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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 作者:纪婴
  • 类型:仙侠情缘
  • 更新:12-01 18:52:01
  • 字数:12210

即便很想抱住她,江白砚情愿忍耐片刻。

江白砚说了这种话,施黛没再强求,把他从上到下端视一遍“这群人乘船出海,船舱里,应该有用来换洗的衣物。”

施黛已经想好证词

江白砚察觉三个男人不对劲,欲将其捉拿归案,结果遭到剧烈反抗,这才拔剑杀人。

她说罢抬眉,沉吟道“你自己带了衣裳吗”

施黛没多问“你穿着这身,走在街上太显眼了。我去镇厄司报案,你留在船里,把自己收拾干净。”

她想了想,补充一句“最好穿船上的衣物。”

只有早有预谋,才会提前做准备。

如果施黛是他,稳妥起见,必然要带上一套衣物,等尘埃落定,跟没事人似的穿上。

被她放到地上的阿狸

揣测得这么准,你的思维为什么能和江白砚同频

理由是他浑身鲜血,不愿把血渍染上施黛的衣裙。

衣服脏了就脏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施黛对此浑不在意,想上前一步,被他避开。

江白砚拒绝了拥抱。

江白砚也默了默“嗯。”

“这样。”

施黛不会喜欢。

他没忘记施黛刚入暗室时,眉头紧蹙的反感之色。

她见不惯血,也闻不得太浓的血腥气。他胸前尽是血污,若是抱了,定把施黛弄脏。

仔细想想,江白砚心思细腻,不会毫无准备。

他进船之前,肯定做了拔剑动手的打算,知道自己八成染血。

按照这个逻辑,他没理由带一套自己的衣物。

阿狸听得晃了晃耳朵。

施黛这人,绝对不傻。

她的善恶观简单直白,认定了什么,就毫不犹豫去做。

不因江白砚斩杀恶人而产生芥蒂,也不曾对惨死的三个男人心生怜悯,善和恶,她分得很开。

既是纯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称得上执拗。

万幸她长在和平年代,被养得根正苗红,否则铁定是个刺头。

施黛执行力很强,下船后,直接找到了越州的镇厄司。

和警局一样,镇厄司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有人看守,绝无空档。

听施黛讲述完来龙去脉,守夜的青年一个激灵“鲛人鲛珠”

施黛笑得礼貌“只找到鳞片和几滴眼泪,没看见鲛珠。珠子也许被那群人藏起来,或是卖掉了吧。”

“这样啊。”

青年挠头轻叹“唉怎么又是这种事。”

施黛摸摸怀里小狐狸的耳朵“捕杀鲛

人的事,在越州经常发生吗”

“算是吧。”

青年拿起桌边长刀,和她一道前往海边“姑娘是外乡人我们越州临海,出船方便,渔民多,珍宝贩子也多。”

海里有无数宝贝。

越深越危险的地方,越有可能出现奇珍异兽,引一船又一船的人趋之若鹜。

毋庸置疑,鲛人是珍中之极。

因与人族相差不大,多数鲛人生活在陆地,和常人无异。

但仍有一部分习惯了水底,于海下建造城池,偶尔浮出海面。

“鲛人难遇,一旦抓到一只,能保这辈子荣华富贵。”

听说施黛是镇厄司的同僚,青年十分热情,侃侃而谈地解释“几乎每个乘船出海的人,都打过鲛人的主意。南海那么大,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镇厄司不是千里眼。

施黛好奇“被大肆猎杀,鲛人会报复吧”

“可不是。有鲛人怀恨在心,弄翻过好几条出行的船。”

青年叹气“现在好多了,鲛人长居海底,大多与人族井水不犯河水。十几年前那叫一个惨烈,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下海。”

施黛捕捉到关键字眼“十几年前”

青年抱刀看她一眼“十几年前,不是有邪祟出世,惹得大昭生灵涂炭吗”

施黛点头。

关于这段往事,原主拥有记忆。

邪物来历不明,传闻是被封印的上古恶祟,一经现世,便令九州境内民不聊生。

以施敬承为首,人族妖族一同抗敌,牺牲不知凡几,最终把邪祟再度封印。

“那场大战里,不是有许多厉害的大能吗。”

