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对方还发来这次玥玥的成绩。

成绩出来已经好些天, 玥玥在疗养院, 没跟他们提, 他们也不知道。

刚好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台上的时玥和井昭对视一眼，笑容灿烂。

随后江如诗也走过去，比着大拇指跟他们说着什么，一派亲密的模样。

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他们作为父母的失职了。

那是他的女儿杨时玥。

可是他又感觉那不是他所熟知的女儿。

他没有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她已经悄然成长，好像随时会展翅稿高飞，远离他们。

可见此时在台上表演的人，有多受欢迎。

说是舞台，其实那只是铺着一层地毯，杨谦的视线穿过堆叠的身影，朝那个方向看去。

鼓手和键盘手尤为稚嫩，看起来好像才初中的样子，最年长的是染着银发的贝斯手。

等最后的天光消失, 天空变成深邃的黑蓝色, 本来冷清寂寥的花园，渐渐人多起来, 将往日的死气沉沉驱赶干净。

简单的舞台上, 顶着青涩稚嫩面孔的五个乐队成员已经开始热场子。

因为考虑到这是疗养院, 他们选的歌都是比较舒缓的。

今晚疗养院有晚会, 早早就有人往花园里挂上氛围灯，闪烁的橙色光芒，比夕阳还要绚烂几分。

吉他手是井昭，许是因为过于柔和的氛围灯，他身上少几分张扬和难驯的野性。

在他身旁的女生，同样拨弄着吉他，唱着动人的曲调。

他联系19班班主任, 发现她给自己发过消息, 但是他以为是往常复习相关的提醒, 所以便忽视过去了。

路上他们从看护口中知晓，今天疗养院有乐队来演出，而玥玥还是主唱。

杨谦一路上都是懵的, 从他接到电话, 说玥玥这回考到年级第一开始，他感到惊喜之余，便只觉得沉重。

杨妈妈也保持沉默，气氛十分凝固。

花园里传来轻快的伴奏声, 女生的声线格外轻柔悦耳，从音箱里传出来，有几分空灵干净的感觉。

“果然是江如诗！”杨妈妈一看到她，就回过神来，“我就说，www.youxs.org，性子才变野的，这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啊！”

杨妈妈着急地往前挤。

杨谦连忙拉住她，“先等等吧。”

他看得出来，江如诗对台上的几个孩子，都是呵护有加，玥玥也很喜欢她。

杨妈妈瞧着这会儿人多眼杂，也不好正面质问，所以按捺下来。

在场听众的反应，足以说明乐队的表演是成功的，时玥从未见过疗养院这般热闹，当下也感觉很开心和放松，还有一点说不清楚的成就感。

原主的人生极少有这样的时刻，因为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没法让自己，让周边的人都开心起来。

哪怕是她学习配音，收获粉丝攒了钱，在父母看来，她依旧是在胡闹。

从来没有得到过认同。

在孔晓意出现后，原主就彻底被对比到尘埃里去，什么都不是。

时玥以前觉得江如诗大大咧咧，粗神经，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但其实她有着一颗很柔软细腻的心。

“看什么？”江如诗见时玥正眼巴巴看着自己，胳膊在她头顶上揉一下。

没人会抗拒这种被珍视被宠溺的感觉，时玥伸出手抱住她，暂时当个粘人的小孩，“开心，想抱抱~”

这一刻，江如诗想要生女儿的冲动达到最高，怎么当初生的是个臭小子呢！

井昭就不远处，承受着江女士百般嫌弃的眼神：“……”

他朝两人挪过来，暗暗戳一下时玥的胳膊，疯狂示意，“我呢？”

时玥还没开口，江如诗就瞪他一眼，“走开。”

井昭：“……”

也在这时，他抬眸间意外看到那对父母的身影，于是默默退开两步，眉头也皱起来。

台下的杨妈妈，在这一刻也备受打击，情绪汹涌澎湃。

毕竟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女儿那么黏着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是她讨厌的江如诗。

