它放入女儿襁褓中,是作为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

“这孩子的本名叫百里湘。”

百里青枝无奈笑道“昨日我便告诉她了,可她不愿叫。”

早在昨晚,孟轲安排两人见过一面。

血缘是个微妙而神奇的概念,见到百里青枝的第一眼,沈流霜本能地收敛笑意,细细凝神。

施黛安静倾听,望向沈流霜。

她仍是略显散漫的神色,凤眼微垂,没有与亲人团聚的欢喜,也不见局促不安。

仿佛和往常一样,今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倏而抬眼,沈流霜与她四目相对,无声笑了笑。

“我想问。”

施黛皱起眉“姐姐之后要去江南吗”

江南百里家,她曾有所耳闻。

势力极盛,堆金积玉,是赫赫有名的大族。

认祖归宗后,沈流霜该不会要离开长安吧

施云声坐在她身边,闻言眨眨眼,定定看向前方那人。

“不去。”

没等百里青枝开口,沈流霜回答她的问题“我在长安好好的,去江南做什么”

若说父母在世,她尚有回去看一看的理由。

如今百里氏和她牵连甚少,沈流霜没有远赴江南定居的必要。

在昨夜,她明确拒绝

过百里青枝

对荣华富贵,沈流霜兴致缺缺。

“不在江南久住,但要归家拜一拜爹娘的牌位。”

孟轲轻握沈流霜右手,望向施黛明日流霜和百里姑娘同去越州,恰好,我和你爹也打算前往南方dashdash你们想不想一道去”

施黛“你们去南方做什么”

“越州出了乱子。”

施敬承笑笑“我去探查一番。”

他说得轻描淡写,施黛却敏锐听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上回施敬承离开长安,还是极北大妖现世,惹得民不聊生。

她没听说越州出了难以降服的妖魔鬼怪。

施云声心直口快,不懂就问“什么乱子”

“一个神棍。”

孟轲道“不是大事,你们不必担心。”

她停顿须臾,展颜一笑“流霜认亲才是大事。云声若想去,我为你去书院告假。”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施云声挺直身板,用力点头。

苍天可鉴,自从灯会戴着虎头帽、怀抱兔子灯,遇上他的那位书院好同窗后,他的学堂生涯地覆天翻。

上元节后的第二天,有人在他桌上放了几颗糖。

施云声觉得很可笑。

然后冷着脸,给每个小孩分发施黛买来的点心和饴糖。

第三天,几个小孩主动来问他,散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喂兔子。

施云声觉得实在幼稚。

然后闷闷道一声“好”。

到如今,他已经每天被邀请去赏花斗蛐蛐过家家了。

“你们队伍里,小阎不正是越州人吗”

作为合格的商人,孟轲把算盘打得满当当“趁此机会,不如邀他回乡探探,如何”

于是第二天,施黛坐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

马车由百里青枝所供,极尽奢华。

紫檀木砌作车身,四角镶嵌名贵珠宝,丝绸为帘,虎皮为毯,软榻与小案陈列有致,角落香炉袅袅升烟。

同为越州人,百里青枝见过阎清欢,与他重逢,惊得轻咦一声“阎小公子你这是”

阎清欢浑不在意,礼貌笑笑“百里姑姑。”

初来长安城的他身披狐皮大氅,手戴价值连城的玉扳指,如今只着一件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青衣。

与曾经的阔少爷大相径庭,只看穿着打扮,更像个清隽儒雅的书生。

百里青枝啧啧称奇“你这副模样归家,待你爹娘见着,定要心疼死了。”

一辆马车空间有限,孟轲、施敬承与百里青枝去了另一处,留几个小辈在此间。

没想到阎清欢一天比一天穷得响叮当,沈流霜微愕“你这是被劫财了”

“怎么会。”

阎清欢像只翘起尾巴的猫“我已把鬼门十三针练到第三重了。”

他过去只懂医术,不愿在实战中拖后腿,向殷柔讨来秘籍鬼门十三针。

练至今日,可将银针用得顺心应手,数丈之外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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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衣物,”阎清欢挠头,“大多被我给卖了。”

施黛隐约猜到原因“你卖衣服干什么”

说起伤心事,阎清欢从袖口掏出钱袋,神色郁郁,左右晃一晃。

可以听见碎银子和铜板碰撞,发出的哗哗脆响。

“离开越州时,我告诉爹娘能养活自己,没带太多银子。”

阎清欢沉思“带来的银钱,要么用去治病,要么用来炼制新药”

还有的被他给了穷苦人家,以供孩子们上学念书。

以前穿着绫罗绸缎,和富家公子哥们吟诗赏景,是他年复一年的习惯。

当下和百姓们一样穿上棉衣,照样过得快快活活。

阎清欢叹气“不得不省吃俭用。”

施黛悟了“薪尽自然凉。”

沈流霜懒洋洋坐在案前“听说炼药很难。”

“正是”

阎清欢咬牙“我在镇厄司得来的俸禄,全投在里面一百次里,难有一回成功。”

放在二十一世纪,阎清欢属于科研人员。

事实证明科研费钱,能生生把江南阔少逼成月光族。

施黛咬了口案上的桂花糕,又给其他人递去几块。

哦对,炼药失败,钱财全打水漂,属于白白沦为月光族,简称白月光。

“这些都是题外话,钱总会有的,不重要。”

阎清欢一瞬振作,兴冲冲道“这次去越州,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我对那儿熟得很。”

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是这几位同僚带他逛遍西市东市,让他不至于像乱转的无头苍蝇。