青年掰着手指道“施敬承,书圣,玄同散人还有几个大妖。”

施黛示意他继续说。

“我只是听说。”

青年耸肩“小道消息,妖族那边,有鲛人串通邪祟,背叛同盟。”

怀里的阿狸竖起耳朵。

施黛心下一动“鲛人”

“妖族的情况,谁清楚是不是真的。不过捕风捉影的事,最容易传开。”

青年道“那几年里,海边的人族和鲛人互相看不顺眼,镇厄司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情况好些。”

他说得随意,没注意施黛收敛了笑意,垂眸静思。

“那个串通邪祟的鲛人,”施黛问,“后来怎么样了”

“不清楚。”

青年道“有的说失踪,有的说他被书圣发现,当场诛杀了。”

施黛没接话。

施敬承与孟轲说过,江白砚的父母很强。

他们曾去讨伐过邪祟吗

鲛人罕见,实力强劲的更是寥寥。

算算时间,江白砚父亲的忌日,恰好在大战结束之前,日子相隔不久。

不会吧

邪祟出世时,原主年纪尚小

,对当年的印象非常模糊。

邪潮难挡,叛逃的人和妖数量不少,王公贵族、剑道大能、九尾妖狐

听得太多,哪怕其中掺杂一两个鲛人,也引不起特别的关注,只当寻常。

此刻被单独提及,施黛忍不住联想。

施敬承对江白砚的身世讳莫如深,始终不愿言明。

该不会是因为江白砚父母曾经叛变人族吧

这种事一旦说出来,江白砚的处境肯定更加艰难。

踹飞路上一颗石子,施黛心情乱糟糟。

这个念头没什么根据,全凭她下意识的猜测,当不得真。

如果是真的呢

她对上一辈的善恶并不在意,不会由此去评判下一代。

施黛只是觉得,如果猜想是真,江白砚应该很难过。

身世是压在他身上繁重的枷锁,好难挣脱。

施黛带着青年一路回到海边,江白砚已换上干净的白衫,立于船边静候。

“嚯。”

看清暗室里的情形,青年双眼圆瞪怎么成这样了”

“我朋友,”施黛心虚轻咳,“他杀妖习惯了,出剑比较凶。”

这种程度,不是“比较凶”。

环视房中触目惊心的血肉,青年捂住口鼻,瞟向江白砚。

白衣公子面如冠玉,一柄长剑挂在腰间,看样子,理应是在江南逗鸟吟诗的类型。

果然人不可貌相。

鲛人的尸体横陈暗门之后,这起案子证据确凿。

青年对办案轻车熟路,忙活半个时辰后,朝施黛颔首“你们回去吧。日后若有别的事,我们再登门拜访。”

时至深夜,他也累得够呛。

鲛人的尸体被青年带回镇厄司,如果找不到前来认领的亲眷,将由镇厄司安葬。

结束提心吊胆的一天,等青年离去,施黛长舒一口气。

江白砚道“今日,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

施黛伸个懒腰,半开玩笑“你真要谢,今后乖些。”

她算是发现了,江白砚表面上乖巧,实则有自己的心思。

在身上划伤口,趁午夜独自来寻鲛珠贩子。

全是别人浑然不知的事情。

今天身心俱疲,施黛站在船边,被海风吹得一个哆嗦。

她没在意寒冷,侧过头去。

施黛第一次见到海。

亲眼所见,比电视屏幕里的画面更有冲击力。

海风微凉,沉声呼啸,带有浓郁咸腥气。漆黑的海面一望无边,被月光映得波光粼粼。

海浪层叠,把夜色洗涤一新,温柔苍远,似是梦境。

施黛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今日穿了件碧绿衫子,眉眼清越如春山,额发被夜风吹乱,像一树生机勃勃的柳枝。

觉得新奇,她伸出右手,握了握飘渺不定的海风

江白砚安静看她“头一回见”

“嗯。”

风从指尖穿过,施黛诚实回答“长安没有海嘛。”