江如诗自己没有女儿，却带着她女儿到处炫耀，这像话吗？

她这无异于是在跟她抢女儿啊！

杨妈妈此时此刻很生气，“如果不是小意告诉我她的考试成绩，也不知道她还要瞒我们多久！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爸爸妈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玥玥考第一，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班级成绩单在群里，这本来就是公开的信息，只是我们不在群里。”杨谦语气沉重，继续道，“我们已经习惯去忽视关于玥玥学习方面的信息罢了。”

杨妈妈顿时语塞。

因为小意的成绩好，所以她很关注她每一次考试，知道成绩出来就马上问她。

玥玥身体不好，往常只参加期末考，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她也压根儿想不起来要去了解她的成绩。

就只是忘了而已。

半晌她才说，“那她可以跟我们说的，她现在什么都不说，电话不打，信息也不发，跟我们置气呢，我们是欠她的还是怎么着……”

“别说了，玥玥就算真的生气，也是正常的。”杨谦说道，“就怕她不闹。”

杨妈妈张了张嘴，心头忽然一痛，“她有什么好闹的，我们送她到疗养院，是为她好，我们平时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她，她住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看护都很好……”

她说着说着，发现所有的解释和推搪都变得很苍白无力。

将女儿送到疗养院后，她也感觉松了一口气，就像是终于可以卸下一个重重的包袱。

不管怎样，她将女儿视为包袱这件事，都是耻于见人的。

她看着和江如诗手牵手朝听众鞠躬的女儿，心里更像是刀子剜过一样。

她沮丧，愤怒，不甘，也不解。

从什么时候起，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孺慕和欢喜，只有小心翼翼和期盼。

可是后来，她也残忍地，亲手将女儿的期待打破了。

杨谦重重叹气，“疗养院什么都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说起来惭愧，就连他也觉得，玥玥哪怕再努力，也是不可能考上好的大学，只要她身体不出问题就行，不奢望别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种刻在内心深处的、理所当然的想法，让他忽视太多女儿的成长细节。

更别说，现在女儿被他们送到了疗养院，彻底远离他们。

他们当父母的，将孩子送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隐晦地做出高高挂起的选择。

在疗养院，玥玥会得到照顾，他们也能放松，继续有自己的精彩人生，甚至还有一个样样优秀的养女承欢膝下。

他们都选择不再对玥玥付出更多的情感，却还想着让女儿对自己保持最纯真、最永久的爱。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时玥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正要打回去，却看到父母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看过去的眼神有些陌生。

“爸，妈，你们也在。”

杨妈妈下意识地回避了女儿的眼神。

杨谦说得对，玥玥现在平静而陌生的态度，才是令她难以接受的。

杨谦开口，“玥玥，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我跟你妈妈就直接过来了，刚才的表演很棒。”

时玥点点头，对他们为什么来没有任何兴趣。

她沉默后，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杨谦来之前没想过要跟女儿聊什么，就是想要见见她，杨妈妈倒是酝酿了很多话，但是此时却鲠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就像她那些无法表达的复杂情绪。

“玥玥，小意说你这次模拟考拿了年级第一。”杨谦顿了顿，问道，“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时玥摇头。

对上杨谦殷切的目光，她回道，“我下次还第一。”

她那语气，有天真也有自信。

“好，爸爸等着看。”杨谦心中酸涩不已，他极少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这时候，旁边传来少年的声音，“下次说不定是我。”

杨谦看过去，见江如诗和井昭都靠了过来。

江如诗一巴掌拍到井昭肩上，“你能好好考完再说吧，再缺考我看你到时候大学都考不上。”

时玥看向母子两人，抿唇笑着，倒是没说什么。

可是一直不作声的杨妈妈，在看到两人后，却忍不住开口，“玥玥，你还没说这个乐队是怎么回事？”