阎清欢一直好好记着,总算轮到他回报一番。

“说起来,”阎清欢摸摸下巴,“这几日,正值演武大会。”

比武

施黛来了兴趣“和话本子里一样,群雄逐鹿那种”

“正是。”

阎清欢笑道“演武大会每三年一次,由几大家族轮流操办。今年应当是百里家做东。”

施黛心下一跳,看看身旁的沈流霜。

后者面色不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昨夜施黛问过她今后的打算,对于百里家,沈流霜生不出任何心思。

从小跟着大大咧咧的孟轲长大,又随施敬承修习刀法、四处降妖,沈流霜习惯了散漫随性的日子,要真让她住进金屋,反倒不适应。

再说,当今的百里家由百里策胞弟,即她叔父把持,外有一大群对权势虎视眈眈的亲戚,无异于虎穴狼窝。

沈流霜没功夫掺和。

钱财她不缺,想要的自己挣,比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更情愿去多杀几只妖。

“演武大会上,不限于寻常的斗

武。”

阎清欢道“因为赏金够高,每次都有众多奇人前往。单我见过的,就有藏地僧人、幻术师、画骨师和幻乐师,打起来非常精彩。”

施黛听得两眼晶亮“噢”

她已经急不可耐去看看了。

从长安到江南有很长一段路程,万幸有施敬承在,给马车用了持久的神行符。

算算时间,大概需要四五天抵达。

在马车里待得无聊,沈流霜和施黛早有准备,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册册话本子。

阎清欢也从包袱里抽出几本“心有灵犀”

确认过眼神,都是资深话本人。

“居家出行必备,话本首选。”

施黛咧嘴笑开,看向施云声和江白砚“路上无聊,你们要来一册吗”

施云声没拒绝“要好看的。”

施黛给过他一本占卜术杀人秘法,主讲镇厄司破获奇案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令他记忆犹新。

“没问题。”

施黛递给他另一本断案小说,问江白砚“你呢”

灯会过后,江白砚穿回了白衣,这会儿坐在窗边,安安静静。

他从不看话本。

横竖是旁人虚构的故事,江白砚难以从中窥见趣意,却忍不住好奇

这是施黛喜欢的东西。

静默须臾,江白砚笑笑“借一本你中意的吧。”

这话听在耳边稀松平常,施黛挑来挑去,也递去一本悬疑故事。

总不能给江白砚言情小说。

有了解闷的消遣,马车内渐渐静下。

施黛坐在沈流霜身边,把其中一册话本放上案桌,两人一起翻看。

是主人公闯荡江湖的经典套路,之所以近日大热,全因感情线跌宕起伏。

施黛看得杏眼浑圆,不时和沈流霜说悄悄话

“这样也可以吗”

主人公说了好土的情话,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愧是魔教妖女,好会”

她主动上去了

“这一招”

是强吻

江白砚无言抬眸,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入了春,施黛褪去厚重斗篷,换上更为轻便的阔袖绿衫子,发梳垂挂髻,露出皓白瓜子脸。

看书入神后,杏眼盈满窗外透来的阳光,随卷翘睫毛轻轻颤。

想知道她究竟看了什么,才露出如此欢喜的神色。

听见施黛与沈流霜的交谈,比起江白砚,施云声狐疑的视线直愣愣许多。

“武侠故事。”

不带坏小孩,施黛一本正经信口胡诌“在讲正道少侠大战魔教妖女。”

“很激烈。”

沈流霜面不改色“双方使出浑身解数,缠斗三百回合。”

看过这本书的阎清欢

、好像也没说错

正到关键时刻,施黛屏住呼吸不好heihei魔教妖女攻势太盛▍,主人公难以招架。”

沈流霜颔首“她的招数进攻性强,不好对付。主人公初出茅庐,不擅此法,这才招招示弱。”

被施黛抱在怀里的阿狸

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加密暗语聊上了是吗

江白砚垂眸暗忖,施黛喜欢这种故事。

他最擅剑法,改日寻些邪祟魍魉来杀,大抵也能叫她开心。

这般想着,忽听车夫一声急“吁”。

道上窜过一只野鹿,马车骤停,厢内猛然一晃。

沈流霜下意识护住施黛,与此同时,听见啪嗒轻响。

施黛

糟糕。

她的话本理应规规矩矩放在案上,被这么一荡,顺势滑向另一边,跌落在地。

在它跟前的人,是

冷白劲瘦的右手覆上书册。

江白砚神情淡淡,将它拾起。

他似要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瞥过纸页,蓦地顿住。

施黛

完蛋。

她不知道江白砚看到的是妖女强势袭来,朱唇轻贴,粉脸斜偎,还是鸳鸯交颈语声声,脉脉春浓泌甜津,他方寸大乱,节节败退。

只知道瞬息之后,耳边响起很轻的一声笑。

低不可闻,足以让她心口像被火烧。

施黛故作镇定。

施黛眼神游移。

视线轻动,掠过眼前人丰润小巧的唇瓣,再到她泛红的耳根。

江白砚抿唇,舌尖轻触那片软肉。

是软的,触感温热,因为吃过施黛给的桂花糕,隐有清甜之意。

她喜欢这个

眸底的迷离只在刹那,江白砚眨眼,复成清明。

把书册探向施黛身前,他语意温和,一派谦雅君子风“话本,给你。”

哪里有灯谜,哪里就是施敬承的战场,不费吹灰之力,凭一张嘴横扫上元。

施云声提了五六个油纸包,嘴里叼着串糖葫芦,望见施黛和江白砚,倏地睁圆眼。

“黛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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