她不由好奇“你呢”

虽为鲛人,江白砚是生活在陆地的一类。

“见过。”

江白砚笑笑“儿时,我家离海很近。”

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谈江府。

施黛也没追问,两眼亮晶晶“所以你可以变成鲛人形态,潜进海里啰”

她试想了下当时的情景。

江白砚的鲛尾是莹润的淡蓝,游在海里,一定非常漂亮。

江白砚“有时会这样。”

他沉默瞬息,轻声笑笑“鲛尾遇水,很好看。”

毫无征兆的话。

施黛有刹那的宕机。

旋即听江白砚道“你想看看吗”

阿狸

你又开始了是吗

没料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施黛微愕抬眼,恰见江白砚黑沉如墨的瞳仁。

他的面色比平日更白一些,笑意温柔坦荡,瞧不出多余的情愫。

但莫名地,叫人生出被小钩轻触的错觉。

施黛下意识说“今晚吗入水很冷。”

说完才想起,鲛人不畏惧海水的寒凉。

江白砚这是主动邀请她

视线游移几下,心里的小人悄悄往前挪一步,试探某个晦涩的界限。

施黛点头“想。”

于是稀里糊涂地,她和江白砚坐在了礁石上。

这块礁石立于海边,光滑平整,被海浪冲刷出哗哗轻响。

等江白砚化出鲛尾,施黛从岸边靠近,一垂头,望见幽谧的蓝。

平心而论,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蓝色。

天空的色彩太模糊,海水的深蓝又太浓,江白砚的尾巴带一点渐变,是蓝与白的过渡。

温温柔柔,看起来很舒服。

上回见他尾巴,是施黛发烧的时候,当晚迷迷糊糊,意识只剩一半。

这会儿被海风吹得清醒,她凝神端详,杏眼弯弯。

面对喜欢的事物,施黛很少掩饰心迹。

江白砚扬唇,把鲛尾探入水中。

鲛人不惧寒凉,但触及过冷的温度,会泛出生理性的变化。

鱼尾入水,尾鳍轻拂,荡开圈圈涟漪。

再挑起时,勾出晶莹水花。

施黛发出一声“哇”。

水珠滚落,映照月色,如同一片柔软轻纱。

轻纱之下,鲛尾竟溢开玉一般的白,渐变更重,覆着层雪白流光。

江白砚道“摸一摸吧。”

他甚至没用商量或征询同意的语气。

陈述句被轻缓道出,像个邀请。

施黛没理由拒绝。

鲛尾翘起,似在期盼她的亲昵。

指尖触上一片鱼鳞,整条尾巴因之一颤。

江白砚攥起指尖,掐上掌心软肉。

月光盈盈,鳞片泛开温润光华,好比玉器无瑕。

觉得她动作太轻,鲛尾左右轻摆,仿佛催促。

悄然无声的动作,却让施黛脑中一热。

“无妨。”

江白砚意味不明笑了笑“你不是要教我何为触碰”

谁家的教学这么

施黛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默念平心静气。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背后掠过一阵微风。

然后是暖烘烘的热。

江白砚脱下外衫,罩在她身后,露出一件略显松垮的中衣。

他身形高挑清癯,而鲛珠贩子体格粗壮,穿上他们的衣物,不大合身。

抬眼瞥见江白砚的小半锁骨,施黛把头低下“谢谢。”

江白砚未答,漫不经意尾尖抬高,方便她的抚摸。

好冰。

闻到江白砚外衫上的冷香,施黛试着把整只手覆上。

她记得鲛尾的触感和绸缎很像,今夜摸起来,比绸缎更柔。

鳞片下是脆弱的软肉,像被薄冰覆盖的云朵。

和发烧时的记忆一样,摸起来心悦神怡。

她没开口,指尖轻掠的同时,目光一寸寸扫过。

看不出被虐待的痕迹。

鲛人的恢复能力比人族强,鳞片剥落的地方重新长出,掩盖曾经的伤口。

施黛暗想,在江白砚肩膀和手臂上,她倒是见过狰狞的伤疤。

不知道衣物下,他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有更多痕迹

江白砚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她窥见分毫。

一时出神,耳边传来江白砚的低声“施黛。”