时玥看一眼江如诗，说道，“我只是跟着玩一下，没耽误学习。”

她这话倒是理直气壮，毕竟她刚拿了第一。

杨妈妈所有话被堵住。

江如诗适时说，“玥玥，井昭，你们去帮一下小詹的忙吧。”

杨谦也朝时玥点点头，“去吧。”

看着两个小孩走后，三人之间的氛围就更别提有多沉闷。

江如诗向来不喜欢跟人寒暄，对于时玥的父母，她本身就不太喜欢，所以此时只是挤出笑容，对他们解释道，“其实是疗养院的负责人刷到玥玥唱歌的视频，看她有点无聊，便想让她搞个文艺活动，玥玥也正好放松一下。”

“唱歌的视频？”杨妈妈皱眉，看向时玥，显然她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乐队最近有点火，在短视频平台有不少粉丝。”

江如诗其实也有些理亏，如果是她儿子，她可以随便造，但谁让玥玥不是自己孩子呢。

作为长辈，她带玥玥去酒吧，到处表演什么的，的确不太好。

杨谦不懂这些，他从来没在网上刷过视频，不了解情况，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杨谦郑重道，“不管怎样，辛苦你照顾玥玥了。”

江如诗：“没什么，我没你们那么忙，陪小孩儿玩一下而已。”

杨谦听出了她的内涵，不过他没反驳什么，这是他应该承受的。

但杨妈妈却感觉被甩了一个耳光，出声质问道，“江如诗，你什么时候带我女儿玩乐器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还成了你收养的孩子？”

江如诗听得一楞。

杨谦也疑惑看向妻子，“你在说什么？”

提起这事，杨妈妈的气就不打一处出，“我听王婶她们说的，她们都说玥玥是井家收养的孩子。”

江如诗：“可她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杨谦倒是很快就想通，“玥玥不常出门，对她们来说是生面孔。”

江如诗煞有介事地颔首，“哦，难道是因为我和玥玥回大院的时候被她们看到过，加上我好像有加王婶的好友，她许是看到我发玥玥照片和视频，误会了。”

杨妈妈噎住，感觉心口又被捅了一刀。

江如诗：“主要是我太喜欢玥玥，她学吉他学唱歌还很有天赋，于是我忍不住发出来炫耀一下，真的不好意思啊，你们也别多想，王婶她们之前没见过玥玥，误会也是正常的，下次我跟她们解释就好。”

无形中又朝杨妈妈甩来一刀。

不管江如诗如何解释，落在大院那些人眼里，都只有一种理解——她嫌弃亲生女儿不够优秀，觉得照顾她太累，毫无负担地将她丢开，结果女儿却成为江如诗炫耀的资本。

岂不是可笑？

杨妈妈撇开目光，冷冷说道，“玥玥身体不好，下次这种活动，还是不要让她参加了。”

听到这个，江如诗脸上伪装出来的那点笑容也瞬间消失。

她回道，“这得问玥玥，她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江如诗的话，让面前两人都微微恍惚。

可不是吗，上个月玥玥就该过生日了，可是他们当父母，竟然谁也没想起来。

江如诗仿佛没看出两人的异样，继续说，“而且，玥玥虽然多病，但是她很懂事，也有分寸，实在扛不住会自己吃药，自己去医院，当然，现在她住在疗养院，吃喝看病都很方便，更加不用人担心了，所以我觉得她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杨谦也是巧言善辩，但是如今愣是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杨妈妈就更加语塞。

江如诗最后总结，“你们的女儿真是优秀啊，羡慕。”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丢下面容铁青的夫妻两人。

等两人循着声音来到花园，只看到人头涌动，几乎聚集着整个疗养院的人，前排甚至还有坐轮椅的伤患。

台下江如诗看两眼粉色书包里那不断震动的手机，犹豫一下, 最终也没搭理。

晚上八点, 杨妈妈等到杨谦回来, 才一同来到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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