他停顿好几息,喉音微哑“抱,还作数吗”

施黛没犹豫“当然作数。”

在她看清江白砚的神色以前,少年将她拥入怀中。

拥抱永远令人安心。

身体相贴,体温交缠,掌心覆上施黛纤瘦的脊骨,是与她交融合一的感受。

因施黛的抚摸气息不稳,江白砚半阖眼眸。

过电感密密麻麻,顺着她指尖漫延全身,心口发痒,连骨头都在颤栗。

面上越发滚烫,心跳如擂鼓,像饮酒一样。

江白砚抿唇克制喘息。

他低声问“好看吗”

低沉的轻语蹭在耳尖,施黛被痒得侧了侧脸。

右手停在鲛尾上,她答得从心“嗯,好看。”

江白砚喉间溢出清浅的笑。

细嗅施黛颈间的淡香,江白砚道“好看的话,我将鳞片赠给你。”

施黛“啊”

什么鳞片,什么送给她,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尾上的伤,复原很快。”

江白砚语

气如常,吐息轻缓,拂过她侧颈“剥下鲛鳞,并不碍事。”

这是什么话。

施黛赶忙道“不用不用。”

江白砚垂眸。

施黛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世人大多中意稀奇的物事,她却对鲛鳞兴致缺缺,连鲛珠都能扔进海里。

施黛喜欢什么

倘若她对鲛人的身体不感兴趣,江白砚不知如何讨她欢心。

“鲛鳞留在你身上就好,如果剥下来,反而变成平平的装饰品了。”

施黛说“在你尾巴上,才最好看。”

江白砚怎么总在想剜来剜去的事因为被邪修囚禁太久,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江白砚眨眨眼。

“鲛泪呢”

脸颊埋在施黛肩头,他嗓音里的情绪模糊不清“你若喜欢,可以将它做成小玩意儿,镶在匕首上”

这句话没能说完。

猝不及防地,施黛右手用力,似是惩罚,在他尾鳍捏了一把。

力道不重,却让鲛尾猛地一颤。

像被触到隐秘的开关,抱在施黛后背的手指微颤,骤然收紧。

下一刻,阒静夜色里,响起暧昧至极的喘。

近乎旖旎。

施黛

她发誓,她只是气不过江白砚自轻自贱的话,没动任何歪心思。

到现在,心绪却是不稳了。

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抱歉。”

轻喘着平复呼吸,江白砚尾音更哑“很痒。”

“我”

整只耳朵都在烫,施黛一瞬卡壳。

止住胡思乱想,她故作镇定,迅速转移话题“你不必说那种话,又不是货物,哪需要把自己挑挑拣拣,送给别人的”

江白砚究竟是怎样看他自己的

施黛抿唇“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不是说过吗自己是最重要的,没人值得你往身上捅刀子。”

贴在她怀中,暖意透过衣衫,传到四肢百骸。

江白砚有些失神。

半晌,他略略侧目,望向施黛的脸。

“再说这种话。”

施黛在半空挥一挥拳头,思来想去说不出狠话,只得鼓起一边腮帮,佯装凶巴巴“我就生气了。”

她开口时没看江白砚,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也垂下眼。

借着海上的微光,施黛很没出息地屏住呼吸。

春夜的海边水汽弥漫,浸湿江白砚漆黑的发,连带那双眼也显出湿漉漉的朦胧感,如有薄雾浮动。

比月色更温柔,像一触即碎的水,把人溺在其中,无法招架。

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好红。

出于愉悦,淡蓝尾鳍动了动,撩过海面,水声哗啦。

江白砚弯着眼问她“这算是关心”

心跳乱了一拍,施黛移开视线。

海浪声声,逐渐与心跳同频。

胸腔里最后的鼓点落下,她小声说“是对你的私心。”

越州街头处处有人,江白砚不可能大大咧咧身穿血衣,从这里回百里家的大宅。

“不是不抱。”

江白砚轻声“待我换上干净的衣裳,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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